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挣扎着想将手抽出,无奈李相夷虽动作轻柔,力气却大,他死活挣脱不开,暗地里和李相夷用内力较劲。
“莲花,听话。”李相夷眉头紧蹙轻叱一声。
二人内力不相上下,分不出胜负,李莲花只好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任由章牧把脉。
章牧闭着眼感受脉象,他诊脉一向如此,总喜欢闭眼,是以得了个“闭眼神医”的诨号。
“请李门主宽心,李神医身体很好,除去体内有寒之外,并无大碍。”章牧睁开眼,得出结论并提出解决方案,“我这就开个方子替李神医调理,稍后我就回灵枢堂配药,这药先连吃半个月看看成效,若是有效就只需吃两个月。”
李莲花呵呵:“若是无效呢?”
“自然是另开一副新药。”
李莲花痛苦闭眼,此后彻底开启漫长的喝药生活。
用完午膳后半个时辰,药房的弟子送来了章牧配好的药。
“门主,章大夫说了,这药一日喝两次即可,不拘时辰。”
总共三十包药被捆得扎实又整齐,李相夷将药包提去偏厅放好,又从中拣了一包拐去厨房亲自盯着人煎药。
文火熬煮一个时辰后,药汁被倒进瓷碗里。
李相夷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根银针探进药里,隔两三息后取出,见银针并未变色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
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相夷对身侧之人暗中下毒一事极为痛恨,虽然他未曾亲身经历,可光是旁观李莲花的遭遇就已经足以让他心痛了。
他端起碗,内力包裹着他的指节,隔绝了沸腾的热意。想到有些对医理精通之人,只需更改药量就可置人于死地,简直不可不防。
决定了,明日就把四顾门再清理一遍。
虽然这药没有想象中难闻的味道,李莲花还是悬着一半的心喝下李相夷吹凉了喂到嘴边的药。
然后,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一种又酸又咸又苦的味道在他嘴里横冲直撞,大有将他一头“撞死”的趋势。
碍于礼教,李莲花强忍着咽下。
李相夷见他喝了,又从瓷碗里舀出第二勺药汤递到他嘴边。
见他犹豫,为着他身体着想,不由催促:“莲花?”
李莲花秉着“早死晚死都得死,喝完就好了”的想法,艰难地喝下第二口。
到底忍不住口腔中的恶心味道,一口呕了出来。
“莲花!”李莲花宛如吐血一般的架势将李相夷吓得够呛,他放下碗紧张无措霍然起身,“怎么了?是不是药有问题?我明明……”
用银针验过的……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李莲花攀扯住绯红衣袖,一双盈满水光的桃花眼可怜兮兮地注视着他。
李相夷疼惜地将他抱进怀里。
“我……我没事。”他虚弱着声音道。
他向李相夷控诉:“这药太苦了。”
比他解除碧茶后赵清宁给他开的调理的药还苦。
“怎么会有人的药闻着什么也没有,喝着却难喝的要命。”
“那还喝吗?”
“我说不喝你会让我如愿吗?”
“不会。”为他身体着想,这药无论如何都得喝。
“李相夷。”李莲花被药的余味苦得呜咽出声,咬牙切齿,“你好的很。”
章牧开的药确实很有效果,吃了三五天后,李莲花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好,原本是瓷白一张脸,可赛雪可欺霜,现在脸上红润多了。
可章牧开的药着实太苦,李莲花每次喝都恨不得味觉失灵舌头消失。
于是喝了半个月有所成效后,李莲花就开始将药倒进花盆里。
考虑到李相夷时时陪着他,看得紧,李莲花不好“下手”,所以喝药时总会找借口让他离开一时半刻,等他再回来时,面对的只有空着的药碗,便也没怀疑。
他很聪明,从不逮着一盆花薅,房间里所有花都被他嚯嚯了一遍,没几日下去,那些花都失去了往日神采。
变故出现在他又又又一次将药倒进花盆时。
李相夷被他使唤去摘杏花,寒冬时节,哪里有杏花的影子,摆明了折腾人,但李莲花想要,李相夷乐于满足他的要求。
李相夷不怎么爱花,四顾门花园里也没种杏花,正想着要去哪里摘时,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乔婉娩从前曾在她院子里种过几棵杏花树,东海大战后他清理四顾门将肖紫矜逐出,乔婉娩也跟着回了乔家经商,现在她院子里空了几年,也不知那几棵杏树在不在。
乔婉娩院子离温泉小筑很近,李相夷直接婆娑步抄近路摘了几束光秃秃的杏枝,扬州慢至善至纯中正绵长枯木逢春,摘下枝条的那一刻,杏花便缀满枝头。
由于离得近还抄了近路,他回来时,恰好见到李莲花往山茶盆栽浇药。
两人面面相觑,一动不动。
良久,李相夷长叹一口气,转身去偏厅重新拿了一副药,又搬来几个煮药的工具,就这样在卧房里煎起药来。
“小花,从小师父就教导我们,做事不可半途而废。”
