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
李莲花一觉睡醒,感觉自己全身仿佛被车轮碾过一样,暗骂李相夷不懂节制。
他拥被起身,垂头瞧见自己全身青青紫紫的吻痕和齿印,面上忽地飞红,不由想到昨夜和李相夷疯狂的情形。
他已然忘了最后是怎么和李相夷滚到一张床上去的了。
貌似是……他主动?
想到这里,李莲花呼吸凌乱,双手捂住脸庞,唾弃昨晚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他起身下床穿衣,身上干净清爽,应该是李相夷替他清理过了。
算他还有点良心。李莲花心想。
李相夷不知哪里去了,他忍着酸软无力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偌大房间只有他一人。
桌案上早已摆好了膳食,应是李相夷亲自去厨房端的。
李莲花觑了一眼,是两碗鸡丝粥、一碟蜜渍豆腐、一碟油盐枸杞芽、一碟鲜蘑菜心。
门轻轻被推开,李相夷手执少师走了进来。
李莲花见他神清气爽,自己却四肢酸软,气不打一处来,横了他一眼:“难为李门主还能分心去照顾我的吃食呢。”
李相夷见李莲花眼波流转,顿时就想到昨夜他媚眼如丝伏在他肩颈婉转低吟的模样,喉结当即上下滚了一滚:“好乖乖,是我错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李莲花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呼吸再度凌乱,热意爬上脸颊:“乱叫什么呢,正经一点儿。”
李相夷在饭桌边坐下,也不吃,只是端起碗舀了一勺鸡丝粥吹了吹,将勺子递到了李莲花唇边。
李莲花心安理得地享受李相夷的伺候,毕竟昨夜任他予取予求,还不兴他收点儿利息吗?
李莲花小口小口地在李相夷的投喂下就着另外几道小菜喝完了整碗粥,又用过茶水漱了口,随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巾擦了擦嘴,抹去了因净口在唇边留下的水色。
李相夷眼眸一暗,手抚上李莲花的唇,他摩挲了几下,将略显苍白的唇瓣摩挲得发红,蓦地倾身去吻李莲花形状姣好的唇。
李莲花略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睁大清凌凌的眸子,背脊紧绷。
李相夷左手揽着他,右手带着安抚意味地抚摸着他的脊背。
李莲花放松下来,双手环上李相夷的脖颈,闭上双眼,任由李相夷在他口中胡作非为。
良久,李莲花羞赧地偏过头,以手遮掩侧脸:“够了,够了,偌大一个四顾门你是没事做吗?怎么有闲心来陪我用饭?”
“四顾门哪有你重要。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李相夷温柔地笑了,他拉过李莲花遮脸的手拢在手心,“再者,若是什么事都要我来处理,四顾门可尽早解散了。我这里不养闲人,也不养废物。”
李莲花先是听得心头喜滋滋地仿佛浸了蜜一般,而后听得直蹙眉,心想我以前是这样的吗?应该不是吧?
李相夷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解释道:“我在梦中看了你的往事,发现四顾门里蛀虫颇多,四顾门是你我的四顾门,你坠海后,他们连找都不找就将其擅自解散,实在让我心寒。既然这么不喜欢四顾门,那也不必留在这里了。”
李相夷说得轻描淡写云淡风轻,直听得李莲花心里巨浪翻滚,想起昨日门人弟子对他恭敬中带有畏惧的态度,疑惑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李相夷冷着眉眼道:“不过是让他们听话罢了。”
这幅对四顾门门人万般嫌弃的模样,倒是让李莲花想起了赵清宁。
他和赵清宁一定很有共同话题。李莲花想。
李相夷与他记忆中的自己相差太远了,李莲花不由轻声叹气,李相夷到底是李相夷,不是历经坎坷的李莲花,他从不宽恕任何人,有此一举,倒也无可厚非,李莲花也说不出辩驳的话语。
眼前的人容颜清隽俊朗,依旧是那般张扬,依旧是那般意气风发。不知为何,他突然释然了。天下烂漫之事何其多,为何要沉溺旧事裹足不前呢?
正想着,李相夷撩起垂落在他耳畔的几缕碎发,眼含笑意地问他:“在想什么?”
