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李莲花的通缉令发出去这些时日,乔婉娩屡次找肖紫衿相谈,都不了了之。他总有各种理由来堵她的话,她仍对李相夷有情,她根本不曾爱过他,或是她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诸如此类。
平心而论,她不想与肖紫衿撕破脸,他的十年相守不假,她的“移情”也是真,对于他,总归是有愧的。可李莲花如今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乔婉娩怎能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去打扰他,何况角丽谯同在,万一被人察觉身份,又该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屋外雨声淅沥,靴底踏上石阶,溅起小小的水花。
“不是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吗?”她有些烦闷地捏捏鼻梁,而后抬眸看去。
那人面容冷峻,不怒自威,却因雨水打湿头发显得有些滑稽。
乔婉娩拿了块布巾递过去,眉目间的愁绪因他到来散了几分。
“你怎么……”
“你为什么不回莲花楼?”笛飞声没接,他只是来寻个答案。
乔婉娩柔和一笑:“四顾门事务繁多,我自然要回来处理的。”
“可你说喜欢那里。”
“这世上有许多比喜欢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不顾全大局。”
笛飞声默了默,他得到了答案,这是他此行的目的,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非得来这一趟,但他做事向来我行我素。
他来这里,因为他想。
至于想的是什么,他暂时没搞懂。
心念一动,他已朝女子走近两步,由于身量差距太大,他稍稍俯身,扣住她似乎掐重些都会断掉的手腕,往自己头顶胡乱擦了擦。
乔婉娩被他的举动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等他松开手,无措地用布巾擦拭沾满掌心的水珠。
“把毛巾给你不要,偏生用我的手来擦,袖子都弄湿了……”
“你说得对。”笛飞声面色不改,仍是那副冷然的模样,“还有更要紧的事情,等我全都处理完,再来找你。”
笛盟主来去匆匆,连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她留。
乔婉娩怀里揣着湿漉漉的布巾独坐良久,终是下定决心,有些事总要了结的,藕断丝连对谁都不好。
……
“这人都躺了四五天了,不会死了吧?”
“别胡说,小心主人罚你!主人不是说了吗,他中毒了,伤得很重。”
“我听血婆婆说,这是主人心仪之人,不可怠慢,主人怎么会看上个病秧子啊……”
“让你别瞎说了,你是一天不被罚心里不是滋味吧……”
李莲花在这番吵闹声中缓缓睁眼,视线模糊一片,只有离他不远处一红一青两个身影。
这是哪里,他记得在矿洞外失去意识,是角丽谯将他带走了吗?那阿谯又在何处,他得找她问清楚玉女桥的事。
他支撑着想坐起来,那交谈中的少年少女注意到,又把他按了回去。
少女嗓音稚嫩:“你别乱动,要是磕着碰着了主人会罚我们的!”
厚软的被子将他盖了个严实,李莲花没力气反抗,呼吸都是极慢的:“你们的主人在哪,我想见她。”
“主人晚上便回来了,她有正事要做不能打扰。”少年相对沉稳些,“她说了,你这张嘴惯会哄骗人的,我们可不会上当被你套话。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吧。”
“是啊,主人喜欢你,不会伤害你的。”
外头朦胧的亮色逐渐变暗,两个叽叽喳喳的小童端来饭菜和汤药,见他仍然清醒着还问他需不需要喂。
李莲花摇摇头,他没什么胃口,“阿谯她几时回来?”
“你急什么,主人日日闭关苦练还不是为了救你!”
“玉蝶!被主人听到你这舌头也别想要了!”
名为玉蝶的小姑娘咕哝了句什么,朝李莲花道:“你就当没听见啊。”
话已入耳,他怎能不去深想。
但他如今半分内力都使不出来,五感消退,连起身都要靠人相帮,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奢望着,阿谯还记得曾经的承诺。
过去不知多久,枯坐到两个小孩都犯困了,终于等来了他想见的人。
“今日如何……药都喝完了?好……明日不用熬药了,下去吧。”
她屏退左右,房门吱呀一声关上。
她走过来,在他身侧坐下,他知道她在看自己,但她久久不语令他内心愈发慌乱。
“阿谯,人各有命,既已如此,何必强求。你与我相伴七年,你知道的,我不希望那种伤害无辜性命换取自身安宁的邪法用在我身上。天下之大,总能找到别的办法的,阿谯……”
柔软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按上他的唇,堵住接下来的话。
姑娘轻叹着抱怨:“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急着来质问我,是我角丽谯的名声坏到深入人心了?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食言的。”
不会伤及无辜,可她修习玉女桥……
“不可!”李莲花猛然攥紧她的手,“我绝不允许!阿谯,你不能那样做!”
毫无焦距的视线紧盯着她的方向,灼得她心口发烫。
她安抚着拍拍他的手背:“没事的,没事的……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一个人,重活一世,有多少机会能够改写原本的命运,不听话的,不如意的,通通都有机会扭转。可是阴差阳错,她遇到了本该势不两立的敌人,还对他生了情。你说可不可笑?”
她望着他怔愣的表情,有些想笑,可嘴角像有千斤重,怎么都提不起来。
“不好笑吗,是了,我不太会讲笑话。”
她倾身吻上男人苍白的唇。
“李莲花,我来还债了。”
……
方多病来云隐山已有两日了。
他和李莲花在山上旧居发现单孤刀从小嫉妒李相夷的种种迹象,留下的书信和南胤萱公主的密盒可以证明,单孤刀十余年前便勾结南胤,开始谋划复国大业。
他们开棺重验尸身,竟连尸体都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单孤刀,这盘大棋终是找到了幕后之人。
期间,方多病未曾提及角丽谯,在李莲花问起体内的碧茶毒为何只剩微末残余之时,哄骗他是多亏了芩婆的清毒丸,现在只需每日用扬州慢灌输全身,用不了多久便能将余毒清理干净,他的功力也会慢慢恢复。
为此方多病还提前找过芩婆求她帮忙隐瞒,对,隐瞒,他甚至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只因角丽谯一封“诀别信”。
信上说,她一意孤行使用玉女桥以命换命,罔顾人命残忍至极,李莲花对她失望透顶,不愿再见她。让方多病不必在李莲花面前谈及自己,情绪起伏更不利于养病。但碧茶已解之事万万不能传出去,原话是若被单孤刀那狗东西知道,还不晓得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
方多病有一万句话想说,却只能咽回肚子。
这七年的感情真能说断就断吗,为何李莲花像是完全不记得一样,他和角丽谯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
金鸳盟。
笛飞声选择与万圣道合作,筹码是一枚罗摩天冰。说起这枚天冰还得感谢角丽谯,她日日与李莲花在一起,做的事倒不少,竟让投靠万圣道的宗政明珠回来替她卖命,可惜啊,被他截胡了。
“尊上,李莲花自小远城离开后便不知去向,我们的人一直在莲花楼蹲守,前日才等到他归来。但他身边,只有方多病,不见角丽谯。”
笛飞声听完无颜的汇报,眼神微暗。
角丽谯舍得离开李莲花吗,她能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