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于平静,归于虚无,沉寂无声是唯一残留于此的氛围。
森罗万象皆沉溺在乌烟瘴气,云迷雾锁,昏天暗地中一丝烛火都没有,唯有透心冷的死寂与绝望与人相伴相随。
曾经想要突破桎梏喊出声的言语溶解在苦涩的感情,迷茫不安的自我挣扎于仿徨迷宫。
世间万物坠入这无穷无尽的摇篮曲中。
稀里糊涂间,哈诺娃意识摇摆不定的尝试放眼一望,眼前的所有景物皆雾里朦胧,氤氤氲氲,泛着一股虚无飘渺的氛围。
没有色彩,没有任何有形体的存在,空无一物的深邃黑洞中,只有那似有似无的惆怅……。
……以及那道始终在低声悲叹,孤苦伶仃,独自一人满怀哀伤发出悲鸣的那个人。
看不见其面容,那人无影无踪却又无所不在般,只要竖耳倾听,便能听见缭绕在这片深渊中,未曾消停的悲歌。
【果然我还是很无能啊,明明连生活真正的痛苦都不知道,却还是无病呻吟将好痛苦的话语,轻易的挂在嘴边】
【喜欢一个人默默待着,却还是感受到了寂寞与孤独,这样的我好矛盾啊】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对降生于世的意义都感到迷茫的我,该怎么继续活着呢】
【果然还是好想死,好想死啊,让我这种昏庸无能,一无是处的人活下去完全就是在浪费社会资源,消耗人们的关怀啊】
【什么都无法回报,甚至连一声赞美都说不出口,害怕着再一次被其他人质疑自己的真心】
在被诅咒的世界中,那个人正在道德的另一侧传来撕心裂肺的急切叫声。
声撕力歇,呼天抢地,宛若迷茫的孩子。
【好想死好想死,可是我又好怕痛苦啊,讨厌着自己,憎恨着他人】
【想要能够痛快且毫无犹豫的死去,却又希望珍视的人们能够幸福快乐,安然无恙的活下去,这样的想法真是矛盾,一定会被斥责吧? 】
【啊啊,果然还是好想死还想死,一想到自己明明如此无能,却还是贪婪的渴望着其他人的包容与爱,从不反省检讨自己】
【这样的我,果然最糟糕了】
【为什么我要以累赘的方式活着呢,谁来告诉我,我的意义与价值? 】
【为何那些不明白的人们要对我指指点点后,又不告诉我活下去的动力呢? 】
自知一切都是徒劳,却还是得过且过的呼吸着,漫无目标,行尸走肉浑浑噩噩的活着。
渴望着死亡的怀抱,却又因为作为人类本能的求生意志而痛苦不已的挣扎着,越是思考,越是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绝望和无奈。
作为旁观者的哈诺娃,深切体会到了那一声声的悲叹中的感情。
那或许是无法化为声音的孤独与痛苦,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反覆吞咽这喷薄欲出的感情。
欲哭无泪,泣不成声,所以才黯然神伤地唱着哀叹的语调。
“原来你从头到尾,一直在哭泣着啊……。”一箭穿心,身临其境,一瞬的共感使哈诺娃情不自禁跟着抽痛发闷。
就算只是微不足道,昙花一现的共鸣,也能痛心疾首。
时至今日,你也依然悲伤不已。
直到现在,你还在无助的哭天喊地。
【无论何时都会感到悲伤,哪怕只是呼吸也像是快要窒息似沉重,只想想到还在游手好闲的活着就愧疚不已,越加认为自己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
【已经前进不了了,想要改进却又害怕着,因自身的懒惰而更加痛苦与自责】
【他人的指指点点、朋友的背叛、家人的不谅解、自我矛盾产生的罪恶感,我只是一个多愁善感,自作多情的人罢了,被**所填满的人】
【请告诉我活着的意义,这样的我真的能够得到他人的饶恕与原谅吗? 】
【明明……我只是一个不去仇恨着谁,就无法活着的小丑,这样还有得到宽容的资格吗? 】
【这样的我,是不是如果没诞生才好啊】
雌雄莫辨的空灵嗓音中透露出无尽的忧伤。
惶惶不安着、悲不可抑,好似祈祷,好似垂泣的轻声细语,难以言喻的千言万语就此回荡于这几乎腐朽且化脓的世界。
那个人憎恨着他人,也憎恨着碌碌无为的自身,明知自己的缺陷与不足,却还是毫无作为,看着自己筋疲力尽,望着一成不变的每一天。
身陷自身所建构的囚牢,被堆积成山的悲痛击倒,最后再也动弹不能的放弃了挣扎。
“是这样吗……你一直都是这么难过啊……。”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哈诺娃吞声凝噎着,感到一股沉闷的心绪堵她的她心乱。
在寂静的尘世边界,孑然一身的你在此默默哭哭啼啼,心碎肠断。
那无人倾听的心声,就这么以停滞的愿望留在了与世隔绝的空间。
欲言又止,刚想开口却又因为接踵而来的凄凉话语而再度抿唇。
哈诺娃静静地听着空间内那持续回响的声音,听着其是怎么唉声叹气,将自身千疮百孔的心灵以零碎的话去倾诉。
