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我扣出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我不知道秦彻为什么突然生气,可能是大姨夫来了可能是脑子突然短路了可能是皮痒欠抽了总之关我屁事。但他一凶我,我直接逆反心上来,使劲挣了一下——没挣脱,他冷笑一声,点住我的腰窝,沿着脊椎作势下滑——
“——我看它不爽拿钢筋戳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语速极快地回答。
大、大女人能屈能伸,这个问题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有什么不能回答的!我是看他很想知道的样子才大发慈悲告诉他的才不是怕他真的下手揍我屁股!
回答完毕,偷偷抬眼看他,秦彻的表情却不见满意,反而更加阴沉了。他看着我不明所以的样子,掂了掂手里那条尾巴,叹了口气。
“你很讨厌它吗?”
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这么做?……它连累你了?”
好奇怪的问题,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算不上吧?一条尾巴而已,又不是在脑袋上长了个肿瘤,也不丑,称不上什么讨厌不讨厌。它又没有自我意识,如果有得选,或许它也不想长我身上呢?”
我认真思索了片刻,想了想这条尾巴一路跟着我任劳任怨,又是打流浪体,又是焊接防护网,又是用来吓唬人,又是拖在地上各种摩擦,还时不时被我骂两句,有点汗颜。
“不想要它,倒也不是因为讨厌,就是,呃,我姑且还算是个人类吧?”
“先不说在别人眼里奇不奇怪,主要是不太方便。你看,我连穿个裤衩都得先挖个洞出来,还是挺麻烦的吧?平时走路的时候得把尾巴提起来、睡觉得注意别被尾巴硌着、洗澡得多搓一条尾巴、打架的时候得注意别被砍到——”
“——很痛的!甚至连椅子都不能坐全封靠椅!”
“而且你不知道,刚开始我还不知道怎么控制它的时候,它还会抽我大嘴巴子?!气死我了,我双十一都没吃过土,它居然害我吃了一嘴巴土!”
越说越冒火,我大声跟秦彻抱怨着,气得一拳砸在他的大腿上。
“这些都算了,最可气的是——它居然还会泄露我的情绪!”
“你自己也知道的吧,跟对手谈判的时候,不管心里慌不慌,表面也要装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能被别人轻易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然怎么保持逼格?但是它会晃来晃去的,还那么大一条,想不注意到它都很难。”
“高兴的时候摇,不高兴的时候也摇,摇摇奶昔啊摇?!“
“你能想象到你跟对面打架的时候,你在专心致志地想着怎么把对方揍趴下,对方却指着你的屁股嘲笑你,说你怎么像只小狗一样,还会对人摇尾巴啊?”
太恐怖了,我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我刀傲天怎么允许有这种事发生!……要是谁敢这么嘲笑我,我就只能拧断谁的脖子了。
“——叛徒!内鬼!细作!死啦死啦滴!”
我趴在秦彻膝上闹着尾巴脾气。底下的大腿肌肉结实温热,趴着还挺舒服,懒得起来了,干脆就这样枕着他的腿,晃着脚,扳着手指跟他细数尾巴犯下的种种罪恶。
秦彻单手撑着下巴,倚靠着车垫。他安静地看着我叭叭说个不停,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我的背,像无声的安慰。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跟我谈判的时候,表情本来也不怎么聪明。”
“尾巴甩来甩去的怎么了,谁说像小狗了,明明是闹脾气的小猫。”
表情看着温柔,结果张嘴就没好屁。气得我将这个究极猫控一路摸到我脑袋上的手甩下了去,他也不恼,笑着点了点我的头。
“更像了,生气小猫。”
“没必要担心,只有弱者才需要装腔作势,你不用。喜怒无常反而会让人们更加恐惧,胆敢嘲笑你的就加倍奉还,只要教训足够惨烈,就不会有人愿意再次尝试冒犯你的下场。”
……你在恣肆视线里可不是这么说的,真是见狸说好话,见刀说怪话。
我怀疑地看他一眼,疑心他在哄我,不过听着还挺受用,也就没跟他继续计较,继续絮絮叨叨。
