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拯救意难平 第14章 过往

面对秦临的要求，林朗缓缓转过身来，语气严肃而庄重：“好。”

他知道，有些事，必须和秦临说清楚了。他必须让秦临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生气，又是——

为什么受伤。

秦临看着林朗严肃的神情，只觉愈发迷茫。

从自行申请休学开始，他一直都有舅舅会生气的心理预期，也做好了接受教训的准备。

但是，林朗今天的言行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无论是全程不给他一个正眼的表现，还是语气复杂的询问，不交代一句就起身的离开。

还有那略有、略有受伤的眼神……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本就忐忑的秦临迷茫而无所适从。

但是他知道，绝不能让舅舅就此离开——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一力面对和承担。

下定决心的这一刻，曾经的那些不安与焦虑如潮水般退去。

秦临直直看向林朗，眼神坚毅，神态无畏。

他已经做好了直面一切的准备。

见状，心潮稍有平复的闻霁开口圆场：

“我们先去旁边的休息室休憩一会儿吧！”

他有些自责，自己刚才对自身情绪过于沉溺，没有及时注意到秦临不同寻常的的彷徨和紧张。

对于闻霁的提议，早有此意的楚天和何律连忙点头应是，三人逐一离开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林朗和秦临舅甥。

闻霁走在最后，临出门，他又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和林朗相对而立的秦临，然后才徐徐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面对着已经彻底禁闭的门，闻霁长出了一口气，缓缓握紧了拳头。

虽然闻霁常对秦临妥协，但事实上，反而是他从秦临身上得到慰藉和支持居多。

要知道，秦临的存在对闻霁而言，绝不仅仅意味着职业的更进一步。

三年前，江河的前任队长因伤退役，刚成立没两年的江河风雨飘摇，闻霁临危受命，接过了队长的责任，几乎以一己之力在拉着江河往前走。

“十步死”的封印，也是那段时期的不得已之举。

临近解散的江河已经等不起闻霁去磨合出适合的队友了，所以闻霁选择了自己去适应团队。

几乎是一夜之间，那个虽然谦和礼貌，但同样会因少年锐气而肆意的闻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斯文克制，一举一动都从容不苟的青年。

事实证明，闻霁的选择很有效。

不过两年，曾经动荡不定的江河一跃成为联盟强队，青训蓬勃发展，不仅涌现出了何玉、江星这样天赋实力兼具的联盟新星，还夺得了联盟冠军，可谓百废俱兴。

但是闻霁总是觉得不够，即使身处冠军的领奖台，他好像也没有真正地快乐。

像第一次接触《巅峰对决》那样纯粹的兴奋和愉悦，那种心潮澎湃、欢欣振奋到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感受，似乎再也没有过。

闻霁不知道哪里不对，所以只好日复一日地坚持，磨练技术、训练队员、布置战术。

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在一种充满迷茫和困惑的状态中，不停地在时间的轨道上前行。

但秦临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他像一束光，照亮了闻霁原本雾缭云绕的视野，让人豁然开朗。

闻霁第一次发现，他原来早就脱离了轨道。

四周一望无际，天高地迥，他可以肆意地奔跑，忘情地徜徉。

那个风雨飘摇的时期早已过去，江河已然是另一番天地，只是他一直将自己困在原地。

望向秦临的每一眼，都像是对闻霁自己的一次提醒：天宽地广，何不从心而游？

他由衷地感激秦临的出现，也愿意竭尽所能，为秦临的未来秉一方烛光。

可是刚才，闻霁突然发现，他眼中随性潇洒，朝阳般蓬勃的少年，似乎不仅仅是青涩而已。

他的肩膀尚且单薄。

当他昂着头站在林朗面前，以洒脱无畏的姿态，决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时，那种无意识流露的稚嫩和倔强，似乎意味着某种更久远的伤痕。