“我在想......”李莲花的话仿佛带着小钩子,百转千回钩的人心头发痒,“这样的日子很好。”
李相夷定定地描摹着李莲花的眉眼,只觉眼前人笼在远山薄雾中的容颜清晰了起来:“是啊,这样很好。”
昨夜李莲花被李相夷翻来覆去折腾到很晚,一直到卯时初才睡下,此时不过和李相夷絮絮说了一会儿话,倦意就随着四肢百骸上涌。
李相夷瞧他面色犹带倦容,长臂一伸将他圈在怀里,捏了捏他粉嫩的指尖:“困了?”
李莲花坐在他腿上,睨了他一眼:“你不打扰我,我自然会睡得很好。”
“是,是。”李相夷乖巧认错,“是我的错,乖乖原谅我吧。”
李莲花还想再说什么,敲门声忽然传来。
“门主。”
李莲花想从李相夷怀里起身,却被他搂得更紧,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低声道:“放我下去。”
“别怕。”李相夷拍拍他的背脊安慰道:“你的画像四顾门的弟子都见过,他们不会乱说的。”
李莲花一噎,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李门主,你可真是好打算。”
李相夷故作无辜可怜:“这可不能怪我,书房人来人往,被人瞧去不是很正常吗?”
李莲花才不信他的鬼话,主院书房向来是李相夷心腹亲信才能进,四顾门弟子仆从满打满算将近千人,这还不算分堂据点的,若非李相夷授意,他的画像哪里会被众人皆知。
此事确为李相夷授意,东海之战后,他将整个四顾门清洗了一遍,又拖着大战后疲惫不堪的身子绘了一副李莲花的画像,令四顾门上下传阅,命他们但凡见到此人,直接向他汇报。
有人问起那人是谁时,李相夷眉眼温柔,眼里寒冰尽数融化。
“是我的......心上人。”
可他没想到,李莲花在此世界度过了近半年光景,底下也没人向他汇报,要不是他暂宿玉城城主府,他又要到何时才能寻到李莲花。
李相夷想到此目光一凛。
究竟是他们阳奉阴违,还是能力不足,李相夷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总归,如今的四顾门不留无用之人、也不留不忠之人。
门外的丫鬟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里头传来让她进来的声音。
丫鬟名叫瑞云,是四顾门大清洗后招进来的,对从前四顾门的事一概不知,只知门主有个千好万好的心上人,门中姐妹还自发建立了门主与门主夫人交流会,天天产出话本故事,只可惜她今日是来回收用过的膳食的,门主平时又积威甚重不苟言笑,她是没那个眼福亲自瞧瞧令门主魂牵梦萦的门主夫人了。
瑞云垂着头默默地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不敢看李相夷,更不看李莲花。
李莲花见她收完杯碟碗盏迅速告退,长舒了一口气。
李相夷就着李莲花靠在他怀里的姿势顺势将他打横抱起,绕过精致华丽的屏风,带着他走向床榻。
李相夷将他放在床榻上,亲手为他褪去外衫,因着刚起身没多久尚未梳洗,倒省去了替他拔下发簪的动作。
几缕墨发从他指缝滑落,触之微凉。
李相夷也随之上榻。
他一手扯过一旁的衾被将两人盖住,一手拥着李莲花,和声细语:“睡吧。”
李莲花打了个哈欠,眼神迷离,只一轮呼吸的时间就已经埋在李相夷怀里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李相夷稍稍垂首,入目就是李莲花清丽殊绝的一张脸,他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李莲花的耳廓,良久,终于在他眉间落下一吻。
门中之事无需他亲力亲为,他有很多时间,陪李莲花做他想做的事。
无论是酿酒煎茶,还是登山看海,他都会陪着他。
李莲花再度醒来时,已是残月黄昏之际,李相夷并不在他身边,这倒方便了他外出走动。
若是之前,他定会在房里待着不愿出门,可李相夷都把他的画像闹得人尽皆知了,李门主带夫人回四顾门的消息经过昨天今日的发酵,足够传的满天飞了,还有什么躲着的必要?
