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这十年来他从无一日忘记过寻找师兄的下落,可他却躲了自己十年,十年…
整整十年。
他拖着这副病躯踏遍每一寸土地,每一次毒发到几欲昏死时都靠着找到师兄这一信念坚持下去,小时候相依为命,年少时一同习武,下山后携手创建四顾门…
‘相夷,这个馒头给你,放心我不饿。’
‘师弟,这是我送你的刎颈,快试试吧。’
‘师弟,从此以后我们定要让四顾门成为武林中的一片净土。’
他在脑海里将过往岁月回想了一遍又一遍,那些美好的,支撑他度过无数个黑暗时刻的回忆如今却变得无比讽刺。
青山仍在,却已物是人非。
从最开始的意见不和,到后来的争论不休,年轻气盛的李相夷不知分寸说了许多伤害他的话,所以才让我们渐行渐远了吗?
他为此悔了十年,李相夷也被磨成了李莲花,现在的自己处事圆滑再也不会说那些戳人肺腑的话,他以为这样应该不会再惹师兄你生气了,他想接你回来,与师傅他老人家团聚。
可现在…
假的,都是假的。
李莲花坐在楼顶拿着师傅的葫芦一口接着一口灌酒,纵使秋风萧瑟也敌不过他心中寒凉,他别过头抹去眼角泪水,惨淡一笑。
“师兄啊,你当真骗得我好苦。”
三坛陈酿皆已被他喝光,李莲花踉跄的回到房间,腿一软跌坐在床边,又恐身上的酒气熏到床上的女子摸黑挪到了床尾。
他将手搭在被褥上,低垂着头双眸尽显疲惫,追寻了十年的目标,他活下去的动力,一夕间轰然崩塌,如若三个月前不曾与她相遇,李莲花早已身心俱灭,恨不得化为一抔黄土,随风扬去。
“阿瑶,我真的好累。”
……
饮下安神汤后的明瑶一夜无梦睡到天亮,她舒展了一下身体从床上坐起,撩开窗帘看了看外头鱼肚白的天空,看来今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最高兴的是头不疼眼也不花了,整个人活力满满。
女子吸了吸鼻子,话说这屋子里的酒味怎么那么重,明瑶抬手在面前挥了两下,见驱散不了只好将窗户拉开一条细缝,缓过来后她摸了摸身旁空荡荡的被窝才发现李莲花不在身边,这才五点多他做什么去了?
明瑶掀开被子刚要寻找就发现人正躺在床下,估计是做噩梦了眉头一直紧锁,喝的精光的酒葫芦歪在手边,房间里的几坛陈酿也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李莲花从不是放纵自己的人,昨夜一定是发生了让他郁结的事情,明瑶叹息一声,她可不指望一个喝醉的人解惑,先把人扶上床晚些时候再问问方多病吧,
明瑶披了件外套从床尾下来,托起李莲花的肩膀欲将他扶起,可他看起来瘦弱但体重却也不轻,要是她肩膀没受伤该有多好,也不至于关键时候使不上力。
没办法,明瑶只好拍拍他的脸颊,像哄孩子一样柔声说道,“花,快起来,我们别睡地上。”
“嗯…”他应了一声,但也只应了一声,说完又调了个方向继续睡了。
明瑶又努力尝试了两次,结果就是她都出汗了李莲花还是纹丝不动,她深感无力的坐在地上,“好小花,醒醒,我们去床上睡,你这样会感冒的。”
说罢还揉了揉他的脸,也是凑近了才看到他的眼角未干的泪痕,明瑶呼吸一滞,就好像捧着一件珍贵易碎的陶瓷不敢再有动作,她咬着唇茫然的看向周围,李莲花不像自己这般脆弱,即使毒发痛到几近昏厥也从不留一滴泪,到底是何事伤他至此啊!
“小花…”明瑶轻轻将他搂在怀里,都会过去的,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似是感受到她的呼唤,李莲花翻身搂住了她的手臂,混混沌沌地说道,“冷…”
就像是做了一个醒不来的梦,梦里全是他与师兄十余年来相依为命的画面,不愿面对现实的李莲花在这里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可当她的眼泪落到他脸上时,李莲花终于愿意回头。
白雾笼罩的竹林,一位穿着水青色衣衫的女子向他伸出手来,是他的阿瑶,她来接他了。
李莲花想要回去,可身体一软失去了所有气力,他伸出手竭尽全力的去牵住她可都无济于事,不要走,不要向师兄一样无情将他留下!
