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温教授:“好了,你们可以走了,这几发子弹就送给你俩,算是谢礼。”
段和纾正欲推辞,温教授已经不耐地挥挥手,示意他俩赶紧滚蛋,片刻后,段和纾和埃米莉对着门板面面相觑。
埃米莉正沉浸在军部论坛中难以自拔。她这两天陷进课题好久没上网了,要不是被路过的江上将随即抓取恐怕到现在也被幽囚在实验室中,原来论坛早因为段和纾的到来掀起轩然大波,这几天的流量峰值达到了史上最高。
你们都见到段和纾了吧?]
论坛有人率先开贴,[此人作为军部头号敌人的头号走狗,就这么被上将轻飘飘地带回来了?]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冲他敢炸皇帝并真的成功了这份胆量,我单方面认定他是最佳盟友。]
[皇帝好像没死吧?官方没通知,坐等开席。]
[话说这次江上将把段和纾带回来,除了了解南河三悬案的真相外,恐怕目的也不那么单纯吧?]
[上将恐怕也想收编他?毕竟枪法那么厉害,连上将都打不过。]
[楼上是不是新来的?建议补课。]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当年上将流落贫民窟,第一只鸡腿都是段和纾给的。现在段和纾落难,上将也踩着七彩飞船过来了。]
[相逢于微末之时、拯救于危难之际,磕死我了!]
[纯属造谣,证据呢?]
[就算他破了军部的纪录也不可以,警惕敌方的美人计!]
……
美人计?
埃米莉偷偷觑段和纾,段和纾疑惑地看过来,划过的睫毛尖犹如水墨氤氲的一笔,却在埃米莉的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要真是美人计,上将栽了是情有可原!
“埃米莉,是右拐吗?那边是不是江珩的办公室?”
埃米莉神魂归位:“是的!”
段和纾颔首,大步流星地往江珩的办公室走去。
八卦的风暴愈演愈烈,身处其中的人隐隐能感受到涌动的暗流,却难以察觉真正是什么。
但段和纾很快察觉到了。
合金地板光可鉴人,偶尔倒映巡逻的诸人的面庞,可能是错觉?映在地板上的众多视线灼热地吓人,等他抬起头来,发现各人都低着头各司其事,仿佛刚才的注视都是错觉。
来军部被江珩传染了?怎么能这么自恋。段和纾深刻地检讨自己,但不管怎么说,如芒在背,还是尽快抵达江珩的办公室为妙。
这时,埃米莉收到了江珩的简讯,神色一变,跑过去拦住段和纾:“等下,上将说他还有些事要处理——”
晚了,里头的争吵便毫无顾忌地冲进他无辜的耳膜里。
“……你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连这样卑劣的小白脸美人计都中?”
是江珩暗含怒意的声音:“赛维,对他放尊重些。”
“这正是帝都那些阴谋家的高明之处,你的远见和洞察呢,难道你真沉溺进去了?!”
“高明?你是说帝都那帮脑满肠肥的废物?他们连场心脏手术都做不好!”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是帝都的阴谋,你看对军部的风纪造成多大的影响,这是论坛——哎?帖子呢?!!!”
江珩淡淡道:“你说的,有伤风化,我删了。”
赛维:“……”
赛维慷慨陈词,江珩有一搭没一搭,声线始终很平稳,冷硬而直白道:
“段和纾的成分我愿用项上人头来担保,带他回来更多的是为了刺探敌情,绝没透露军部的机密半分,他也绝不会去问,怎么就到你嘴里就这么不堪入耳呢,赛维,我看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只有你吧?思潮解放这么多年,怎么就你还是搞闭关锁国那套呢?我们军部总得吸收点外部的新鲜血液吧?再这样下去都快近亲繁殖了。”
赛维的怒音陡然拔高:“你!”
门外,埃米莉咂舌:“不愧是上将。”
虽然不了解,但段和纾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些许内幕,江珩的话大概率戳到了赛维的痛脚。
“毕竟咱部这么大年纪还硕果仅存的两只单身狗都在呢,赛维上尉相亲多年而屡次被拒,内分泌紊乱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埃米莉冲屋里怒了努嘴。
段和纾问:“那么江珩呢?”
埃米莉手舞足蹈眉飞色舞:“上将不一样,他可是蝉联帝国黄金单身汉榜首三年的男人,虽然后来被霍伦索斯皇帝挤下去了……之所以能单身至今,是因为他很早以前就有白月光了呢。”
白月光本月顺着她话里的钩子懵懵懂懂地往下问:“是谁呢?”
“当然是——”埃米莉戛然而止,打了个哈哈,“呃都是以讹传讹啦,不能当真的。”
办公室里的争吵趋向白热化,另道沉稳的、中气十足的苍老男声开口:“行了!”
