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
方多病起身,走向李莲花,他没有说多余的话,碰到李莲花后,拿开了他手中的酒,抱住他,将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肩上。
也许方小宝要说声抱歉,但方多病却不能说。
因为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本来就是无辜的,天机山庄也是无辜的,天机堂的所有弟子侍卫仆从,都是无辜的,谁都能说,方多病不能,也不可以
所以,他只是抱了抱他。
芩婆住的院子离此处不算远,两人只又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只是院门外布着许多机关,不便强破,李莲花听闻他师娘出来的声音,开口叫了一声,芩婆便很快开了门。
她看到李莲花站在门口,红着眼眶抚上李莲花的面容,“相夷……”
李莲花回握住芩婆的手,也红着眼眶笑着开口,“对不住师娘,不孝徒儿来看您了。”
摇了摇头,芩婆将两个人都带了进去,方多病白绫蒙眼,看不到眼睛,使他平白少了几分戾气,平日里的动作此时才看得出来是规矩的,芩婆见着他,安安静静又规规矩矩的,全身素白,像个官宦人家素有君子之名的少爷。
在听闻方多病开口直言自己乃是李相夷徒弟后,心里生出些喜爱,便也不自觉的开口说了出来。
“相夷你这小徒弟,像少爷。”
芩婆的话音落下,现场陡然间安静下来,芩婆不知山下的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疑惑的看向李莲花,直觉自己该是说错了话。
“师祖婆婆好眼力,从前在家中是个不听话的。”
方多病自己开口接了话,不愿李莲花为难,芩婆不知发生了什么,无心之失,也不能怪她。
同芩婆说了好一会话,直到日落下山,芩婆说去准备晚饭,两人才去往单孤刀的房间寻找有关南胤的东西。
单孤刀的房间没怎么动过,李莲花依照单孤刀习惯藏东西的位置找,翻出了一大堆东西。
李莲花面无表情的翻完,只是悠悠叹了口气,将找到的东西说与方多病听。
南胤皇族。
方多病听着默默的自言着,待李莲花全部说完,他才开口对李莲花说:“也许,你该找你师娘问问,我知你不想她知晓,可说不定,她看的比你要清楚,莲花。”
话音落下,现场安静了一会,李莲花一时没有出声回答他,安静的方多病几乎要以为这里只剩他一个人。
许久后,空气中缓缓传来一声叹息,李莲花上前牵着他往外走,没有多说什么。
李莲花将单孤刀的东西拿给了芩婆看。
“师娘,师兄还活着。”
芩婆将那些东西看过,悠悠叹了口气,“我早该料到他这样的性子的。”
将东西放好,芩婆看向李莲花,回忆着诉说从前的事。
“你师父与你父母当年乃是至交,当年,李家本是隐世而居,不料一日为了救人得罪了附近的山匪,山匪连夜偷袭李家,把李家全部杀害了,只剩两位公子幸存,那就是你与你哥哥,李相显。”
“我与你师父得知此噩耗,四处寻找你与你哥哥,只是找到你们时,你哥哥已重病身亡,他将你托付给了身边的小乞丐,单孤刀,贴身玉佩也给了他,你师父将你们带回来后,单孤刀高烧不退,失去了记忆,误以为那玉佩就是他自己的,其实,他自始至终不过是个小乞丐,你与你哥哥李相显,才是南胤皇族。”
“他要找的痋虫,其中母痋就在皇宫的极乐宫里,用你的血便能除去。”
哥哥……
李相显……
李莲花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有个哥哥,原来,小时候那些记忆,那个他叫哥哥的人,不是单孤刀,而是他真正的哥哥李相显。
怪不得……怪不得……
一个不记事,一个高烧失去了记忆,误以为真是他。
李莲花自嘲一笑,嘴里不停念着李相显的名字,连同南胤皇族的消息一同让他愣在原地。
原来竟是这样,这么多年,也不知谁才是个笑话。
李莲花恍惚着,被人牵住了手,侧头一看,方多病稳稳的坐在他的身边,头偏向他这边。
“师祖婆婆,我先带师父回去休息吧。”
不自觉的被他牵走,李莲花怔愣的看着身侧的人,此时心里荒凉的笑话才感觉起了风,吹走了一点。
他不想和方多病比较谁更惨,但他们两个的生活都被单孤刀毁的一干二净,他们明明是两个人,却都如此相同一个人。
