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想静默,本来正常情况现场应该是一片哗然,可谁让在场所有人都见识过告里的手段呢,没见识过的也在刚才见过了,众人见此变故一时不敢出声,生怕当了出头鸟被告里杀鸡儆猴。
李莲花与李相夷就更不会阻止了,毕竟他们是统一战线,而且他们了解她此举是想立威,自然不会出声。
祭台上,告里舀起圣水递到嘴边,下一刻,她嘴角一扬,将圣水泼到祭台上。
捧着圣水的族老面色大变,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泼完水,告里又夺过笔蘸了朱砂自己为自己点了额头。
捧着朱砂的族老亦面色大变,一个心气不顺差点儿当场厥过去。
做完这一切,告里将笔一扔,宣布典礼结束。
她的扈从很上道地将众人又请回了宴会厅。
李莲花与李相夷远远缀在队伍后。
“看告里对典礼流程这般不在意的模样,当真是早已实权在握,今日这场典礼,无非是为了让他人做见证。”李莲花低声与李相夷说道。
李相夷牵着他慢慢悠悠地走,闻言笑了笑:“莲花,若她手中没有权力,即使今天的这场继任大典再如何隆重,再如何完整,也不过是虚假的水中月镜中花。”
众人各自找了席位坐下,笙歌起,又是一派觥筹交错喜气洋洋的场面。
面前是苗疆特色菜肴,李莲花却没多少胃口,碍着礼数与告里的面子,他象征性地拣了几口吃下。
李相夷礼仪教养极好,此刻正襟危坐腰身笔直如同他手中那炳柄斩尽宵小的少师剑。
他时刻关注着李莲花,见他才吃几口就没再吃只全神贯注欣赏歌舞,于是便微微倾身靠近他耳边低语道:“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温热呼吸打在耳边,李莲花抬眸,眼中流光涌动,随后轻微摇头。
李相夷继续猜测:“那就是初夏暑热,吃不下?”
李莲花再度摇头。
李相夷在脑海里飞速过了一遍与苗疆相关的事,抽丝剥茧,逐渐寻到一丝苗头。
物伤其类。
他应当是由此及彼,从今日的告里想到了从前的“李相夷”。
“莲花,你是不是觉得告里和‘李相夷’的路很相似?”
李莲花默认。
李相夷是天生剑骨武学奇才,告里是蛊术出众万中无一。
二人都很强势,都在尚且稚嫩的年纪就闯出了名头,有了自己的势力。
李相夷长叹一口气,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将他揽在怀里安慰,只好柔声细语开解他:“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她比我们从前好多了。另一个世界的告里是赵姐姐的好友,你们往来接触,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李莲花垂眸。
或许世界有所不同,可人终究是同一个。与赵清宁交好的告里,性情乖张,随心所欲,对于敢出言忤逆她的人向来是能杀就杀,绝不留后患。
归根究底,还是“李相夷”太过正直,道德感太高的缘故。
这样一想,李莲花脑海里蓦地浮现出赵清宁的几句话。
那几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想起来了。
是——
只要我没有道德,道德就无法绑架我。
以及……
抛弃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该说不说,难怪告里能和赵清宁成为朋友,原来骨子里有些特质真的是相互吸引。
李莲花抚额叹息:“我头疼。”
“想不通就别想了。”李相夷双手探上李莲花太阳穴,力道轻柔给他按摩,“世间之事繁多纷杂,哪儿能万事皆通呢。”
待李莲花面色稍好,李相夷夹了一箸素春卷喂他:“吃菜。”
夜幕降临,笙歌散尽。
李莲花斜倚着靠在客房窗边赏月,初六的月,弯弯一点弦。
李相夷从房中翻出一本蒙尘的杂书,书名《异闻录》,此书没有目录,他粗略翻看了几眼,大致了解到其上记载的是苗疆奇异诡谲的故事,很适合做李莲花闲暇时分的读物。
他们明日就会离开苗疆,这本《异闻录》的去向还需要经过主人的同意。
好在告里今晚有事和他们商量,李相夷才走到窗前想和李莲花一同赏月,忽闻一阵银饰走动间碰撞出的清脆悦耳的响动。
本在赏月的李莲花将目光移向跨进木门的告里,面容稍显无奈:“告里圣女,大半夜的,不要扰人清梦啊。”
“放心,他们不会有意见的。”
李莲花如何会听不出潜藏在她话语之下的深意,正是因为听懂,才愈加感到头痛,索性把窗一关,将事情甩给李相夷处理。
他一点儿也不懂,明明告里比之他当年更为**,更为强势,为何苗疆能在她手上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为何告里甩手掌柜当了许多年,苗疆依旧听从她号令,依旧对她忠心耿耿?
