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静谧得诡异,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深入密林后,四人调整为往常训练时的队形。西里斯策马走在最前方的位置,保持最低限度的能力展开,目光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提防着随时可能冲出的巨人。
利威尔紧随其后,手握刀柄未曾松懈,眼底的警惕更深了几分——不止是警惕周围的敌人,也是在戒备前面的那个背影。伊莎贝尔和法兰对视了一眼,拍马跟他并行。
“你得收一下了。” 法兰低声开口,目光仍盯着风动的枝叶,假装只是在汇报前方动静,“再这么绷着,不利于判断和协作。”
伊莎贝尔轻轻握了握利威尔的手肘,“我们也没有完全坦白,他……他起码没有一直把我们蒙在鼓里,对吧。”
利威尔没有出声,手下缰绳紧了紧,略微拉开了与西里斯之间的距离,眼底的沉意却并未褪去。他当然明白,他甚至隐隐在想,如果他们的计划成功,西里斯脸上的表情,会不会也跟现在的他一样。
西里斯没有注意到身后三人的小官司,一直凝神捕捉着预见中的异动。微微的刺痛从太阳穴蔓延,他闭上眼,让那些画面流入意识——模糊的影像、断续的声音、危险的气息。这种低强度的能力使用只会带来轻微的不适,但足以提供必要的警示。
接收到预见的画面,西里斯猛地举起右手,示意止步。不远处,一只七米的巨人正缓慢地在树林间游荡。空洞的眼睛机械地扫视着周围,高大的身躯正向几人的方向走来。
马蹄声顿住,身后三人几乎在同一瞬间收缰止步。伊莎贝尔指尖发颤,法兰的脸色也比刚才苍白了几分。这是他们脱离主队后遇到的第一只巨人,而身边已经没有了能够依靠的战斗分队。被孤立的实感如影附骨,压得人心口发紧。
利威尔已经把刀拔了出来,眼神中透着几不可察的动摇。训练场上的木人模型与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怪物有着天壤之别,即使是他,也感到一阵难以控制的战栗在顺着脊柱攀升。
“你在等什么?”他语气微微有些急迫,西里斯依旧保持着静止的姿态,没有动作。
“保持静默,”西里斯的声音微不可闻,“等最佳时机。”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不断扫视着周围的树木和阴影,寻找着某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信号。一秒。两秒。压力在未知的安静中逐渐增加。
终于,脚下大地突然隆隆作响,预见中的另一只12米巨人从右侧树丛中突然钻出,畸形的身体扭曲得令人作呕,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动作比普通巨人更加敏捷,巨大的眼珠已经滑向四人的方向,紧紧盯住了他们——奇行种。
“两只!”法兰脸色雪白,看向同样已经从林间走出的普通巨人,“我们能应付吗?”
“动手!”西里斯低喝一声。
指令出口的瞬间,四人按照演练过多次的阵型,疾射向眼前的巨人。立体机动装置的钢线穿梭在树干间,带着他们迅速离开马匹,进入空中战场。
七米巨人扑向伊莎贝尔,她侧身避开那只横扫的手掌,想按照平时演练的那样去干扰视线,却在下一瞬对上了那双硕大的眼睛。
它在盯着我它在盯着我它在盯着我!
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呼吸骤然急促,恐惧紧紧裹住了她。巨人再次朝着失控的伊莎贝尔抓去,她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近,大脑一片空白。
“冷静点!”法兰强迫自己下冲,一刀劈向巨人膝后,带出大片血肉,“把它当成大一点的木桩!”
巨大的身影一个踉跄,还未来得及为成功一击而欣喜,巨人就高高跃起,想去撕咬那几只乱飞的虫子。法兰被带的身形一晃,眼睁睁看着那个巨大的脚掌踩向自己。
太近了……太近了……
“调整姿势! ”
利威尔一把拉起他推了出去,话音未落,人已疾掠而出,直扑后颈,却被奇行种一把挥开。
“分散它们的注意力!别一次全扑上去!” 西里斯咬紧牙关,和他一左一右切入。却在下一瞬“看”到了奇行种的动作。
“法兰!” 西里斯厉声低吼,猛冲向他,“右侧!”
法兰立刻反应过来,身形在空中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呼啸而来的巨掌,随即抓住西里斯伸来的手臂,借力甩向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伊莎贝尔,右膝!法兰,从它脚后绕!”
“收到!”
伊莎贝尔拉高角度,骤然下冲,刀锋在雨中迸出一线银光,直劈奇行种右膝。骨裂声随之响起,巨人动作一顿,重心猛歪。法兰从后飞速接应,一击斩入腰部,但未能致命。
“西里斯!” 法兰喊道,“它要转身了——!”
“看这边,蠢货!” 西里斯朝着奇行种左眼发出钢索,钩入眉骨,猛地一拽!