“其实我跟你想的差不多啦,反正这条尾巴已经长我身上了,一钢筋戳下去,还害得我屁股痛了好久,哎呀,这可怎么办呀。”
“然后我就想着,要是它能有点用的话,那就留着它吧,只能当碍事精我可真的要做掉它了。然后,也算它自己争气吧,虽然没有红线那么有用,但没事给我打个下手也还行,至少上厕所时还能当个手机支架呢。”
“——所以,你不要生气了。”
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秦彻。
“没有人欺负我,也没有人敢砍我尾巴,我没有因为它遭受过什么不好的对待,也没有这么排斥这条尾巴。虽然挺麻烦,但它也没那么不好。”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是我或许能猜到一点。
主线、互动、活动里都在明里暗里地透露秦彻并不是人类。主流的猜测基本集中在流浪体、龙、恶魔几个方面,但不管他的本体到底是什么,我想……大概他曾经过得不太好。
对人性恶的嘲弄和轻蔑,如同呼吸般散漫地萦绕在他的观念中,旁人难以忍受的事物,对他而言像是一种习以为常。他的日常就是行走在黑暗中,与恶意为伴,放大人类心中的贪念,引诱他们作恶,收取代价。
但奇异的是,在对人类低劣本性毫不避讳、惯于玩弄恶意的同时,他又相当善于欣赏人类所创造的文明奇迹,毫不吝啬地给予赞赏,能称得上一句好恶分明、坦荡磊落。
——像是曾经被温柔捕获过。
即使看透了人世善恶,浑浊的尘世无数次将他摧毁,却也在苦难中学会了爱,坚强而勇敢地,铭刻住了那枚足以将灵魂契钉在十字架上的锚点,在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寒夜中追逐焰火。
而现在,那道人性的光辉透过灵魂的锚点照耀到了我的身上。
我说过,秦彻的眼睛其实很大,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眼睛是亮晶晶的,像剔透的红宝石,喜恶鲜明从不遮掩,连心脏脉动的频率也能透过眼睛传递出来。
他正在用为数不多的温柔注视我。
不多,但是他的全部。他的表情恍惚,温柔得有点悲伤,像是在注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但我却知道,他在难过。
……我就是知道。
与他对视的时候,就像是在我与他之间链接起了一道看不见的红线,那种悲伤就顺着红线,流进了我的心底。
无论他是人,还是流浪体、龙、恶魔,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物种,但共情对这个世界来说,无疑是珍贵的品质。我不在乎他是否在透过我看着什么,我只是想着,无论如何,别让这份善意被辜负,别让这颗心坠落,别让他的眼睛熄灭吧。
……啊,所以,别再这么看着我了。
“既然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了,我就会去试着利用它、适应它、接纳它。”
“它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我为什么要跟自己的所有物作对?倒不如可怜可怜它吧,摊上我这么一个黑心主人就算了,干了活儿还得挨我骂。”
我埋在他的西装外套里,令人安心的气息将我包裹,我在这堆柔软的布料里游动,终于从深水中潜伏出水面,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对他眨眨眼。
“而且,它其实还挺好用的不是吗?”
“至少还能充当一下精神抚慰剂,免得某个小朋友得不到关注就一直来闹我,我看你跟它还玩得挺开心的。”
“……真大方,我好感动哦。”
秦彻哼笑一声,拍着我背部的手顺着滑了下来,将被冷落在一旁的尾巴捞了起来,勾在手中掂了掂重量。
“还是太心软。”他点评道。
被擦拭干净的尾巴展露出尖刺横生的表面,岩石般的裂纹边沿幽幽地泛着蓝光,三叉戟黑得发蓝,顶部的尖棱像亘古不化的极地寒冰,泠泠地折射一点尖刀般锋利的光晕。
“或许你自己也该反思一下,我为什么总闹你。”
“某只小猫明明皮毛柔软,爪牙尖利……却更喜欢在泥地里蹦来蹦去,丝毫不在乎自己被弄得脏兮兮的,连舔舔毛都懒得做。实在叫人看不下去,我只好出手代劳了,免得我的车垫又被多印上几个猫爪印。”