等等……
李莲花眼神一凛。
发觉思想在逐渐扭曲,李莲花及时回神,他揉了揉额角。
差点儿又陷入当年东海战后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了。
此时李莲花急需转移注意力,他在屋里转了一圈,看见李相夷手背在身后,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好奇地想将书从他手中抽走。
李相夷察觉到他的动作,未拿书的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李莲花的指节,而后放开那本《异闻录》任他取走。
李相夷一心二用边听告里讲话,边将眼神轻微往倚坐在床榻上的李莲花身上移。
告里双手摊开一张盟约书,催促道:“李门主,这份盟约是苗疆与四顾门互惠互利的协定,你若是看了没意见的话,还请快点儿签字画押吧。”
她急着去睡觉呢。
李相夷闻言难以言喻地瞄她一眼,对告里的脾性的认识似乎又上一层楼:“条理清楚,不偏不倚,我很满意。”
“太好了,我还怕你不满意呢!”告里双眼登时锃光瓦亮,“快快快,快签。”
“不急。”李相夷慢慢吐出几个字,“你很怕我?”
“怕啊。”告里呵呵一笑:“这虽然是在苗疆——我的地盘。可李门主毕竟武功盖世。一力降十会,我怕你打我。”
此话一出,李莲花噗嗤笑出声。
李莲花软和着声音说:“圣女,难道在你眼里,相夷他是什么恃强凌弱的人吗?”
“他不是。”告里神色严肃,“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李神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听到告里将李相夷比作兔子,李莲花心里头好笑的同时夹杂着疑惑,李相夷则是满脸无语兼之无可奈何。
李相夷在与苗疆的盟约书上签字画押后,告里如释重负般迈着轻巧的脚步就要消失在两人眼前。
“等等。”
待李相夷看到李莲花手中书册时,蓦然想起自己还有话没同告里说,连忙出声喊住她。
告里维持着假笑的表情转头。
她咬牙切齿:“又怎么了?”
“告里圣女,那本《异闻录》可否赠与我们?”
告里“啊”了一声,很是疑惑:“《异闻录》?什么《异闻录》?”
“我从客房翻出来的,是记载苗疆故事的书。”李相夷简练道。
告里不在乎地摆手:“你想要就拿走吧。反正又不是我房里的东西,我从小在苗疆长大,什么故事没听过。”
“多谢圣女。”李相夷微笑颔首。
告里走后,李相夷关上门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到底人家年纪小,李门主行行好,就让让她吧。”李莲花头也不抬半认真半调侃道。
“好啊。”李相夷将眉一挑,对于李莲花的要求自然无有不应,声音飘飘浮浮钻入李莲花的耳朵,“李神医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拒绝,岂非坏了你心里我宽宏大量的形象?”
李莲花这才抬头,莫名其妙注视了他好一会儿,而后忽然笑起来若有所指道:“李门主也不遑多让啊。”
李相夷眉眼骤然耷拉,紧贴着李莲花坐下:“好伤心,乖乖眼里我居然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吗?”
李莲花听得浑身难受,他抬手拍上李相夷的手臂:“正常一点儿。”
“我不。”李相夷又靠近了一点儿,目光灼灼盯着李莲花,“乖乖还没回答我呢?”
李莲花被李相夷火热的视线看的老脸一红,他偏过头不去看他:“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相夷得不到答案在一旁长吁短叹:“好敷衍。”
被念叨的某人在李相夷来回几次在耳边重复后终于忍无可忍扔下手中的书一把将李相夷扑倒堵上了他的喋喋不休的嘴。
李相夷眼眸微微睁大,对他忽然的举动有些愣神,随后一手扶住他肩膀,一手圈住他腰肢,心安理得接受李莲花难得的主动。
一吻毕,李莲花将要从李相夷身上离开,就被他拽住手腕拉了回去,高低易位。
李相夷衔着他耳垂厮磨:“我说了……乖乖还没回答我呢。”
“啊……不是……你不是……”李莲花被他欺负得直哭。
得到想要的回答后,李相夷埋首在他颈侧心满意足地点头喟叹:“这才对。”
李莲花眼尾嫣红,双眼水光迷离,似蒙了一层薄雾:“闹够了没有?还不从我身上下去!”
“没有。”
李相夷欺身吻住他,嗓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