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开的玩笑不止于此,城东驿站忽然发生爆炸,等赶到现场,听闻牛头马面逃跑之后,爆炸声又在白水园方向响起。
苏小慵在混乱中被掳走。
李莲花决定下矿洞搜寻,方多病随他一道,远离百川院众人,只剩几乎朝夕相处的师父,方多病紧绷的神经顷刻间松懈下来。
“怎么办啊李莲花,小慵她不会有事吧……要是她……都怪我,非要带她一起闯荡江湖,却没有能力护住她……”
当下可没空安慰,李莲花看向泪流满面的小徒弟,无声叹了口气。
“……这里!”清泠嗓音传来,小师指向一处偏僻的洞口,示意他们跟上。
方多病抹了把泪:“她什么时候出来的?”
“在你哭哭啼啼的时候……”
有小师帮忙,不多时便寻到牛头马面躲藏的矿洞深处,可他们仍然来晚一步,苏小慵已被过了一掌,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李门主,你不信守承诺,也别怪我们了。”李枭冷冷乜了眼脚边痛苦难耐的女子,李雄会意点头,快速调整好内息,拖起苏小慵与兄长并肩站立,“她内功浅薄,撑不过半个时辰。只要放我们兄弟二人安全离开,李门主还有时间用扬州慢替她解毒。”
“你们别乱来!知道她是谁吗?”方多病厉声喝道。
“万人册苏文才的孙女嘛。方少侠,你可得考虑清楚了,拖得越久越危险,我们没多少耐心。”李枭神情阴鸷,转向李莲花继续道:“我知李门主神功盖世,即便咱们兄弟俩联手也敌不过你,大不了我就引爆这些矿石,咱们同归于尽。”
怎么来来回回都是些想要伤害他的人啊,他都不想做李相夷了,为何就不能放过他呢?
矿洞内一片死寂,对峙中一只纤软的小手覆上用布包裹的剑柄,李莲花察觉到她的动作,来不及制止,姑娘已拔剑出鞘,剑气铮鸣,寒光凛冽。
“你想做什么?”李枭已见识过她的本事,满脸忌惮。
小师神色淡然,似乎她的表情一直如此从未变过:“不是要放你们走吗,一点诚意。”
在牛头马面半信半疑的注目下,她抬手将剑轻轻一抛,一道银光呈弧线划过半空,任谁都不会觉得危险将近的力道。偏偏就在李枭准备接剑的同时,有人先他一步握剑,那柄光润无瑕的长剑毫不拖泥带水,势如游龙,破空而至。
剑气险险避开虚弱不已的苏小慵,直击作势抵挡的二人。李莲花与方多病紧跟着配合迎上,瞬息之间将牛头马面制服,而苏小慵倚靠在小师怀里堪堪撑起眼皮,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细弱的喘息。
“我们带小慵去找关河梦吧……”方多病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扬州慢确实可解碧中计,但他又如何能让李莲花或者小师帮忙呢。
李莲花确定牛头马面再无还击之力后,回身快步走来替苏小慵把脉,沉声开口:“来不及的,她撑不了太久,扶她坐下,我来解毒。”
小师揽腰支撑着苏小慵,没有动作,李莲花再度轻唤,依旧没得到回应,细看却能发现她垂于一侧的手攥着拳,极小幅度地发颤。
她不希望他耗费内力,可她的功力暂时做不到像他那般得心应手,说着要他任何人都不许救,真当到了这种时刻,能忍得下心看着无辜性命逝去吗?
她并非没有感情的死物,她是李相夷的佩剑。
温和醇厚的扬州慢自背心贯入,苏小慵惨白的脸庞逐渐恢复血色,意识清醒后自行调息一番便可痊愈。
小师将摇摇欲坠的李莲花半搂入怀,他强撑起笑意安抚:“无事,歇息一会儿便……”
他偏过头捂唇剧烈咳嗽起来,咳音含混不清,像是被什么糊住似的,放下手一看,果然是一滩鲜血。
与此同时,上方落下几块碎石,脚下隐有震感。
李莲花随意擦去血迹,凛声道:“这里快要塌了,我们赶紧离开!”
