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呢?明明你只会让我伤心。
加入文学社的第一个月末的总结会,她们选出了一篇最好的散文,让那个作者在总结会上读。
说实话,写的真是矫揉造作……我是这样认为的。
作者在台上轻缓地读:“大雪像梦里千百次见过的那样,哀伤地落了满地,我踩在雪的肉里,听见雪寸寸断裂,像你在我梦里哭泣的声音……多想再找找你,让你再和我一起手拉手走在大雪里啊,但是我不愿意,也不敢,我无法低下我作为胜者的头,如果承认我对你的思念,那我将不是我,只能被你踩在肉里,践踏,落下满地哀伤的哭泣。”
“于是我在大雪中独自哭泣。”
那个作者读到最后的这句的时候,我看见陌生的你感动地,颤抖着,鼓掌,独自流下感伤的眼泪。
这都能被感动到……这家伙是傻瓜吗?没看见其他社内的前辈其实都不喜欢这个作品吗?
她们问你觉得写的很好吗,你告诉她们:“我只觉得听着很难过啊……真挚的爱被这样错过,我很难过啊。”
后来发现你不是故意和大家作对,你不管面对什么,只要是饱含感情的作品,你都会觉得难过,你只是个善良的傻瓜罢了。
有一个和你在中学同校的朋友和我说你,说你和你哥哥都是大好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和故事,都会真挚地面对,满怀热切地希望大家能因为你们的努力变得更幸福,为此会努力付出许多,被这样对待的人都很喜欢你们,因为你们是真的在乎他们。
可恶的大好人们。
我一直不喜欢我的两个表哥,就算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那种亲人,还是很厌恶,饱含着隐秘的,我自己都不定会在意的亲情。
大表哥很恶心,年少成名,身负天才之名,始终露着一张淡然的脸,偶尔露出适当的调皮和温柔,许多人都为他痴狂……他知道自己很优秀很聪明,很受人欢迎,所以我这样不识趣的表妹的喜欢,对他来说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尤其是在他有意放下傻逼小表哥先抱我上滑梯时,我被小表哥哭着纠缠,却完全没有受宠若惊的表情,只是狠狠把小表哥摔在地上,然后独自回家,我那时候的样子让他再也不在乎我的感情了——就像他自己说的,你为什么不找一个喜欢你的?西岳惠子,你什么都不做也有人上赶着倒贴……你现在把自己搞成这样,难道我还要感谢你敢于放下自己付出爱吗?
高傲的恶心男人,每年都要硬着头皮听傻逼小表哥夸好几天的恶心男人,对我高高在上,挑挑拣拣的恶心男人。
恶心的……虚伪的,男人。
认真地崇拜这样虚伪的家伙,最后也学着他变得高傲虚伪的小表哥,也讨厌,非常讨厌……
活该你们分手!
活该你们撕破脸!
活该你们都那样痛苦!
活该啊!!
活该!你们都!
真活该……
……活该我,亲眼看着你们恶心的骄傲,和破碎满地的心,也要自己捡起自己对真挚的爱的那点信任,也要夜里为你们的痛苦而悲伤……这是我付出的那份真心回给我的,同等的痛苦。
活该我……和你们流着同样的血,也秉持着同样可怕的高傲。
如果我流出真挚的爱,就会被狠狠地否认,甚至和那些倒霉鬼一样,被你们踩在脚下,辗转呻吟。
你说:“真挚的爱被这样错过……我很难过啊。”
那你会嘲笑我吗?
嘲笑我为你放下盔甲,为你流出眼泪的眼睛,为你露出笑容的脸,为你写就的小说和散文……
“真是恶心的哭泣,你这样的丑态真让人作呕。”
你会,这样说吗?
……啊,你真是个大好人。
好喜欢你啊,好喜欢啊。
而且诶,你为我难过的样子,我其实也很喜欢!