“那是你的荣幸,铲屎的,”我得意冲他抬了抬下巴,“野猫是谁都能碰的吗?这是你理应支付的代价。”
“好心洗猫被猫挠,真是有苦说不出,难怪是只小花猫。”
他嘴上抱怨,表情却很得意,相当受用这份区别待遇。
手上动作也没停过,这柄危险的凶器在他的手里像一把小玩具,被他托在手中转动、把玩。倒刺在放松的状态下是略有弹性的,秦彻丝毫不惧地按压着那些尖刺,欣赏地看着它们被压下又弹起的样子。
“美丽同样可以有锋芒。”
幽幽的蓝光在眼底跃动,将他剔透的眼睛照亮,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看了过来,眼中倒映着我的影子,醇厚的红酒将我沁透润湿,就连心在酒液中荡漾。
“原本就是宝石,稍微擦拭一下就会闪闪发光,被掩盖在尘土里太可惜了,”秦彻轻声说,“明明很漂亮,别藏起来,让我多看看。”
你也很漂亮。
我偏着头,不动声色地敛着尾巴上的刺,宽容地看他神态放松地捏来揉去,心里一片宁静。
总说我像猫,其实他自己也很像猫。像只明明已经成年很久、身形大只、毛发蓬松旺盛、却还有口欲期的猫,不仅喜欢逗弄别人,自己也会兴致勃勃地追着别人的尾巴。
……真可爱。
享受了片刻难得的平静,我突然想起刚刚被钩子文学打断的事,还有些事没跟他交代完,于是晃了晃脚。
“对了,你得帮我个忙,把陈姐和悦悦一起接过来,给她们做个身体检查。”我点开红线屏,把助理和雇佣兵们的资料放进“顺着网线取你狗命”文件夹。
“虽然杉德医院后续的增援可能是冲着我来的,但之前的张博士、孙关等人的行动安排也称不上正常。”
我摸了摸下巴,思索着,将武器装备的关键词拖拽出来,放到空白屏上。
“陈姐和悦悦再怎么说也只是普通人,是流浪长廊随处可见的贫民,杉德医院却前后出动了两支雇佣兵抓捕她们……或者说是抓捕陈姐,而且,虽然他们的武装资源准备充足,却始终在以‘柔性劝导’为先。”
“一开始张博士是打算诱骗她签下合同,被陈姐撕破脸后才进行武力胁迫,而孙关等人也是如此。”
“对付一个弱鸡张博士用不到那么多杀伤性武器,那管芯源致幻剂,我更倾向于原来是计划用来对付陈姐的,以便控制她,而如果不能将她顺利收容,那些武器就是她的索命符。”
“当然,事实证明,我才是他们黄泉路上的索命符。”
我冷笑了一声。
“综上所述,我怀疑陈姐并不是普通的芯源症病人,她珍贵到杉德医院想要极力地确保,能在存活的情况下抓住她,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要死在他们手里。”
“就当是帮我个忙,别让我的辛苦白费。”
秦彻半天不说话,我低着头划拉着屏幕整理资料,忙中抽空给了他一拐子,捅了捅他结实的腹部。
“你派人顺路去接一下她们,进暗点前我担心流弹不长眼,伤到她和悦悦,就把她俩安排在了你们‘暗点接待办’旁边的……”
我突然陷入了沉默。
因为秦彻还是没说话。
我顿觉不妙,抬起头,眯起眼睛,审视地看向秦彻。
他原本撑着头的手掩在了嘴唇上,像突然被雷劈中,微微张着嘴,两眼发直,眼神发飘,不像犯了什么大错,但满眼都写着心虚。见我看向他,又迅速恢复平古无波的表情,一脸镇定。
“嗯。”他镇定地说。
“……你在嗯什么鬼,有听我好好说话吗?”
我怀疑地撑起上半身爬起来,单膝跪压着他的大腿,捏住了他的下巴,摆弄着他的脸,左右打量。他的眼神微妙地躲闪了一下,又被我扳回来,淡定地与我对视,但没有那种“怎么,不服弄死我”的嚣张感,看着更心虚了。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质问。
“没有。”秒答,果然有事瞒着我。
真不老实。刚刚还乖乖巧巧陪他玩的尾巴,顿时毫不客气地绞上他的腰,蛇一般缠绕勒紧。
秦彻发出气息不稳的闷哼,低头看了一眼嚣张的白眼狼尾巴,刚无奈地感叹了一句“翻脸比翻书还快”,就被我双手捧住脸,逼迫他避无可避地直视我。
“看哪呢?尾巴上有答案?”
“看我,看着我的眼睛。老实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想瞒着我。”
我有样学样,恶狠狠地打击报复。
“……不然我就让你的屁股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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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