赛维立刻噤声。
埃米莉挤眉弄眼,悄声说:“这是元帅!”
元帅:“多大人了,能不能别丢人了?道歉,然后各自滚蛋。”
沉默片刻,江珩沉声道:“赛维,我很抱歉。”
赛维傲然道:“如果你现在就驱赶段和纾的话,我接受你的道歉,并向你道歉。”
江珩断然:“放屁!”
“你!”
“叫段和纾留在军部是我的决定,”元帅说,“赛维,这件事到此为止,无需再议。别让我再重复,你赶紧滚蛋。”
门外,埃米莉说:“我想我们得走了……”
门内响起急躁又沉闷的脚步声,门被大力摔开,激起巨大的回响。赛维气势汹汹地冲出来,这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又一门心思地闷头往外冲,埃米莉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咫尺内,眼看着即将被撞翻。
一只手伸出来,皮肤皎白,五指修长有力,敏捷地一提女孩的衣领,将将把两人拨开。
赛维紧急刹车:“抱歉我——”他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他从没见过的青年领着女孩与他擦肩而过。
“借过。”他说。
青年的黑发拂过他的肩膀,鼻腔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清新的气息,类似空谷里露水和兰花的香气,很淡,但余韵悠长。
他忍不住转身看去,只能看见青年小半张光洁的侧脸,心神悸动,联想到了仲夏夜里冰川之上皎洁的月弧。
——他是谁?
江珩笑着迎上去:“段和纾。”
青年曼应了声,自觉走到他身边。赛维不自禁地欲往前凑,江珩的肩膀恰巧挡住了,与此同时,门板重重地阖紧了。
赛维后知后觉——原来他就是段和纾?!
星际时代,人的寿命普遍长,但作为开国功勋还能还如此活跃于政坛和战场上的恐怕只有当今元帅一个。成功熬死三位皇帝,精神矍铄,忽略他灰白的鬓角和眼尾的皱纹,他身形挺拔到和中年人也没什么两样。
他俩确实是子孙,拥有同一双铁灰的、如同熔岩燃烧的眼睛,透过元帅可以清晰地预见江珩老去的模样,不同于元帅被岁月抹平的平和,江珩更有棱角,是把锋芒毕露的刀。
江珩大步迎上来,笑问:“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埃米莉瑟缩了下:“其实也没多久……”
“我让她带我来的,”段和纾说,“从他说我是小白脸的时候。”
江珩的脸色陡然青白交错,段和纾还欲细看,江珩早已恢复原样,仿佛刚才的阴骘不过是错觉。他向段和纾承诺:“放心,我会处理好部里的舆论的。”
段和纾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不是大事,没必要为此劳心劳力。”
江珩冲他弹了个脑瓜蹦,一哂:“好了,这下不皱眉了。马上到饭点了,待会一起?”
段和纾很想咣咣还他几下,但一旁埃米莉和元帅的视线实在令人如芒在背,他侧过身来,正色:“元帅好。”
原本端坐于办公桌后的元帅起身,伸出手:“早就听说过你,只是始终缘悭一面,你就是段和纾吧?你好,我是江珩的祖父,江银泓。”
德高望重的长辈如此谦逊的姿态在段和纾的意料之外,要知道他面对皇帝时大部分时间是垂首半跪的姿态,而皇帝在元帅面前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青瓜蛋子罢了。
正在他两难于回握还是鞠躬时,江珩冷不丁来了句:“老头子不包个红包?”
元帅老怀甚慰:“你小子可算成功了?那改口费是必须要给了。”
江珩谦逊道:“还在努力。”
段和纾:“……”
就在他终于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埃米莉已经蹑手蹑脚地退出去,三两人抱着笔记本默默地进来,架设全息投影桌台。祖孙俩若无其事地聊起南河三爆炸案的情报,全息投影被放出来,皇帝登基时幸存的绝密录像悬浮在他们头顶,无声地一遍遍回放那场足以改变整个帝国走向的爆炸。
“根据录像和研发署的计算,定爆地点大致是这些。”
全息投影化作虚拟沙盘,水银斑灰的光影降临到江珩跟前,更衬得他山陵起伏、丘壑深邃。
他抬手圈出几处,“段和纾,你有补充吗?”
段和纾一怔,爆炸时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凭借记忆圈出其中一处,正是皇帝登基时的圣坛。
江珩和元帅对视一眼,元帅问:“和纾,你确定吗?”
“确定。”
他清晰记得当时他正处在皇帝的下首,爆炸发生时,他向皇帝扑去,却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冲天的火光中。
江珩眉头紧缩:“这么看来,我们的猜测要被推翻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元帅起身,拿起靠背的外套,“走吧,我们去南河三行星实地考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