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老师-lft-Panaron
16.
“现在,请让我为各位介绍,我引以为傲的孩子,御影玲王。”
“以及他身边的舞伴,橘安奈小姐。”
在大厅宾客眼中,位于二楼楼梯处御影夫妇的后面稍显阴暗的地方缓缓步出两道身影。在一开始,大部分宾客心里都认为自己的掌声是送给作为横滨上流社会下一代领头人的御影玲王的,至于他的女伴——要知道即便他们已经穿上西装礼服,扮作一副西方人士的开放做派,却脱不掉身上日式大男子主义的古板——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橘小姐并不是那位豪门高官之女,约莫是御影家从哪里挑选的玩伴,他们认为,或者说,下意识那般想:只不过是御影少爷的“装饰品”。
但他们中的一些人很快就认识到错了。
身着一身淡紫色的晚礼服,盘起来的奶茶色长发和固定在她头上的珠宝发饰,浅蓝色如同海洋般蔚蓝的眸子,那些下意识轻视她的人们拍手迟疑一瞬,继而发自内心的鼓掌,以掩饰自己对这位女士的下意识诞生的轻视。橘安奈,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心里感叹,这个在此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约莫才在念国中,却在这样的场合下毫不怯场,冷静地环视着台下,仿佛并不是她需要融入上流社会,而是上流社会需要接纳她。就算挽着那位喊着金汤匙出生的御影少爷的手,也不见气场被压制,举手投足镇定而从容。
“谢谢,谢谢各位。”御影先生压压手,在渐消的掌声里说着,“我们很荣幸今天能够为大家介绍我们的孩子以及橘小姐,实在美丽,对吧哈哈哈。”
场下随着他话语告一段落后再度响起掌声,同时伴有无数礼节性的应和性笑声,无数双眼睛打量着御影玲王身边和他挽着手的橘安奈。
“那么,我们也废话少说。”御影先生乐呵呵地举起手中的杯子,里面荡漾着醉人心脾的高档金色,“敬——新的一年。”
“敬新的一年!”
每个人都高高举着高脚杯,在话语落下后或多或少抿下一口。橘安奈同样保持着含笑的表情轻轻尝了一口专门为他们这些未成年提供的鲜榨饮料,据说供应商同样在这场宴会里。
“喝起来还不赖。”她听见旁边的御影玲王用气音仿照小时候他们在大人开会时偷偷说悄悄话那样,“不过喝果汁也太孩子气了,应该配无酒精的香槟吧。”
“担心和真的香槟混在一起吧,如果喝错了酒不好了。”
“安排一批特殊款式的杯子做区分就好。”玲王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无非是餐饮安排没思考到罢了。”
就在橘安奈陪着玲王悄声打发时间时,御影先生那并不算冗长的讲话终于告一段落,在又一次掌声里,御影夫妇转身看向他们。
“走吧。”
轮到作为东道主的他们跳开场舞了。
伴随着指挥棒落下,现场的管弦乐队开始演奏。无数璀璨的灯管之下,作为慈善晚宴东家,又爱好舞蹈的御影夫妇,行至大厅中央,跳起来的曼妙的舞步。为表尊重,宾客仍聚集在大厅周围,欣赏音乐和舞蹈,喝点餐前酒。直到开场舞结束,服务生才会带着正式的酒饮及推杯换盏中搭配的小吃——一些名贵的火腿和前菜,穿行在人群中间。
其中,开场舞的第一支舞蹈将由作为主人的御影夫妇进行,第二支才轮到御影玲王及橘安奈。说实话,当橘安奈他们上场时已然算不上“开场舞”,可毕竟规矩就是规矩,橘安奈在之后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对此并没有任何异议;毕竟她心态一向良好,再说了这也算一种开场舞——对于他们这批今年要步入社交界的未成年来说。
御影夫妇跳的时候他们就站在不远处静静欣赏。这对以和睦闻名的夫妻,在舞蹈方面默契也宛若专业人士,橘安奈看着御影夫人每次抬手和旋转所荡起的涟漪都会不自觉眼睛冒出些许羡慕和钦佩,由于大堂所有人都在静静欣赏这一幕,因而除却音乐流淌的声音之外再没有别的音调作响,显得格外安宁。
“就这么好看吗?”她旁边的玲王突然出声,甚至说是故意凑到安奈耳边说。
安奈被吓了一跳,头猛得看过去,“玲王。”她压低语气,“不要突然凑过来。”
“有什么关系。”就算在这个时候御影玲王也显得无所谓,“我们会跳得比他们更好看。”
你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橘安奈忍耐住想要说出来的吐槽,控制住表情安静地点点头附和道:“当然,我相信玲王。”
“不不不。”御影玲王伸出一根手指在安奈面前晃上三下,“是要相信‘我们’。”
我们,安奈抿抿唇,于无人在意的小小动作中如同咀嚼般默念这个词汇,她用余光看向玲王,只见暖色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却反倒更像是光亮被他吸收,朦朦胧胧间环绕在他周身的光晕是自内而外盛放而出的。
他永远直视前方。
最后一声小调悠然拉长,伴随安奈的思绪荡漾出尾音;高跟鞋落下,掌声轰然响起,她便在这一切中回过神去,习惯性将心动压下专注起眼前的事情。
“走吧。”玲王转头看向她,聚光灯的一部分顺势聚焦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望着平摊在自己面前的那双套有洁白手套的手,安奈顶着从各处飘来的幽幽目光,先提起裙摆行礼,后才将自己的手搭上去。她并非没有见过比此刻更盛大的场面,因此当她搭上玲王的手时居然感觉到它在略微颤抖时,着实在心里讶异一番。橘安奈可以站在讨论会上,对着那些头发都已经有些花白的上位者们,讲述自己或许有些粗浅的想法而丝毫不觉紧张;也可以在遇见自己棘手的运动时勇于尝试不害怕出丑。可现在,她竟然觉察自己有些紧张——这是为什么,不自觉思考并一步步跟随着身边的男伴站到聚光灯中央,面对面摆好姿势;橘安奈深深凝视着御影玲王的眼眸,在音符奏响第一节,下意识做出舞步时顿悟:是因为这里存在着御影玲王。
同所有的华尔兹一样,留声机圆舞曲中间含有多个需要在舞池中旋转前进的节奏。它通常镶嵌在两个展示自身的舞步中间,以作为圆滑流畅的衔接步;当然,对于安奈来说这一切舞步并不困难,她向来是优等生,且在学习舞蹈的时侯有超出老师要求的训练量,因此尽管对于和玲王于如此众目睽睽下跳舞有些紧张,却仍然在肌肉记忆的作用下表现得游刃有余,全然沉浸于音乐里。
“阿娜。”玲王在只有彼此能听见声音的距离里悄声叫着,“开心吗?”