从前那些美好的,欢乐的少年时光,恍若一场梦,一个笑话,再回不了头。
云隐山上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了一个晚上,早晨时清新的空气走过窗来,露珠滴落在窗台,李莲花的心终于静下来。
他们在云隐山住了几天,这里甚是安静,没有人家,李莲花和方多病甚少有这样的时刻,如同平常人家生活,平静安逸的让人心喜。
那天两人便事情写了信给笛飞声去,让笛飞声在山下按计划布置,而当他们在院门外见到笛飞声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该走了。
这一切总该有个了结。
下了山,三人直往皇城而去。
李莲花的身份在百川院早已不是秘密,皇城路上,乔婉娩拿着少师,笑着等他,一如从前。
“我已召集百川院与四顾门旧部,就在外面拦万圣道与角丽谯的鱼龙牛马帮,你们只管去做。”
接过少师,手指轻抚剑身,李莲花抬头看向乔婉娩,“好。”
他们停在皇城外,单孤刀比他们慢了两步,将他拦在皇城外面,让他们没有接近皇宫的机会。
无颜带着金鸳盟拦住角丽谯的部下,笛飞声拦住角丽谯,没有再同她废话,没人护着角丽谯,笛飞声只一招便把她杀了,他毫无留恋的瞥了一眼角丽谯的尸体,转身对上单孤刀带来的人。
乔婉娩和石水带着四顾门旧部,拦住了万圣道,只剩下方多病,李莲花和单孤刀。
单孤刀盯着方多病,似是没想到他还活着。
“你居然没死!”
望向单孤刀的方向,方多病冷厉的声音响起,“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呢。”
“我还没让你,为我天机山庄几百号人偿命!”
单孤刀先是得意洋洋的笑着,在方多病和李莲花间来回看着,突然攻向了李莲花。
一招过后,单孤刀站定,好整以暇的看着李莲花,得意的对李莲花笑着。
“这内力熟悉吗李相夷?”
“说来那老头还真是关心你,一听到你出事了,便直接出关了,这一走火入魔,便将内力传给了我,让我去救你呢李相夷,是不是很感动啊?”
单孤刀出招时,熟悉的内力便已让李莲花怀疑,如今听他一番话说下来,李莲花不可置信的看向单孤刀,震惊又心痛。
他盯着单孤刀,落下泪,“他可是我们的师父啊……”
话未说完,,就被单孤刀怒气反驳。“他只是你师父不是我的!”
刚说完,还不待他往下说,方多病便直接攻去,不想再听他废话。
笛子不比自己的剑用着顺手,如今又看不见,只能听声辨位,方多病虽突破了,却也还是让单孤刀跟他打的有来有回。
知道师父死亡的真相,李莲花一脸失望自嘲的笑着,他回过神,冷下脸一起向单孤刀攻去。
方多病的身法攻伐,全是天机山庄的功法,他以笛为剑,与李莲花配合起来。
单孤刀到底普通,就算偷了李莲花师父的内力,依旧如此不堪一击。
李莲花最后使出漆木山的逍遥独步剑,一招将单孤刀废了,方多病紧随其后,使出他最新悟出的剑法,一剑刺出,碧绿的笛子深入单孤刀的肺腑,单孤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断了气,而笛子也跟着他一起,断在了单孤刀的身体里。
方多病杀了单孤刀,没有看李莲花,也没拿回笛子,他随手捡了一把剑,向下方的万圣道和鱼龙牛马帮杀过去。
尸体之上,血泊之下,方多病的白绫已经掉落,身上的白衣沾满了血迹,他已经杀红了眼。
单孤刀已死,万圣道的尸体已被他踩在脚底,可是他没有一丝报仇的快感,心里无尽的悲凉告诉他,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父母,天机山庄几百个人,曾经的小姨笑意盈盈的逗他,曾经的他无限宠爱,都已成过往,他亲眼看着父母死在眼前,他看到小姨已寥寥灰暗,看到曾热闹非凡的天机山庄已满是新起的坟墓,一座座过去,全是他熟识的名字。
只不过春去冬来,四季轮转,便死伤殆尽,孑然一身。
人□□望不可测,红尘三千不见底。
他只不过是天机山庄里传闻中的病弱少庄主,不愿探人心,也不欲踏红尘,偏偏事不由人,谁来赔他。
倒在满地的尸体中,方多病漫无焦点的眼里,终于落下泪来。
他压抑着的心底,最终落下漫天风雪,埋没了所有荒无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