现实中第一时间发现李莲花毒发的明瑶急忙找到止痛药与热水,看着散落一地的坛子真是又急又恨,天大的事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啊。
仔细读了下布洛芬的说明书,上头明确写着“用药期间不得饮酒”,李莲花这个笨蛋!等醒来之后定要让他戒了这酒,她还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话是这么说她又不可能真放任他不管,把人裹的严严实实后明瑶快速换好衣服跑下楼,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喂点醒酒汤促进酒精代谢,得亏了之前翻过医书,明瑶下楼拉开药柜迅速找到了陈皮,葛根与甘草。
只是具体用量她已经记不得了,管不了那么多,明瑶抓个一把放入砂锅中,倒入清水生火炖煮,之后又去屋外舀了一大勺清水,等煮好之后可以立刻用水降温。
“阿瑶姐姐,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一大清早煮药了。”
方多病大概是被她闹出的动静给吵醒了,揉着眼睛走了过来,蹲在灶台前脸色不佳的明瑶勉强摇了下头,“无事,就李莲花喝多了给他煮点醒酒汤。”
刚才生火时不小心扯到肩膀了,一停下来真是一阵阵疼,李小花你最好给她一个合理的作死解释。
正好方多病在这里,可以问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小宝,昨天你们后来做什么了?”
昨天,其实昨天的情况挺复杂的,方多病挠了挠头,“你不知道,昨天李莲花重新验尸了,那具尸体其实不是我舅舅的,他人还好好活着。”
他以为人活着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李莲花跟阿飞的反应都那么微妙,他们两个怎么有那么多秘密,不过现在看来阿瑶姐姐应该也被瞒在鼓里。
“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会吧。”明瑶挥了挥蒲扇让灶中的火更加旺盛,盯着那燃动的火焰久久不曾抬头。
李莲花就是李相夷,他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也是和他一起创立了四顾门,当年东海一战便是为了单孤刀的死李相夷才会撕毁五年的和平条约单挑整个金鸢盟。
她知晓李莲花心中有对当年牺牲的伙伴们的愧疚,知晓如果不是那场决战他甚至不会中毒,知晓这十年来他为了寻找师兄尸骨忙忙碌碌,结果现在发现师兄还活得好好的,他心里必然不是滋味。
十年啊,不是十天,不是十个月,这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剑客的十年,他却让他活在谎言与愧疚之中,失去信念,过着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上的生活,这哪里是手足情深,分明是血海深仇!
唇齿间尝到一抹咸腥,原是自己动怒到咬破了唇瓣,眼泪顺着脸颊落入口中,才会感到咸味,明瑶随意用袖子将其拭去,冷静地把醒酒汤倒入碗中放凉,小花,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你走出来。
三分钟后汤药终于降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明瑶调整了下呼吸端上楼去,将碗抵到他的唇边,“乖,我们喝药了。”
看着他每一次因为中毒而发抖她心里对单孤刀的恨意就多一分,女子放下空碗脱下外衣,紧紧抱着不断喊冷的李莲花。
“如果我能够早点到你身边该有多好。”
梦里的雾渐渐散去,青衣女子并没有抛下他离开,而是一路奔跑扑入他的怀中,他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身体也渐渐升温,李莲花睁开眼睛看着满脸心疼的姑娘轻轻呢喃,“阿瑶…”
“我在。”
李莲花安心的倒入她的怀中,“我只有你了。”
女子因为用力而泛起月牙白色的指尖陡然一松,片刻停顿后仰起头让泪水不再落下,我亦只要你一人足矣。
安抚好小花又喂他吃了一颗止痛药,身上的毒终于被压下去了,只是刚恢复点力气李莲花便以为自己活过来了,说什么满身酒味想洗澡之类的,喝的时候怎么就不想那么多呢。
明瑶只好指着他鼻子严肃说道,“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睡觉。”
李莲花将下半张连埋入被中,委屈的哦了一声。
“还有,以后不许喝酒。”
喝酒误事,别的不说,今天差点耽误了服药时间,这让她怎么能安心。想喝可以,但也要等以后解了毒再说。
“啊?”