安奈胡乱点点头,看着对方流淌着光泽的眼睛咕哝出:“嗯,挺开心的。”
“能和阿娜一起跳舞我也很开心。”御影玲王在音乐中单膝跪地,目光追随着安奈裙摆所画出的美丽弧度,“裙摆很好看吧,母亲挑选衣服的时候我有一起做参谋。”
所以,我的衣服今天和你如此协调也有你本身的一番功劳?安奈脚步堪堪一顿,幸好没造成影响,玲王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给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撼,或许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套首饰搭配给你也很好看,结束后你就留下来吧。”
“不......”这怎么可以,不习惯接受贵重礼物的安奈蠕动嘴唇吐出词汇,她不明白为什么玲王要做这些事情,“我的意思是,这不是接下来要推出的产品吗?”
玲王闻言笑了笑,在这个舞步中,他们的脸颊挨得有些近,两人气息都近在咫尺,“嗯......是这样没错,只是一套饰品而已,阿娜,只要你愿意。”
但这是没有必要的,安奈思考着这一点,无缘无故的高价值物品最为昂贵,她虽然喜爱金钱,却不代表她能心安理得接受这份礼物。
“不愿意吗?”
安奈回过神,脚下的步调不停,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长久以来所养成的不可以忤逆玲王心愿的习惯下她只能扬起一个略带僵硬却足够妥帖合理的微笑。
“没有。我很愿意,谢谢你,玲王。”
舞曲临近尾声,看着对方得意勾起的嘴角,安奈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无尽的疲惫。脖颈上的项链璀璨如繁星,价值上千万美金,多少人趋之若鹜,到了御影少爷的嘴里也“只是一套饰品而已”,安奈忽然那么清晰地意识到,她不再是那个普通的,随时都可以被取代的,御影少爷的玩伴。
那扇金碧辉煌的门扉被打开之后,她就真正地作为一个员工、一枚棋子、一个工具被御影家族所接纳,这套饰品,乃至未来上千万美金的生意,既是对她的诱惑,也是对她的奖赏,那背后要拿一套商人果决毒辣的心肠做筹码,拿日夜颠倒的高效率工作去交换,拿对御影玲王绝对的忠诚做回报。
她已经赚了很多钱了,可以供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一生的挥霍,但放在御影玲王面前似乎只是薄如纸片。在某些瑰丽的,隐秘的,她不愿承认的绮思之中,橘安奈忽然意识到,原来从来不是御影玲王凑在她耳边说话,牵着她的手起舞,就代表他们站在同一个台阶上。
音符终末,安奈踏下最后一个脚步站定,她靠在玲王的臂弯里,抬头看着玲王,他却没有回望自己。
掌声响起,玲王同她一起鞠躬感谢,安奈和他一起走回放有各种点心饮品的铺有白色桌布的台前,端着放着饮料的酒杯,玲王几乎没过多久就被有心攀谈的人们团团围住。而自己此刻所能做得就只有同样端着杯子跟在他身侧,所有人都因“御影玲王”而来,这是毋庸置疑且为早已知晓的事实,但可她仍旧不由自主的为自己那才意识到的情愫惆怅。
“你好,橘小姐,真是非常非常美丽的舞蹈啊。”
安奈闻言扬起一个笑容,用余光最后看了一眼正一个一个同围在他身边的人交流的御影玲王,看着他似乎生而处于聚光灯下,而自己在大众眼中只是借了了御影家的东风才能站到此地。鼻腔微不可查地吸入一大口气,“没有,都是我的老师教的好。”她露出从容的微笑,熟练着应付着来往的宾客。
她抬头看着头顶靓丽到晃眼的灯光,水晶球折射出上千道光线,那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奢华。
橘安奈,冷静,不要陷入妄自菲薄的情绪里。
你不是员工,不是棋子,不是工具。你能走到今天,未来也会证明一切,你会配得上今天这个位置,乃至未来更高的位置。
橘安奈向来擅长移山开海。
如果,我是说如果,橘安奈望向不远处玲王的背影,在动摇的间隙里问自己,如果我终有一日在金钱和权力中间铸成一座通天的高塔,有没有机会走上那层台阶,够到天生的星辰?
推杯换盏,宴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