利威尔抓住破绽,从上方直扑过去,钢线射进巨人的颈侧,借力将自己甩向后颈,他的身形在空中凝滞成一道反弓,沿着那只巨大的手臂盘旋其上,刀锋破空,利落的划开后颈。
庞大的身体轰然倒地。尘土和碎叶随着巨大的冲击力四散飞扬。
“这家伙...”西里斯忍不住侧目,利威尔的适应速度快得惊人。
“别发呆。” 利威尔冷声回道,身形已再次弹出。
奇行种的倒下大大缓解了四人的压力。伊莎贝尔找回了节奏,法兰也逐渐冷静下来,二人重新冲向那个普通巨人。钢索在树木间飞掠,逐渐形成默契的夹击之势。
伊莎贝尔从侧翼高速冲刺,刀锋如闪电般劈向巨人的膝关节。骨肉绽裂,巨人动作一滞。法兰紧随其后,从后方斜刺杀出,稳稳瞄准后颈,一击致命。
短短几分钟内,两只巨人先后倒下。尸体蒸腾着热气,周围的树林依旧静谧,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被迅速被吞没于枝叶的静默之中。
西里斯稳稳落地,抹去额头的汗水,脑中只有轻微的眩晕,不适感远比全力使用时的副作用要轻。他吐出一口长气,将视线扫向落地的同伴。
“成功了!”伊莎贝尔落在西里斯身侧,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喜悦和对自己的惊讶,"这也没那么难嘛。"尾音仍带了些许惊魂未定的颤音和余悸,但那份兴奋是真实的。
“干得不错。” 西里斯弯唇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即使经过刚刚的风波,四人的初次实战还是比预期要好上很多,他心里也略微轻松了点。
他转头看向刚刚落地的利威尔和法兰,略一颔首:“你们没事吧?”
法兰摇摇头,眉目间还残存着些许紧张,“多亏你的预警及时。”
利威尔点点头,示意自己也没事。他的眼神在西里斯脸上停留了片刻,注意到了他额角的汗水和略显苍白的脸色。
“你呢?”他有些复杂地问出口,眼里的戒备没有完全淡化,但还是多了点关切。
“我没事,”西里斯挑了挑眉,没料到他还会关心自己。飞速接下了这份好意,轻松地笑了笑,“只是第一次实战面对巨人,有点紧张。”
“继续前进吧,任务还没结束。” 他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示意大家回到马匹旁。
利威尔收回刀,看了一眼西里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四人再次启程,气氛比之前轻松了许多,那点戒备也隐隐松动了些许。
第一次实战的胜利为这支尚未完全成型的小队打下了一剂强心剂,伊莎贝尔与法兰的心里都多了几分底气,而利威尔,虽然仍沉默未解,却始终未曾质疑西里斯的指挥。
森林仍然幽深,危险依旧,但四人逐渐找回了训练时不言而喻的默契。第五只巨人出现时,众人几乎无需确认,就各自按队形散开。
“法兰,三点钟方向!”西里斯藏在枝叶中打出手势,“伊莎贝尔,右侧肩胛!”
法兰心中了然,直扑巨人左侧,引导着巨人的注意力偏离主攻方向。伊莎贝尔借机默契地从右侧盘旋而上,刀锋精准地切入巨人右肩,为利威尔创造致命一击的机会。
一道银色闪电从上方俯冲而下,刀刃在阳光中反射着冷冽的光芒。利威尔的动作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甚至与巨人的移动形成了某种默契——对方每一次伸手,都恰好与他的轨迹错开。刀锋划过巨人后颈的瞬间,西里斯在前方为他预留了完美的降落点,无需交流,仅凭直觉。
第五只巨人轰然倒地,蒸汽翻腾着往上冒,在林间形成一片朦胧的雾气。四人落在距离尸体安全距离的树枝上。
"我们做到了,"法兰喘着气,有些复杂地看了西里斯一眼, “……我们确实像一支小队了。”
伊莎贝尔抹了把额角的汗,轻快地笑起来,“西里斯的指挥,利威尔的刀法,你的计算,还有我的速度——我们简直无敌!”