……因为我就是故意的啊。
趁你去烧你哥哥的情书的时候,把你抽屉里的情书也烧掉……对啊,我就是故意的啊。
你要是和那些家伙,变得比我还亲密——不,哪怕只是多占一点点的你,我都会变成恶心的家伙,变得一点也不温柔美丽了……你只喜欢温柔的我不是吗?像小表哥一样狰狞地哭泣,就会被你抛弃吧……好讨厌,我不要。
我不要变成那样恶心的样子。
丢掉尊严的哭泣,祈求,疯狂,讨厌死了,我才不要。
【七十四】
真优在一脸不快地揉肩膀,千代和她哥坐在宿舍的床上。
“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啊……”洁世一拍了拍千代的头,“真是辛苦你了,千代。”
千代脱掉鞋,蜷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拘谨地对手指:“我不想让妈妈担心……而且爸爸妈妈都好像很不在乎这种事的样子,他们肯定只会鼓励我让我去和解,但是如果不能知道我们究竟错在哪里,就算和好,也只是让现在的故事再重演罢了。”
洁世一也脱下鞋和她靠在一起,温和地说:“没关系,千代,我很高兴啊……自从我们升学,我就一直在足球社团里泡着,没办法再好好陪着你,所以没有发现你遇见的问题,这是作为你的哥哥的我的失职。”
真优摘掉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忽然说:“我去洗个澡去,你们随便聊吧——千代,你洗澡篮在哪里?”
千代刚要指,忽得一震,匆忙摇摇头:“什么洗澡篮,这里是绘心先生借我们的房间,你要不去问问杏里小姐?”
真优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走到门口,又转过头:“那杏里小姐房间在哪里?”
千代偷偷看她哥没有怀疑的表情,又遮遮掩掩地说:“出门左走第三个门,真是的,杏里小姐不是和我们说过了吗?”
真优故意拍拍自己脑袋:“哦,我真是个笨蛋,那我走了,你们随意,再见再见。”然后悠悠地走掉了。
千代又看她哥,其实她一直觉得她哥的脸很温柔,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对着她总是带笑的,好像她只用在她哥身边她哥就会感到高兴一样,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她被坚强地爱着,一直。
于是她嘴一扁,呜呜哭着扑到她哥肩膀上,委屈极了:“我知道她是很受欢迎的家伙……大家都在乎她,她愿意和我做很好的朋友我真的很高兴啊,她对我那么好,我对她也不差……为什么她就这样,这样无视我的想法……她其实只在乎她自己的感受吗……”
“这样啊,千代你喜欢惠子吗?”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千代抓着她哥衣服的手,“你觉得,惠子对你怎么样?”
千代想说差透了,但是她是知道的,她能感受到,闺蜜对她是付出了真挚的感情的,那个她们蹲在一起哭的时候,两个人的痛苦都是一样的,没有谁多谁少,她和她,她们是一样地悲伤:“……惠子,我没她有零用钱多……在和我做朋友前她和朋友出去玩都会买很多贵的东西,但是我没钱的时候,她就算和我去礼品店服装店,也什么都不会买……她会陪我一起看,连吃饭都会选不太贵的店,等我有钱了,才会带着我去很多地方玩……过生日,也会送我贵重但是不是很贵的东西……她是很好的女孩,是我的错吗?是我不够坚定?没有早点告诉她我在不满,她才会以为我无所谓,变本加厉起来……然后我们才变成这样的吗?我错了吗……”千代哭着,把她哥身上的背心当擦脸布,拿着狠狠擦了好几下。
“……不,千代,”她哥哭笑不得地按住自己的衣服,不让自己露点,然后认真地说,“不要因为别人惩罚自己,我一直希望你能做一个快乐的人,从我做你哥哥我就开始这样想了,不是你是我的责任那样简单粗暴的话……我是比你年长的哥哥,我总是能很轻易地影响到你,但是你不是我意志的延伸,你是我和爸爸妈妈都疼爱的孩子,你是会和我在乎你一样在乎我的妹妹,你痛苦的时候我会感到和你同等的痛苦,我们血脉相连……我只想你永远快乐,就算我不快乐也好……所以我希望你不要为了别人而痛苦。”
