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国师求见。”
内侍总管程怀智小心翼翼地俯首对高坐明堂的帝王说道。
“国师?”齐焱先是眉头一蹙,唯恐赵清宁又测出什么不对,而后眉目舒展,宣这位虽然常常在皇宫大内主持祭典测算天机却与他不怎么见面的国师入内觐见。
赵清宁得到宣召款款入内,紫极殿沉稳大气,颇具皇室威严,横梁墙壁俱都雕刻着龙纹,错金博山炉里燃着的龙涎香浓郁强烈,仿若众香交融。
女子面庞明媚,绮容玉貌,徐徐走来,裙角翩翩。
齐焱看在眼里,不由一阵恍惚。
啊……原来他亲封的这位国师竟是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吗?
走到近前,赵清宁款身下拜作臣子礼:“参见陛下。”
“平身。”齐焱回过神,咳嗽一声让她起身,“国师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赵清宁笑着将来意道出。
齐焱听后“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注视一派仙风道骨模样的赵清宁:“国师,你所言仙人临凡,可是当真?”
赵清宁信誓旦旦:“臣绝无半句虚言。”
“那依国师之言,仙人会在何日临凡?”
赵清宁报以高深莫测的笑,檀口轻启:“今年,六月。”
“六月?”
“正是。”
六月初一,夜,宫禁深深,明月如霜,星河璀璨。
齐焱召集亲近的臣属饮宴,正要散席时,却见种植于含章殿外的一株异种昙花羞涩地展开花苞,皎白如雪的花足足开了三十三朵,朵朵比碗犹大,雪蕊玉腮,幽香四溢。
这株异种昙花本就罕见,往年岁月里也未见过它开花,今夜突然绽放,惹得众人惊奇不已,纷纷围到昙花近前观赏。
齐焱在一旁小酌,对昙花开放这事不大在意,仅是略略瞟了几眼就对月自斟自酌去了。
月色如钩,弯如新弦,有人一袭白衣逐风踏月现于屋檐之上,若披烟雾,如对珠玉。
齐焱惊讶到瞳孔猛缩,震惊地望着屋檐上白衣墨发冷傲俊美的人出神,连呼吸都弱了一二分。
仙人,果真是仙人,当真是威仪秀异神姿高彻,如朝霞孤映明月入怀。
屋檐上被齐焱大夸特夸的“仙人”正是李相夷。
月余前,他北上济南剿灭一处作恶多端的门派,回程时听闻陪都金陵皇宫中有一株异种昙花,心头顿生好奇之心,无论如何也要一睹为快。正巧从济南回佛州要路过金陵,他便趁着在金陵停留歇息的时间,蹈空蹑虚如入无人之境般踏上了含章殿对面嘉福殿的屋檐。
巧的是,他刚到,昙花也刚好盛开。
如此美景,李相夷倒也没有辜负。他从腰间取下装酒的容器,倚在檐角,以花下酒,坐等三十三朵开尽,方站起身携剑而去。
然而他并未离开皇宫,只是去到了国师所居的重云殿
方才赏花时,他看见了赵清宁。
今夜皇宫一游,虽恰巧赶上了好时候大饱眼福,却也可惜李莲花未曾与他同往,无法得见今夜风景尤异的“昙花一现”。于是他打定主意——将那株异种昙花移回四顾门种到杏林春早供李莲花赏玩。
“什么?”赵清宁也在穿越到此方世界后随着李莲花看过李岁安默出的原著,知道李相夷大抵的脾性——此人虽智慧绝伦风华绝代堪称当世谪仙,行事却任性至极,眼睛长在头顶上,且平生最不喜假话,待人苛刻冷漠,最恨人顽固不化,最不屑繁文缛节等等等等……之前看书时赵清宁便咋舌过某人的脾性实在是复杂,今日一见,方知自己是一叶障目。
她原以为他夜闯皇宫已经是够大胆妄为任性至极了,没想到她还是小瞧他了,这人竟然胆大到想将全皇宫甚至是全天下唯此一株的异种昙花给移栽回四顾门,简直是离谱至极。
“废话少说。总之这株异种昙花我是一定要带回四顾门的,我也不是在和你商量。”
赵清宁皮笑肉不笑: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在和我商量,你是在通知我。
赵清宁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到底还是派人将那株昙花从含章殿挖了出来。
“拿去吧,稍后我会去和皇帝说明情况。”
昙花到手后,李相夷足尖一点掠出数丈远,速度快到几乎捕捉不到身形面容,只觉一道残影唰地掠过,而空中尚飘荡着这位四顾门门主的余音。
“多谢。”
杏树郁郁葱葱,在融融夏意里透出一股能掐出水的绿。微风轻拂,林叶婆娑作响,月色如洗,银白色的皎洁光辉洒落人间,万物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泛着光泽的轻纱。
梆子敲了三声,子时已过,杏林春早门前悬着的两盏灯笼尚还亮着。李相夷回四顾门并未惊动人,只吩咐了守夜弟子明日待李莲花醒后将昙花种到杏林春早去便按捺不住心中思念去了杏林春早想在外头悄悄望一眼,却没成想这样晚的时辰了,杏林春早竟还亮着灯。
须知李莲花身子并不大好,平常虽表现的同外人一般无二,内里却实在空虚,赵李二人对他的身体状况一向是看得紧,上好的药材见天的往四顾门送,尤其是上次百花宴赵清宁为他诊脉得出个身体愈加虚弱的论断后,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生休息,不要虚苦劳神。辞别赵清宁后,李相夷根据她开的方子严谨给李莲花抓药调理,虽吃了几个月已是好上许多,可杏林春早子时还亮着灯,早已过了李莲花平常熄灯休息的时间段,谁知会不会“故态复萌”。
李相夷绝世武功,耳力自然也好得惊人,仅在数丈远外便能听见是有人在和李莲花谈话。
那人还是乔婉娩……
李相夷眸色一暗,素来光明正大即使夜间去杏林春早探望也是从正门进去的人头一次悄无声息隐于黑暗。