她小小的欢呼了一声,却没等来预想中的呼应,那份雀跃在静默中逐渐散开,气氛里仍有一丝不安的沉默残留着。
利威尔站在枝头,刀还未入鞘,他看了西里斯一眼,目光里没有夸赞,却也不再全是质问。他承认或许西里斯真的能完好无损的带他们回去,但不愿意说出口。
西里斯看着他没有回避,轻轻点了点头。预判能力的轻微刺痛已经变得熟悉可控,就像是多了一种感官。他扫了眼前方,树影间隐隐露出远处的山丘轮廓。
“原地休整五分钟,然后继续前进。我们的行程比预计要快,但天黑前必须到达目的地。”
太阳开始西沉,四人又遭遇了零星几场战斗,但是都毫发无损。不远处已经能看到地图上标记的小山丘群,胸前口袋里的银饰突然发烫,灼得西里斯一愣。他皱了皱眉,目光从银饰扫向前方的山丘,隐隐明白了什么。
“就快到了,”他低声喃喃,“我能感觉到。”
伊莎贝尔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法兰没出声,眼里带了点担心。利威尔只是抬了下眼,不动声色扫过他。三人都没有提问。一路上,他们已经学会相信西里斯的直觉,他的判断从没出过错。
山丘越来越近,他们绕出最后一片密林,一阵眩晕袭来,西里斯身形一晃,下意识勒住缰绳——脑海里有什么记忆在慢慢炸开——母亲的笑容,一条隐蔽的小路,石门上的乌鸦标志......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
“西里斯?”伊莎贝尔追了上来,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西里斯甩了甩头,冲她笑笑:“我没事。只是...有些头晕。”
“也许我们应该在这里短暂休息,”法兰打量了一眼他的脸色,皱了皱眉,“天色暗了,贸然进山不是明智之举。”
“同意,”利威尔没多说话,“找个隐蔽点扎营,明早再行动。”
西里斯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行。先歇一晚,明天一早出发。”
暮色渐渐降临,他们顺着地势,在山脚下找到一处被岩壁遮蔽的小凹地。那里隐蔽、安全,也能挡住夜间冷风。四人很快就搭好了临时营地,伊莎贝尔准备了简单的晚餐,四人围坐在火堆旁,安静地进食。夜晚的墙外世界出奇地平静,只有偶尔的虫鸣和远处的风声。
“我们真的在墙外了,”伊莎贝尔轻声说,仰望着满天繁星, “看看那些星星……它们看起来那么近,那么亮,就像……真的自由了。”
法兰也仰起头,神情柔和了些:“没有墙壁遮住它们的光,世界突然变得……很大。”
“也更致命。” 利威尔淡淡地接了一句,火光在他脸上映出微微的光影,他的目光始终没离西里斯太远,“别忘了我们为什么在这儿。”
西里斯没有参与对话,思绪早已被那些闪回的记忆碎片占据。他确信自己曾经来过这片山丘,也许是在年幼时,但那些画面模糊得像浸过水的纸,轮廓扭曲不清,只有胸口的灼热提醒他这并非错觉。他摩挲着手里的胸针,目光空落落的,像是在看火,又像是落在更遥远的方向。
“西里斯,”利威尔忽然开口,发觉对面那人拿着干粮,久久没动,“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西里斯下意识应声,抬头发现三人都在看着自己,笑了一下开始吃饭。“只是在想明天的任务。”
利威尔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片刻,没拆穿他的谎言。火堆渐小了些,炭火在风中悄悄塌落,发出偶尔几声轻响。
伊莎贝尔搓了搓手,把水壶递给西里斯,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你脸色不好,多吃点,别任务没开始你先晕过去。”
西里斯接过来灌了一口,意味不明地笑笑:”放心,不管我晕不晕,说好了带你们回去,就会带你们回去。” 他看了利威尔一眼,有意强调了一句,“我说到做到。”
利威尔看着他眼神微动,没说什么。
“不过要是我真晕了, ”西里斯就着水,草草几口咽下干粮,说笑里隐隐多了几分认真, “你们仨别管我,找个树洞把我藏好点,直接撤回主队就行。”他说着揉了把伊莎贝尔地脑袋,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三个人,笑得轻巧。
“你们可是埃尔文的宝贝,没必要陪着我逞英雄。这次的任务,说到底,与你们无关。”
他话说得像是往常的打趣,甚至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吊儿郎当的笑意,三人却没笑,目光都落在他脸上,神色各异。
“别说这种话,西里斯。” 伊莎贝尔皱起眉头,“你不是会半路倒下的人。”
法兰垂下眼盯着火堆,手指收紧了些,没有附和,也没表示反对。
“你废话太多了,“利威尔忽然出声,目光沉沉地落在西里斯脸上,“吃完赶紧休息,我守第一轮夜。”
四人随即安排了守夜轮次,伊莎贝尔和法兰先去休息。按理说,西里斯也该去休息,可他翻来覆去,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和那枚隐隐发热的胸针让他始终无法入眠。
月光淡淡照在林间,他披上斗篷,悄声走到营地边缘。
利威尔倚在高处的树杈上,看着远方微亮的山丘剪影。听到脚步声,他皱了皱眉,没有回头。
“你不去睡觉又在磨蹭什么。”
“睡不着。” 西里斯落在他身旁坐下,低声道,“陪你守会儿。”
利威尔侧目看他一眼,点头默许了。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火光未及之处,只有风穿梭于林叶之间,偶尔搅动枝杈。
西里斯看着沉默的山影,感觉到他身侧那股戒备似有松动,试探着开了口:
“你之前生气,是因为我隐瞒,还是觉得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把你们往死路上带?”