李莲花自知理亏,默默喝茶。
“小花要是嫌弃这药苦,我就让章牧再重新调一副药……”
李莲花连忙打断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诶,不用不用,我喝就是了。”
谁知道重新开的药苦不苦,他才不想从头再受一遍喝药的苦。
就这样连续喝了快两个月,在与李相夷斗智斗勇无数个回合后,李莲花的好脾气在日复一日的苦药中消耗殆尽,终于按捺不住地发了火。
“李相夷,这药太苦了,我不喝。”
他本来是想好好喝药的,可是章牧配的药实在太苦了,他坚持到今天真的是极限了,就算李相夷怕他苦准备了蜜饯糖糕,也不能抚慰他这颗被汤药伤透的心,反正医嘱也只说喝两个月,到底只是体寒,又不是生命垂危,现在离两个月满没几天,他觉得不喝也没关系。
李相夷好说歹说也没说过李莲花,又怕惹他生气也不好强灌,只能无奈随他去了。
“你啊……”李相夷与他额头相抵,鼻尖相蹭,“你最好祈祷你日后都好好的,否则我定不会让你有半途而废的机会了。”
李莲花逃过喝药苦海,高兴得很,笑得眉眼弯弯,好似一弯新月。
他“哎哟”一声:“李门主就放心吧,我身体好的很。”
自觉身体好的很的李神医没几天就遭到了沉重打击。
他生病了,是风寒。
许是近日扬州气候极为古怪,往往早上还好好的,到了午间又是刮风又是下雨,掺着江南的湿气就愈加刺骨寒凉。
李莲花昨日下午还兴致勃勃地与李相夷前去瘦西湖看雪,傍晚时忽然打了几个喷嚏又咳嗽了几声,半夜里忽然就烧起来了。
李相夷搂着他睡觉,半梦半醒间觉得温度不大对劲,像是在搂一个燃烧的火炉,他意识到不对猛然睁开眼查看,此时李莲花已烧红了脸,意识迷糊,浑身滚烫。
他连忙披衣起身命人将灵枢堂堂主请来。
温泉小筑一时灯火通明。
“如何?”李相夷问被瑞云请来的灵枢堂堂主林文。
灵枢堂堂主林文是个年逾不惑的妇人,人却显年轻,瞧着像是刚至而立,素日里贯彻修身养性的概念,酉时至寅时这段时间一概很少出门看诊,今日大半夜被瑞云摇醒,此刻还有些昏昏欲睡,但她秉着一个医者的良心,到底还是仔细替李莲花看了诊。
“李神医是邪风侵体,我这就开副退热的方子。”
林文蘸了墨一笔书就,将一张退热、一张祛风寒的药方交给瑞云:“瑞云姑娘,麻烦你去药房跑一趟。”
此时门外尚有雪飘,瑞云接过药方撑着纸伞迈进雪里。
瑞云走后,林文又道:“退热的药等瑞云姑娘拿回来立马煎了给李神医服下,退热后门主再将祛风寒的药煎给李神医,从退热到风寒彻底褪去,门主务必看着,不能让李神医再烧起来。”
李相夷紧张地听着医嘱,不错过一丝一毫。
李莲花躺在李相夷怀里烧的人事不省,因高热带来的无力与疼痛正在席卷他的身体,时不时呢喃出几句话。
李相夷贴在他唇边听了听,只听他说的是——
“师父……”
“阿姐……”
“我好疼啊……”
李莲花身中碧茶后,每逢毒发,都是生生熬过去的,没喊过一声疼。如今呓语,是否是因为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呢?
李相夷的心蓦地一痛,整颗心似乎被谁人狠狠揪住,又像是被泡进酸水里,酸涩胀痛。
即使……即使他杀了云彼丘角丽谯、抓了单孤刀,可是已经发生之事不可转圜,李莲花到底受尽碧茶折磨五年,五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将那人的意气风发彻底碾碎。
他好恨。
若有机会,他真想在一切发生之前,去到李莲花身边,阻止这一切。
“门主?”
姚黄见自家门主抱着自家门主夫人一动不动,一半的脸隐在光影里,看不分明,便呼喊了一句。
李相夷怔然回神,骤然松开被指尖掐出血的手掌。
他怕李莲花待会儿喝下药后没效果,对林文说:“林堂主大半夜过来也累了,不妨就在小筑歇歇脚?”
说完也没等她回答,转头立刻吩咐伺候的人:“姚黄,带林堂主去东厢房休息。”
瑞云是有点儿功夫在身上的,匆匆去匆匆回,拢共花费不到一盏茶时间。
自从李莲花拿药浇花后,卧房里一直备着一套煮药的工具,如今也不用再去厨房,直接在卧房里起火熬药。
熬药时,李相夷一直在给李莲花输扬州慢,好让他不这么痛苦。
好不容易捱到药煮好,却发现李莲花紧咬嘴唇,怎么也喂不进去药。
小剧场:
李莲花喝药场景1
赵姐:喝不喝?
李莲花:不喝。
赵姐(直接灌,**):想得美,不喝也得喝。
李莲花喝药场景2
李相夷:莲花,喝药。
李莲花(委屈巴巴):相夷,我不想喝。
李相夷(哄人):好好好,不喝不喝。
总结:
是怕苦怕吃药有恃无恐恃宠而骄的花花一枚呀!
花花生病是有深层次原因的,但绝不是因为风寒,大家可以猜一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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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折梅赠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