在山下的和人中流传着许多关于宿傩的传言,有说他四臂两头生啖人肉,有说他力大无穷呼风唤雨。如今看来人口中的话只可信一半,宿傩没有第二颗脑袋,也不能随意掌控风雨,就算要吃人类的肉,大概也会煮熟再吃。
昨日与他交谈半途,我无法抵抗初冬困意沉沉睡去,再醒来,手脚依旧在原来的位置。他多半是认真的,不等到灾年天荒,我的性命就有保障。
“醒了就过来吃饭。”
宿傩粗鲁的将我从被褥中拖出,寒凉气息瞬间侵入骨髓。
“昨日不是刚吃过吗。”我冻的瑟瑟发抖,上下颌不住打颤,“怎么早晨又要吃呢?”
“人一日要吃三餐。”
我捧着他给我的碗,“宿傩是人吗?”
本以为他会很快回答,不料宿傩竟沉默许久,最后才用“谁知道”来打发我。
其实我想,人并没什么好。
做人实在麻烦,生来脆弱,缺食少水就会丢掉性命。宿傩不同,他天生四臂,身体比人类强壮很多。昨日虽只是匆匆一瞥,他生生将和人类手臂扯下的场面刻入脑海,怎么也磨削不去。我抬头偷看宿傩的背影,他双手持刀,正沿着骨缝将猎物分解成小块儿。那头鹿是与我相遇之前猎到的,血被放干,僵硬的躺在那里。
我打了个冷颤,想到若是他不愉快,明日在碗里的就是自己了。
可出乎我预料的是,这次碗里的不是鹿肉,而是糙米。
“快吃。”
“哦。”
我埋头,将温暖的糙米填入胃袋,就像吞进来一团火,昨日吃掉鹿肉时的不适一扫而空,四肢舒展,我打了个哈欠,准备钻回被褥,借着宿傩留下的温度睡回笼觉。
“唔!是什么!”
猝不及防,脑袋被罩住了。凉丝丝的布料盖在脸上,费了我好番气力才挣脱出来。
“穿上衣服,今日要出门。”
宿傩说着话,动作不停,我这才发现他手中拿着的已经不是刀了。他在女式和服外套了层羽织,不凑近看无法察觉他异于人类的四臂。
“斗笠。”
他扬起下巴,示意我去拿。理所当然的模样令人不爽。
“你自己可以去拿。”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却被从身后伸来的手捏住下巴,宿傩自上向下看着我,突然从脸颊开出另一只眼。
“你不是山嫁吗。”
“你不是当我是储备粮吗。”
下巴被控制发音模糊,看宿傩脸上的笑意应该是理解了我的意思。他松开手,意味深长的说,“当然要物尽其用。”
我叹了口气,知道自己逃不过与他走一趟,取了斗笠替他穿好。宿傩抖了抖身体,将浮在表面的水滴振落,“你....”
我愣了一下,环视四周,发觉他的窝棚没有第二件遮雨的器具。
“那我可以不去吗。”
宿傩板着脸,面色与那块面具一般僵硬。
“好吧。”
无奈妥协,我要求宿傩张开手,幻化原型缩小身躯,盘住他其中一条手臂。
当然他之前丢给我硬要我穿的衣服就落到地上,失去用武之地。
“这样我们便可一同出门了。”
我缩起尾巴,在他怀里找到最温暖的一块儿,冷不防,尾巴尖传来湿润的痛感。
被咬了?
“别乱动。”
宿傩愠怒,将被我蹭乱的衣襟重新裹好,“老实呆着。”
我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想了好久,直到宿傩揣着我出了山。
“啊。”
尾巴又被咬了。
我忍无可忍,在宿傩怀里翻了个身,本以为他腹部都是软和的,没想到撞到硬物。
“嗯?”
在黑暗中看不清,只觉得那是个空洞,正准备钻进去看个究竟,就被宿傩捉住尾巴。
“你做什么。”
这次我听真切了,声音是从他腹部传来的!
宿傩脸上的嘴笑了笑,拎着我靠近他的肚皮,在那里居然也有一张嘴!
“啊呜呜呜!”
宿傩堵住我的嘴,将我塞回怀里。
“看清楚了就不要动。”他警告道,“否则把你吃下去。”
他是认真的。
我连忙闭嘴合眼。宿傩腹部的嘴含着我尾巴尖,一路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