千代感到自己变得坚强一些了,又把她哥的腰抱得更紧,然后抽空赞叹了一下她哥的腰变得更结实更细了……真不想让那些可恶的男homo们抱啊,千代恨恨地想,又蹭了蹭她哥的有点软的胸肌,抽着鼻子问:“那我该怎么办啊……我和惠子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还想和她做朋友,就算我受一点点委屈,我也愿意啊……”
“惠子也很在乎你,因此她对你的爱,你要付出足够的尊重,也就是足够的态度,”洁世一把千代从自己胸口拔起来,掐了掐她的脸,笑得很阳光,“和惠子说吧,你也很在乎你,她是或不可缺的,你想要和她和好,但是她的占有只会让你们不停地消耗彼此,所以希望惠子能不要这样对你了,就算真的想要一个人占有你,也要好好地告诉你,和你商量啊,对不对,千代。”
千代含着眼泪点点头:“但是她要是就想让我只有她一个朋友,那怎么办啊……”
“那就问她,为什么,是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吗?千代,严肃地说出自己的需求是很重要的,”洁世一说着松开她的脸,给她整整哭得一团糟的头发,“你得自己有自己的坚持,自己认为自己很重要,别人才会认为你的看法很重要,而且,”洁世一坐起身来,撩起自己背心的下摆给千代擦擦满脸的眼泪,“你也确实对我和爸爸妈妈很重要……反正对我来说,你现在的想法和快乐对我是很重要的。”
“……我理解了。”
千代一愣,这话不是她说的,她转过头去,果然看见洗完澡挽起头发露出整张脸的真优。
真优提着个洗澡篮,肩上搭着条蓝色监狱的毛巾,另一只空着的手上还端着个泡面,见千代愣愣看着,她解释:“从我舅舅房间里扣出来的,你哥不是没吃晚饭吗?”
“啊,谢谢你,真优。”她哥接过泡面,“那个……你舅舅是?”
从真优那张脸来看,非常显而易见:“这儿的黑心典狱长。”
真优看千代惴惴不安的样子,又加了一句:“我正好要给我舅舅捎个重要的东西,千代也要见你,我就把她带上来了。”
千代热泪盈眶:真优姐姐,你是我的神!
千代傻乎乎的表情让真优眨眨眼,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麻利地打开一个眼熟的界面。
然后千代眼睁睁看她手一甩就把这个界面展示在她和她哥面前——是惠子的新文,英国队三毛送来的4player互帮互助的美好故事!
幸好真优展示的屏幕上只有结尾的一句:“可恶的英国队和西班牙队,还有姗姗来迟的德国队……还有趁火打劫的法国队!”不会让她哥看到正文大写的“洁世一”三个字。
“……你往后看,惠子和你道歉了。”真优说着指底下的作者发言。
千代松口气,和她哥认真去看:
“我和我闺蜜闹矛盾了,因为我不想她找别的人玩,她找了,好吧,是我的错,我承认我做朋友有很多不足……我就是不想做个失败者,但是我不做失败者,我就会变成我讨厌的人……好吧好吧,我很对不起她,我打算明天和她道歉,和她好好聊聊。”
这是很让人欣慰的发言……
千代刚心中升起安慰,就看见真优手一划——这作者发言还没结束。
等等!惠子!你在后面写了什么!!
“我知道我把她伤得挺深的……那这样吧,我闺蜜她不是不喜欢白毛吗?要是她明天不接受我的道歉,我就从今天起,每天一更,遵从我的xp,让白毛在每篇文中至少占50%。
正好最近想要写的东西有很多,这篇文狗都嫌因为轮空所以闲着,然后散步到了英国队的澡堂,参与了故事,那么下一篇我就写点感情戏吧……
善良的主角满怀温情地发现了狗都嫌与白毛心中的阴霾,然后认真地倾听,白毛抱着主角假装很悲伤实际上在蹭他的胸,狗都嫌就直接把白毛饭桌掀了,把衣服脱了,然后直接肉贴肉什么的。
这种一腔热情关心别人结果反而被心怀不轨的家伙们狠狠欺负真是不管写几次都会觉得快活的剧情……虽然据我所知主角其实很懂,不会这样随意地就被人家拆吃入腹什么的。
但是!就是因为现实生活中主角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家伙,我才想看他翻车啊——这样难以压制的男人!在你的身下喘息!我就说谁不喜欢!我反正喜欢!我喜欢死了好不好!!