躲过乱石逃出矿洞,迎面却碰上金鸳盟大队人马围剿,领头的正是一袭红裙妩媚动人的角丽谯。
“李门主,别来无恙啊,十年未见,你还是如此年轻英俊。”角丽谯嗓音娇媚,指尖勾着一缕鬓发打转,“上回错过可让奴家好生难过呢,好在今日相见也不算晚。”
角大美女的美貌与行事江湖皆知,可惜……可惜李莲花此刻视物模糊只远远瞧见一团红影,耳边嗡嗡作响哪能听清人家在说什么。
他疑惑地歪了歪头,倒是在嗡鸣中分辨出身侧姑娘的一句话。
“别跟她废话,方多病你照顾好小花,我来解决。”
角丽谯台词说到一半,压根没料到对方连听都懒得听,气急败坏地喝令盟众将他们通通拿下。
区区一群小喽啰,怎会是小师的对手。
少师出鞘,气势如虹,一招制敌。
未曾想雪公血婆竟埋伏在暗突袭李莲花三人!方多病无法应对二者,被雪公的机关利爪禁锢住身形,尔雅剑斩不断韧性极强的绳索,爪尖割破外衣嵌入皮肉,他忍痛嘶声高喊:“小慵……李莲花!”
李莲花召出刎颈抵过血婆一击,可他临到极限,即便有苏小慵出声为他指引方向也并无太大作用,他连剑都拿不稳了。
耳侧嗡鸣之中,混入晦涩声响,继而是略显浑厚的男音:“血婆!”
小师利落抽剑,剑身暗红色的血令人作呕,回眸,眼神凌厉似剐。
雪公见势不妙,当即推出被自己纠缠住的方多病,退回至角丽谯身旁。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角丽谯亲眼所见姑娘掷出剑后凭空消失,转瞬间出现在血婆身后,“你和那个女人是同类?少师剑……你是少师剑……那她……”
妖异的面孔因愤怒而狰狞到近乎扭曲:“一把刀而已,也配和我争!你们都该死!给我上!”
终是天机堂与百川院到来打断这场争斗,角丽谯在雪公劝说下愤愤而去。
“慢着!”云彼丘拦住几人,“这位姑娘得交出少师剑,跟我们回去受审。还有黄泉府主的那枚罗摩天冰,方多病,此物事关重大,为何不上报?”
方多病背着李莲花,听着背上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心急如焚道:“来不及解释那么多,李莲花急需治疗……”
“方多病,你是百川院的人,难道想违抗命令吗?”
“……四顾门早已今非昔比,这个刑探的身份,不要也罢!”
“你……”
话音戛然而止,渗着鲜血的长剑直刺咽喉。
姑娘的目光远比当初百川院一见更为森寒,锋芒不掩:“要么滚开,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
此话绝非警告,姑娘向来言出必践。
云彼丘本就武功不济,如何抵挡直面袭来的杀招,幸而石水即便看他不惯也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拎着他的后领闪避,可仍被剑气挥中,他捂住闷痛的胸口,愕然望向远去的几人。
“……相夷太剑?”
……
她睡着的时候总会做梦,很好笑吧,一柄剑居然会做梦。她漂泊无依数年,听过许多梦是反的、梦是有预兆的,诸如此类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梦,和李莲花一直在一起的美梦,有什么预兆,是不是反的。
她唯一的愿望便是李莲花开开心心,好好地活着,但是好难啊。
当他抓紧她的手,阻止她渡入扬州慢,他的声音颤抖又破碎,她得离得很近才能听清。
他说,若她不顾自己的性命执意如此,他就……他就真的不要她了。
她本以为这世上最让人绝望的便是被抛弃,可原来,断剑并不是最痛苦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