那与她截然相反的立场,一个渴望着死亡却始终被世俗道德束缚,彻底被自身的感情所重创,变得疲惫不堪,盼望着终有一日能够从痛哭泥泞中解脱的人。
“是这样的,这个世界或许并非十全十美,可或许也有值得我们去爱的存在……。”自说自话,喃喃自语,哈诺娃向着空无一人的冷寂,百感交集的柔声细语。
要是我那关于生命的话语能够令你能够珍视自己的话就好了,倘若我那些关于感情的歌声能够使你不再妄自菲薄就好了。
就算明白自己终究只是一个一无所知,高高在上的旁观者,自以为是的胡言乱语,但她果然还是想要有所共鸣,去理解你遍体鳞伤的那颗心。
“和我说说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因为痛苦而放声哭泣着,因为想要活下去而嘶声呐喊着,因为悲伤而歌唱着,万千思绪涌上她的心头。
哈诺娃深吸一口气,感受恢复记忆后,那依然热烈燃烧的心。
是啊,这样的声音根本无法拯救任何人,想要借此让人得到救赎什么的,纯粹只是她个人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
可是她,还是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想要抚平你的伤痛的这份心意,并非是虚有其表的谎言,而是发自肺腑的真心。
“不必一直压抑,哭出来的话或许会好一些……。”冥冥之中。哈诺娃总觉得身旁留有一抹似有似无,容易忽略的气息。
那份无从解释的冲动,也许正是那个人外泄的感情。
如果这个时候能够抱紧你就好了,即使这无法改变你依然苦不堪言的现实,发现你的伤口仍旧是化脓溃烂的腐朽姿态,也期望着能够来到你的身侧。
是啊,无论如何,也想要与你有所共鸣,哈诺娃默默追想自己一路走来的无数日子。
悲欢离合,酸甜苦辣层出不穷,但依然是十分美丽,刻骨铭心的回忆,正是认知到了一路以来从他人得到的爱,才想要试着去付出。
【曾经的我也曾想和其他人聊聊这个愚蠢且无意义的故事,可我却发现,自己早就不成声了】
【幼时的我曾经怀有一丝希望,渴望着有朝一日谁来拯救深陷泥泞,被他人的冷嘲热讽刺伤的体无完肤的自己,可那终究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我啊,终究成了幼时最讨厌的模样,无法去拯救过去的自己】
【过去的梦想与愿望早就化为灰烬了,在被他人否定,嗤笑践踏的那一天,反覆的摧残,自尊与信心大概早就脆弱不堪的了吧】
【光是呼吸着就已经心力憔悴,只是连存在也会煎熬痛苦】
【我啊,真的好累啊……】
那个人依然在悲叹着,疯狂地哀鸣着,剥开一切伤疤与痂,如泣如诉的歌唱着。
数以千计的伤口未能疗愈,依旧痛苦不已的那人还在不断地叫喊着,发出嘶声的呐喊去将满腔悲哀抒发。
我好无力、我好无力、我好无力、我好无力。
谁声泪俱下的这般哽咽着。
“已经很好了,能够活着就已经很勇敢了……。”因为爱而心生怜悯,因为爱才反覆欲语还休,哈诺娃轻吐一口气,“一路走来辛苦你了。 ”
“虽然有点自视甚高,自作主张,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告诉你更多关于美好的事情……。”哪怕仅是血肉之躯,也想成为能够拯救你的人。
这般的声音哪能替你分担那数以千计的伤口,就算深切的将你拥入怀中也定然无所作用吧,因为你是如此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这种自作多情,擅自的去安慰他人的话语其实她也知道肯定会招来讨厌,可那她却压抑不了那种股发自肺腑的冲动。
是啊,我想要去理解你,想要抱着你,陪伴你。
想要活于世间的证明、想要得到谁的赞赏,这些事对你而言肯定是身外之物吧。
所以她不会强求,将救赎寄托于他人实在太多残忍与不实际,而你也当然不会想要别人的同情,莫名其妙的怜悯对你只会是更加讽刺的存在。
你只要顺着你的方式,去寻找你想要的幸福就好了。
“你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因为我们向死而生啊。”你的痛苦、你的软弱、你的无助、你的迷茫、你的绝望,都是作为人类的证明。
我思故我在,所以,请别继续苛责自己吧。
“无力的我,也想要试着告诉你这样的故事。”想要告诉你的心情,是任谁都无法践踏的。
哈诺娃缓缓阖上眼,等待着象征终焉的钟声敲响。
想要亲口吐露的心声已然全数传达,她现在别无所求了。
她会等待属于她的末日,最后的时间。
未料双目紧闭后,却隐约感觉到被光所照亮的感觉。
诧异的她睁开眼,却见整个深邃的世界在线与线交融的彼岸,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天海一色,映入眼帘的是与染上浩瀚星空。
星辰所指引的光划破寂静的夜里。
【直到现在,还在下沉;直到现在,还在反抗】