女子一个挑眉,李莲花心领神会的点头。
“好好休息,午饭我们吃点清淡的,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见李莲花目光停留在她的手臂上,真是的自己都顾不连牵还想着她呢,“我让方小宝帮忙总放心了吧,照顾好你自己让我省省心就好了。”
“嗯。”李莲花恹恹的哼了一声。
她一定是上辈子欠他太多,真是见不得他一丝难过,明瑶俯身在他眉心烙上一吻,“我爱你。”
等李莲花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时女子已经离开了房间,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反应如此迟钝阿瑶会不会觉得他很不解风情,哎!
明瑶此刻也并未下楼,背靠着房门迟迟没有动作,天,她竟然把那句话说出口了,虽是有感而发但看但李莲花呆滞的模样该不会被她吓到了吧,罢了罢了,他现在晕晕乎乎一定记不清那么多。
说起来这人的心情也真是奇妙,看到他平安无事她心里的这块石头也就落下,人也恢复了活力,方小宝看她下来问了下李莲花的情况,知晓他无事后便开始喋喋不休的缠问采莲庄的事情。
“阿瑶姐姐,除了多听多看多问,还有什么破案要诀?”
“你手不好这饭我来做就行了,你教教我吧,我是真的想学。”
明瑶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疼,主要这事真不是她想教就能教的,她看的刑侦片多,那些案犯的套路基本能猜个七七八八,可是这里又没网络她拿什么教小宝。
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的笛飞声眉头蹙的越紧,到后来都快拧成一个川字了,他真不知道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有那么多话的,要不是记着与李相夷比武,而他女人是唯一的突破口外,他怎会掺和进这种无聊之事!
“阿飞?你挡我路了。”
别以为一起破了个案子就能消除他在他心里的嫌疑,要知道南海派无阿飞此人,留在这里鬼知道打着什么歪主意。他身为三人中唯一有武功的一位,自然要保护好李莲花跟阿瑶姐姐。
“聒噪。”笛飞声拔出刀来,“拿剑,与我一战。”
省的天天缠着一个女人转,就凭李相夷现在这心性,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上哪里找一个像样的对手。
“啊??谁要跟你一个没内力的打啊,我要赢了你岂不胜之不武,你让开。”方多病斜着眼上下打量着他,果然是打什么坏主意吧。
明瑶拎起篮子挤开堵在门口的两位,“行行行,你们要打出去打,别把我家毁了就成。”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不让她省心。
“切,我才不要跟他打。阿瑶姐姐,我给你拎篮子吧,你再跟我说说还有什么案子。”
方多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幅样子像极了饿肚子的狐狸精。
明瑶牵了牵唇角,“你还真是好学。”
“那是,小爷我打小就聪明。”
嗯,聪明的连个心眼也没有。
半个小时后……
所以,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呢,她不过就是去买个菜而已,犯得着一左一右两个护法吗?