自从李莲花领了四顾门医师这个职后,杏林春早天天都有人来,不过真正瞧病的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打着瞧病的名头来看李莲花的。
毕竟李莲花生得纤眉妙目朱唇皓齿如嫩木含春,风度凝远神仪明秀若霁月洗云。人都是视觉动物,对美的事物总是偏爱的。李莲花这般容姿气质,也难怪门中十七位女子并众多男弟子总往杏林春早跑。
而这十七位女子中,尤以乔婉娩跑的最勤。
李莲花已经在杏林春早听乔婉娩说了一个半时辰的话,亲眼看着原本烛台上的蜡烛因火焰的燃烧逐步融化至短短一截。
她的话里,有李相夷,有四顾门,有肖紫矜,有乔家……
而有关于李相夷的少女心事占了大半。
李莲花始终温和地笑着,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半点儿不耐烦,也没有搭过一句腔。
风花雪月,情爱牵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想知道,也不想插手,况且乔婉娩只是想找个人一吐为快胸中郁气罢了,又不是真的想要别人给出意见,他做一个聆听者就很好。
倏地,李莲花莫名挑了挑眉,眸光划过一丝了然。
他笑着道:“乔姑娘,夜深了。过于劳累对女子容貌会有损伤,为着乔姑娘身体着想,乔姑娘还是回去歇息吧。”
被李莲花这么一说,乔婉娩这才惊觉原来时间已经这么晚,她看了看庭院中的滴漏,想到李相夷平常对他休息的时间把控得极准,绝不允许他过了亥时还不休息,没想到今天却陪她耗到了午夜,不由愧疚不已。
“抱歉,李神医,是婉娩搅扰了你休息,我这就走。”
待乔婉娩走远后,李莲花起身合上杏林春早的大门,带着狐狸精去到后院休息。
他进到房间略坐了坐,感受到那人隐在房中的气息,提起茶壶倒了两盏茶。
“李门主,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帘幕微动,珠玉碎响。
李相夷从珠帘玉幕后缓缓走出,先是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而后整个人才从昏昏黄黄的烛火中显出。
看着桌上的盛着褐色茶汤的两只茶盏,李相夷心头那股无名火莫名其妙被浇灭了,他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李莲花含笑低头。
李相夷轻功卓绝,落地无声,若是常人,必定发现不了,可他毕竟也曾是李相夷,有人潜进杏林春早,他怎会不知。
李莲花并不问他深夜因何前来,只道:“北上济南一行,可还顺利?这次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些,可是有事耽搁了?”
“都是群宵小之徒,不过一合之敌。只是途中风景甚好,便逗留了些时日。”纵然李莲花不问,李相夷也依然会向他解释晚归原因,更何况他方才听着李莲花的话里蕴含的关心,心里更加慰藉,柔声道,“路过杏林春早见还亮着灯,故进来看看。”
李莲花顿了顿,笑道:“乔姑娘心事重重,这才找到我倾诉一二,李门主千万别怪罪她。”
李相夷呵出一丝冷笑,声音冷冽:“她明知你需要在亥时之前休息,可还是让你陪到了现在。”
说完,他自己也一滞,自己现在这样同他叙话与先前乔婉娩找他倾诉耽搁他歇息有什么不一样?他愈想愈懊恼,难得也只在李莲花面前歉然道:“夜色已深,李神医快睡吧,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话音刚落便利落起身携剑而去。
李莲花望着他衣角带风的背影,又看了看未动的茶水,噗嗤笑出声:“真是个雷厉风行的果断性子,说一不二来去如风的。”
而后,他又叹了一口气,心中烦绪。
按照原著来说,李相夷早该和乔婉娩在一起了才是,可瞧着他方才提及乔婉娩的态度,不仅半点儿不温和,甚至隐隐还透露出几分不耐烦。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李莲花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四顾门乃至江湖众人除了李莲花姐弟三人,都看得出李相夷对待李莲花迥然不同的态度,知道李相夷对李莲花昭然若揭的爱慕之心,可李莲花处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状态,对此事无知无觉。而赵清宁与李岁安向来对情爱一途嗤之以鼻,各自又有各自的事忙,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虽说上次百花宴两人都察觉到不对劲,可没等细想,波澜陡生,两人注意力便转移到了命案上去,更何况,李相夷与李莲花究其本质是同一人,亲近一点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两人也就没再细究。
李相夷虽然出了杏林春早,人却还没走远,是以听到了李莲花那声叹气,他一直在院子外站着,眼光晦涩不明,直到杏林春早灯灭后才转身离去。
嗯……存稿要没了,以后缘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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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当局者迷(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