【过去曾于无尽大海与祂共沉的我早已忘却了为何留在此地的缘由】
【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在约定之地相见】
【倘若妳能贯彻初衷,不忘本我,不畏深渊的诅咒以及未识之神的注视,那就继续沿着妳所选这条路前行,将这份最卑微且最孤高的理想紧握不放】
【让我看看,由妳所绘描的故事吧】
【妳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 】
曾几何时,始终保持着悲叹语调的那个人渐渐归于平静。
哈诺娃依然不见其人,惊愕地凝视着星屑构成的泡沫从指尖溜走,默默感叹着这不可思议,空前绝后的优美景色。
星月争辉,光辉璀璨,映照在烟波浩渺海面之上的淡薄光斑构成千变万化婆娑景色。
“这是……。”妙不可言,三言两语不足以完全形容其叹为观止的冲,只是一瞬的目击也会是惊鸿一瞥,哈诺娃刹时只剩下一声呢喃。
愈发目眩神摇,愈加天旋地转。
不过片刻,往下坠落的失重篡夺全身,一个失神便彻底向下沉去。
还在下沉,还在挣扎。
呼吸彻底被排山倒海的窒息掩盖,直至销声匿迹。
大口喘息,因头疼欲裂而一阵头晕脑胀。
哈诺娃回神之际已然发现回到了现实,五感无比清晰,甚至连记忆都鲜明深刻烙印在脑海。
“怎么一回事……我不是被献祭了吗?”脑内错乱的景象不规律的从深处浮现,哈诺娃左顾右盼,所有人都尚未清醒。
整个现场弥漫着浓浓烟雾,雾里看花,谁都看不清,只能望见影影绰绰的身姿摇摆不定。
可最诡异的却是她身上的锁链不知为何消失无踪,虽然略显狼狈的坐在地上,但恢复自由之身却是无庸置疑的。
仿若如梦初醒,方才所见皆是眼花撩乱的幻象。
仿佛疾风似的从深邃的黑暗逃脱而出,挥挥衣袖送走了盘据心头的恐慌。
“不对,现在情况如何了?”哈诺娃略为无力的坐在地上,东张西望环顾四周,想从眼前烟雾三四散的模糊景致中看出眼下局势。
到底是四面楚歌,弹尽粮绝,还是博得了一线生机,拥有了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机会?
看不清,飞沙走石侵蚀整片天地。
现在的她,顶多在遮天蔽日的满天沙尘下,隐约瞧见一道陌生的身影取代了石像,坚毅不摇的伫立在她的身后。
雾里婆娑,混混沌沌,若有若无的轮廓于此竖立。
“你是……?”一头雾水的哈诺娃,呆愣地回望。
沙尘退去,那不清的身影逐渐现形,脱去一身焕发不清的模糊轮廓。
乌黑长发高高束成俐落的马尾,墨色双目深邃望不见其善与恶,静如止水不留任何感情波动的同时,却炯炯有神,散发独到飒爽气场。
那人的容貌不算惊艳出色,称不上婷婷玉立,仅能算是世俗常见的普等外在。
可那从容不迫的气魄仍旧动人心魄,明明还未发话,一股无法撼动的压迫感却从心中窜起,淡漠的神态映入眼中,望而生畏。
哈诺娃惊愕地观察着面前的黑发女人。
那人意外地身穿一身与他们所在国度几乎一至的日常服饰,漆黑风衣夹克随风飘扬,满天飞沙也无法使其白衫染上不净,与满目疮痍的周遭成了天壤之别。
尘世间越是凌乱,越显其出淤泥而不染,两袖清风。
意想不到的邂逅就此诞生。
人与人的相逢,总是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啧,人真多啊,该死的,我早说过我没兴趣了……。”意义不明的碎碎念后,黑发女人转身面向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哈诺娃,“算了,反正都变成这样了……。”
即使拂面而过的冷风是如此凛冽刺骨,那人的神情始终冷淡如一,不曾改变。
那双黑眸一片冷稳,深不见底,轻而易举的以深邃的眸色夺去了她的眼神。
她的视野只剩下那位不曾谋面的女人。
屏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
哈诺娃仍是哑口无言的死死盯着,目睹那人话锋一转,清冷音色铿锵有力:“Servant(从者),Foreigner(降临者)回应召唤而来……。”
独特的嗓音咬字清晰,光是入耳的那一须臾便彻底只剩下那道冷淡却不失力量的语调。
那人缓缓转过身,面对面,上对下的俯瞰,衣摆因风而飘动在后。
她与光同尘,因微光而面容呈现出一片明亮。
不容忽视的强烈气息在此迸发。
“试问,妳就是我的御主吗?”四目相对,鸦雀无声,沙烟随风而落后透出的光,将其面容映出一片明亮,那沉稳却又庄严的视线完全使人失去话语权。
超脱现实的规则,是非对错成了其随手一挥便烟消云散的累赘。
特立独行的那人,就在她的面前,没有一分胆怯退缩,纯粹以不苟言笑的神色泰然自若,将背后的暴乱与无理置之不理。
那个人成了截然不同的一道景色。
她,是谁?
浮现脑内的疑惑如此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