“我跟你还谈不上信任,”利威尔嗤了一声,立时察觉身旁的人僵了身形。他神色微顿,缓和了口气继续,
“我讨厌别人拿我不知道的事来安排我的决定,尤其是,我已经在替那个人收拾烂摊子的时候。”
“……是我的错,我欠你们一个道歉。”西里斯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他, “那现在呢,你还在生我的气?”
利威尔哼了一声,半晌没说话,握着刀柄的手却紧了紧。
夜风扫过,火星一闪一灭,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还在介意?” 利威尔忽然低声问。
西里斯一愣,偏头看他。
“我之前态度不好,” 利威尔坐得有点僵硬,显然对要说的话不怎么自在, “你的确有事瞒着我们,但你一路上护着他们的方式,不单是为了任务。” 他犹豫了一下,补了一句, “别指望我道歉,但我也不打算追问。”
西里斯有些错愕,不敢相信刚刚那一串解释是从利威尔嘴里说出来的,利威尔没等到回应,飞快扫了他一眼,不悦地皱了眉。
“你那是什么表情。”
西里斯张了张嘴,没忍住笑出声来,心里轻松了许多。“嗯,是啊。”他装作认真地点点头,毫不留情地开腔,“但凡我是个姑娘家,当场就得被你骂哭。”
他看着利威尔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戏谑地扬了扬眉梢,”你听听你用的都是些什么词,伊莎贝尔还在旁边呢,你也好意思。”
利威尔眼皮抽了抽,冷冷一瞥:“你现在想哭也来得及。”
“不管怎样,” 西里斯继续看着他笑,眼底的情绪却渐渐沉了些, “还是要谢谢你们,没彻底把我排除在外。”
利威尔偏开脸,视线落回不远处的山影。夜风穿过树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周围只余彼此的呼吸与火星偶尔地跳动。他没开口,西里斯也没说什么,默认了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应。短暂的平静中,西里斯的神思慢慢走远了些。
“你又在走神。” 利威尔皱了皱眉,察觉到身旁人气息的轻微变化,“你到底是来陪我守夜的,还是打算坐在这儿放空?困了就回去。”
“没有走神,”西里斯迟疑了一下,陌生的黑暗中潜藏的危机感让他生出想要一吐为快的冲动:“只是,这里让我觉得熟悉,可我又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我曾经来过这里。但那不可能,对吧?”
利威尔换了个位置坐的更稳了一些:“或许以前在什么书上看到过?地图、报告、训练资料?”
“也许吧。”西里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语气淡淡,心知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你呢?感觉怎么样,害怕吗?”
利威尔转头看他,微微挑眉:“害怕什么?”
“明天,未知,可能的危险。”
利威尔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不是害怕,是警惕,准备好面对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能发生的事情,“西里斯低声重复一遍,笑意难辨,眼神落向远方,“你们也有事瞒着我,对吧。”
这一次换利威尔沉默了,他没有否认。
“还是不打算说?”
西里斯等了等,回应他的还是沉默。他扯了扯嘴角,认命般地呼出一口气。
“也好,这样大家心里都有账可算。”
利威尔目光微动,却没有说话。他转头看着身边这个人,那张脸在火光映照下带着一丝疲惫与倔强,但更多的,是某种与他自己极为相似的东西——藏得太深、背得太久、不愿轻易开口,却又在默默试图守住某些东西。
西里斯仰头看了眼夜空,星子寥落,澄明如洗。
“我知道,我的保证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我希望你能知道,如果能有谁活着回去,我希望那些人里有你们。”
利威尔深深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消化着这句话的分量。他听得出那人并非客套或刻意讨好,也没有把自己抽身的推脱和敷衍。那颗把他人放在前头的真心,他听得分明。
“别把自己排除出去,你也一样。” 他嗓音微哑,眼神还凝在那人脸上。
西里斯怔了一瞬,随即低下头,含混地应了一句:“嗯。”
又是一阵风吹过,树叶摇响如水。
“……去休息吧。” 利威尔偏开眼,“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西里斯点了点头,站起身,落在火堆旁,余光扫了一眼仍在原地的利威尔,那道瘦削的剪影静静坐着,如同守夜的暗影,那点彷徨突然就安定下来。
夜色落定。
入睡前的最后一刻,他抬手覆上胸前的银质胸针,感受着它微弱但坚定的脉动。仿佛是母亲遥远的呼唤穿越过漫长岁月,在无声地提醒他——不要忘,不要回头,你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