方小宝缠着她是为了想听破案的秘诀,成为更好的邢探,可阿飞也跟过来做什么,要知道他从来都是神神秘秘的,除了吃饭都不一定能见到人影。
再说她现在已经知道阿飞就是金鸢盟的笛飞声了,她何德何能让这么一尊大佛屈尊跟在她身后,李莲花可是说过他在老家有个相好的,她可不想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阿飞啊,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吗?”明瑶摆出营业式假笑。
“没有。”除了与李相夷一战,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之所以跟来也只是为了看好这个多话又不知分寸的家伙,免得李相夷因为女人跟别人跑了又一心求死。
“好,既然你们都没事干是吧。”被吵了一路的明瑶绷不住的停住了脚,核善的看着两个比她高一头的男子,“那刚好我也有点事想请你们帮忙。”
既然有力气没处使,正好让他们见识下何为逛街,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跟女人一起逛,还有方小宝这劳动力,年轻人多出点汗也是好的,就当是还她的伙食费跟住宿费了。
“这梨不错,帮我拿一点。”
“川蜀香料,天冷了多买点好驱寒。”
“这缎子可以,拿两匹帮我包起来。”
“这是酸白菜吗?行,给我多称一点。”
“就要这条最大的,买条黑鱼给李莲花补补。”
“这羊后腿真新鲜,我带一只回去。”
三个人从城西跑到城东,最后明瑶路过粮铺时还买了一担(一百斤)大米,反正天冷也放不坏。
不过话说回来方小宝这小伙子还是有点头脑,仗着阿飞是个武痴,说什么比谁的力气大,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这是在套路他,可阿飞在他的煽风点火下扛着一百斤大米健步如飞。
讲真啊,她完全没有一点让笛盟主扛大米的想法,一切都是方小宝的锅,跟她完全没有关系。
这一路明瑶一直处于担心之中,就怕笛飞声识破之后一生气噶了他们两个,可谁能想到这份好胜心能够延续到做饭,方多病自诩是东都有名的食香客,做菜号称一绝,这寻常人做饭用手但方多病不一样,他不光用手还喜欢用嘴嘲讽阿飞。
说他连味道都尝不出来一定做不出好菜,还花式秀刀功将土豆丝切的根根分明,原以为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做饭倒还有模有样,这还真是把明瑶惊讶到了。
“如何?”方多病端着一盘醋溜土豆丝过来,明瑶竖起拇指,“不错,颇有大厨风范。”
“论用刀,你比不过我。”笛飞声嗤笑道,“片鱼?”
明瑶点头如捣蒜,是的大佬,您请大佬,并主动挪开身位。
只见笛飞声手起刀落去头去尾,接着沿着鱼脊一刀剖下,完美避开中间大骨,后又沿着纹路避开鱼刺片出鱼肉,刷刷刷的都出现了残影,明瑶小心翼翼的从碗里拿出一片,晶莹剔透、薄如蝉翼,下到锅里绝对是三秒就化的那种。
“如何?”他看起来又是如此的自信满满,明瑶实在不忍心打击,看来今晚还是吃火锅好了,溜一下就吃的那种。
明瑶踩了欲开口的方多病一脚,双掌合十对笛飞声由衷赞美,“阿飞,你这刀功实在了得!”
她背过身对方小宝挤了挤眼睛,这个倒霉孩子怎么就喜欢踢铁板呢!
晚饭时,明瑶将李莲花喊了下来,他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四个人把桌子挪到了空地上吃的,改良过后的小火锅已经可以调节火力了,着实方便不少。
桌上除了方小宝准备的几道爽口凉菜,剩下的都是他与笛飞声比赛刀功时的作品,李莲花夹起黑鱼片放入酸汤火锅里,明瑶连忙给他加了把勺子防止鱼肉彻底融在汤里,“尝尝吧,阿飞切的。”
“咳!”李莲花没忍住咳了两声,指着那盘子鱼,“你说这鱼是阿飞切的?”
怪不得切的那么薄,李莲花一个眼神过去,不过也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可以品尝到笛大盟主的手艺,他的阿瑶真是厉害了。
“那我定要好好尝尝。”
“李莲花!今日是我与阿飞的对决,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是我做的,你吃完以后快说我跟他谁更胜一筹!”被冷落的方多病自然不乐意,在饭桌上就比划起来。
“幼稚。”
“你骂谁幼稚!我明明就做的就比你好,你尝不出味道调味料都是阿瑶姐姐放的,你胜之不武!”
明瑶悄悄拉过李莲花,抬起手指了指他们,又指了指自己的脑瓜,整整一天都沉浸在他们的争吵之中,真的就跟带幼稚园小孩一样,没把他们累死,自己反而累瘫了。
李莲花在桌下捏了下她的手指以示安慰,本该孑然一身的自己不知从何时起生命中开始重新染上色彩。
李莲花弯起唇角看向身旁不停劝架的女子,眼底柔光似是溢出,他想,他应是知道的。
本章是日常向,小花被尸兄伤透的心会被阿瑶会一片片拼凑起来,他身边也会有好友相伴,阿飞,小宝…以后还会有更多真正的朋友来到他的身边,过上本就属于他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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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团宠李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