李莲花干脆破罐子破摔,挽了发髻,插了支松枝簪,施施然出门散步去了。
丹桂清香,枝叶簇簇,瑟瑟秋风一拂,送来些许寒凉,花影摇动,点点淡黄铺陈台阶。
李莲花路过离主院横向距离三十丈的地方时,驻足停留许久。
他神情淡淡,眸光里却满是怀念。
那地方曾经是赵清宁扩建四顾门旧址改建雪霁山庄之后新添的玲珑馆,现在是……
现在什么也不是。
李莲花冷漠地垂下眼睫。
李相夷从身后拥住他,下巴搁在他锁骨上,问:“一片枯树林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看我。”
“我只是想起了阿姐罢了。”李莲花失笑,漠然的神情散去,对李相夷的占有欲稍微有了一点儿概念,他伸手在虚空描了描,“这里曾经,是阿姐住的院子。”
“阿姐是谁?”李相夷骤然脸上的笑意骤然淡下,内心虽然翻江倒海,面上却淡定得很,他状似无意问道:“小花,我怎么不知道咱们有个姐姐?”
李莲花叹了口气:“她叫赵清宁。”
李莲花神色温柔:“是她替我解了碧茶,是她照顾了我五年,事事替我考虑,时时为我忧心,将我护在了她的羽翼之下。”
曾经的李相夷庇护他人,之后的李莲花无人庇护,当有人推他入局时,是赵清宁站在了他的面前,替他遮掩了风雨,挡下了阴谋诡计。
赵清宁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放到明面上说罢了。她的一腔拳拳爱护之心,由不得李莲花不动容。
闻言,李相夷彻底放心,他欣然道:“赵姐姐果然医术超群,不然也不能解了你的碧茶之毒,还将你教成了名医。”
听出李相夷话里的打趣,“啪”的一声,李莲花恼怒地拍打落环在他腰间骨节分明的手,只见他冷笑道:“怎么?在你眼里我医术就这么不堪啊?”
李相夷急急辩解道:“怎么会,乖乖此前医术不精,只是身中碧茶,精力难以为继,无力深入研究医术。遇见赵姐姐后,先是解了毒,又有名师教导,这不就很快学成出师了。”
李莲花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好了,逗你玩的。看把咱们李门主给急的。”
“不过……”他拉长了调子,稍微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李门主这么关心阿姐的事,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李相夷难得红了脸,他结结巴巴道:“谁吃醋了?李小花你可不要胡说。”
李莲花对李相夷唤他的称呼已经免疫了,才刚来不过几日的功夫,李相夷就把乖乖、卿卿、夫人、小花之类的称呼喊了个遍,他都习惯了。
李莲花打趣道:“真的没有吗?”
李相夷死鸭子嘴硬,斩钉截铁否认:“没有。”
他幽深如渊潭的一双眼凝神望着李相夷。
李相夷被他望得手足无措。
李莲花幽幽叹气道:“李相夷,你是不是在害怕?”
“什么?”李相夷不妨他问出这句,不解道:“什么害怕?”
“害怕我离开。”
李相夷手心骤然掐紧。
他闭上眼,没有回答。
其实这两天,李莲花已经从李相夷的言行中感到了他对自己的患得患失,李莲花对此也能理解,毕竟他们虽然是同一人,却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李相夷好不容易见到他,怕他消失不见是很正常的事。
“我不会走的。”李莲花缓缓将自己缩进李相夷怀里,向他保证:“我会陪着你的。”
李相夷嗅着他发间的清香:“真的吗?”
“当然。”
李相夷眼神毫无焦距地望着远处的山峦:“若是你哪天不见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把你带回四顾门,锁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再也不许离开。”
李莲花嘟囔道:“你好霸道。”
李相夷轻笑,搂着他腰肢的力道紧了几分:“乖乖不愿意?”
“愿意,愿意。”
李相夷的爱真挚又热烈,李莲花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样回应才好,只好任他予取予求。
“你该和我一起叫她阿姐。”李莲花被李相夷带着在那片枯树林中最高的树的枝干上坐了,二人靠在一起看黑夜敛尽最后一丝日光,明月升起。
李相夷在心中几经思量,缓缓道:“可我还是觉得叫赵姐姐比较好,这样容易区分。”
李相夷并没有说容易区分什么,李莲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李相夷虽说的含糊其辞却十分的理直气壮,他只好按下了心中的那份疑惑。
而此时此刻没有追问下去的那份疑惑,在不久之后给了他一个惊喜,也可以说——惊吓。
当然,这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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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