哦!然后我下下篇文会写白毛和主角的感情戏,闺蜜一直不肯让主角真的爱上什么男人——真是傻姑娘,灵肉交融她都不懂啊!
男人脑子都和下半身连着呢!做得爽起来那爱不就跟着荷尔蒙蹭蹭蹭往上涨吗?
所以我打算让白毛和紫毛一起和主角去撸铁,然后中途紫毛被善解人意的主角诱惑,白毛就一脸纯良地假装说自己想要紫毛帮自己拿水杯,紫毛去拿,白毛反而和主角说自己脚崴了,把好心的主角拉倒,然后紫毛拿水回来看见两个人娴熟地亲在一起。
哦,设定紫毛没和主角做过。
紫毛一时间不知道是嫉妒朋友再被夺走还是嫉妒白毛能啃主角嘴,双重嫉妒下也跟上去。
我们已知健身房有很多器材,那么这些器材就是美好的play材料,大家一起在健身房扭曲地挥汗如雨吧!
哦,你要是问我,这也不算白毛感情戏啊,那我就得告诉你,据我所知,白毛这狗对主角是什么都不想的放空状态,他可精明着呢,知道主角后宫佳丽三千人,自己一不如贤妻被主角在乎,二不如狗都嫌被主角追求,所以自然不肯随便放下自己的身段,能吃到就吃到,吃不到就随便——
大家看,现在因为嫉妒紫毛,白毛主动吃饭了!这不是感情戏,这是什么!!
好的,目前就这样写了,嗯,我等我闺蜜答应我的道歉。”
看到一半的时候,千代就想把她哥眼睛捂住或者把真优宰了二选一,但是她哥看得非常认真,而且一目十行,看着看着还眼角抽搐起来,人都不对了。
千代赶紧扶她哥,给她哥顺气:“哥!振作起来!惠子只是有点点写媚俗文学的爱好罢了!”那是惠子的爱好的错!是我交友眼光的错!!但是绝对不是我的错!我和这种文学不共戴天,我一眼都不看啊!!
她哥眼珠子都是僵的,颤抖着问千代:“……那她为什么会写德国队英国队西班牙法国?白毛紫毛狗都嫌我能猜到差不多是谁……但是主角是谁啊,这里也没女性啊……”
哥哥你醒醒!你难道真没看见惠子写的主角是“他”吗?不要自欺欺人了!系师凛的表妹就是这种喜欢看男人和男人滚床单的女人!!
请你把这种偏见延续到系师凛身上,然后放弃对系师凛的追求!谢谢!我太希望你能这样了!!
但是这话千代肯定说不出来,于是只能支支吾吾地拖延时间,转眼看万恶的真优,真优看着很正常,但是眼珠都是黑黝黝的——淦!这女人又悄悄发疯了!她发疯不能拉个警报吗!每次都这样突然!是要吓死我吗!!
“啊……哥哥,那个主角啊……主角……”
md,这监狱里什么男人能人脉遍布五座大楼,还能同时和白毛紫毛狗都嫌有牵扯,还有点温柔,但是现实生活里还要不好惹,难以压制什么的……而且喜欢撸铁,有胸——
千代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知道她该说什么了。
“哥哥,那个主角是……是,是……唉,是马狼啊!高高的,壮壮的——对对,就是那个喜欢凶你的那个,你知道的吧?”
“啊……啊?!马狼?我!凪……玲王,凛,等等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哥看起来更绝望了。
对不起了,国王哥,你就忍忍吧……为了我哥纯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