还真是个小朋友啊？

闻霁自嘲地勾起嘴角，一直拿小朋友调侃秦临，竟然没发现他原来是真的“色厉内荏”。

懊悔于对秦临成长经历的无知和关心的不足，闻霁的指尖下意识抚上了门扉，却在推门的前一刻被自己的理智阻止。

这是秦临和林朗的交流，他无权干涉，也不合适干涉。

闻霁知道，秦临很重视林朗这个监护人。

毕竟，少有人能让他如此收敛而乖巧。

虽然不知道秦临最开始因何而忐忑，现在又为什么如此不安，但无论如何，都希望他们能解开心结。

毕竟，秦临这位小朋友，看似洒脱随性，实则贴心温柔，很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也很珍视他人的关心。

如果真的和林朗有什么隔阂，怕是要哭鼻子了。

想到这，闻霁勉强勾了勾嘴角，心事重重地跟上了楚天和何律。

而此时的会议室内，秦临先开了口：

“舅舅，我不该瞒着你申请休学，这件事是我错了。”

他神情坚定：“要打要骂我都毫无怨言。”

林朗几乎要被气笑了：“我什么时候打过你骂过你？”

他意识到秦临根本就没有理解他究竟为什么生气，再这样下去只能鸡同鸭讲，于是主动开了口：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伤心吗？”

秦临乖乖摇头，这是他今天最疑惑的地方。

自己毕竟只是休学，而非荒废学业，电竞也一鸣惊人打出了很好的成绩，林朗并非泥古之人，因为隐瞒而生气合情合理，但伤心就讲不通了。

看着满脸迷茫的秦临，林朗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了下去：

“你热爱电竞，愿意将其当作一生的事业，但是——”

“我居然不知道？”

“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是你的监护人，秦临。”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

四年前，秦临父母出差乘坐的飞机失事，双双身亡。

作为唯一的近亲，林朗从K市赶回，带着当时年仅十三岁的秦临忙前忙后，处理后事。

他也是自那时起，成为了秦临的法定监护人。

一个几乎名存实亡的监护人。

秦临眉头紧皱，似乎不明白舅舅为什么会这么说。

父母去世后，舅舅就是他唯一的亲人，虽然没有居住在一起，但他一直是秦临心里最亲近的人。

林朗打眼一瞧就知道秦临的想法，他抬抬手，阻止了秦临的解释：

“你还记得四年前，我们分别的时候吗？”

四年前，当一切告一段落，林朗想要带秦临去K市时，却遭到了少年的拒绝。

林朗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十三岁的少年正值变声期，加上几天的悲恸，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却十足执拗：

“舅舅，我就待在J市，哪儿也不去。”

他眼睛发红，却还是强扯出一抹微笑：

“我在这都待习惯了，你让我转学，我会不适应的。”

“而且，我也舍不得同学和老师……”

彼时的秦临个子将将到林朗胸口，但那昂着头坚持的姿态，像极了他的母亲。

看着少年倔强的双眼，林朗同意了。

他想，大不了自己两市来回跑，累就累点，但要尊重孩子的想法。

因为林月就是这样对他的。

林月，秦临最爱的母亲，林朗相依为命的姐姐。英姿飒爽，美丽大方。从来不向世俗妥协，会干脆地支持林朗的所有爱好和想法。

从小到大，他的同学们都羡慕他能有这么酷的一个姐姐，他也一直以姐姐为荣。

即使已经是奔四的年纪，在林月面前，林朗也仿佛一直是个孩子。

林月给了林朗选择的自由，林朗也愿意将这份信任传递给秦临。

可是，他做错了……

看着依然紧闭心扉，四年都未曾饶过他自己的秦临，林朗本就因想起林月而悲伤的心情更带上了几分戚戚。

姐姐，我好像没有照顾好你的孩子……

面对林朗的这个问题，秦临有些排斥，他停顿了片刻，但最终，看着林朗认真的神情，还是缓缓点了头。

看秦临点头，林朗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倾泻而出：

“你是把别人都当作傻子吗？”

“你不愿意跟我住，我同意了。”

“但是你说的理由，我一个都没信。”

声音激动而沙哑。

秦临诧异抬头，正对上林朗隐隐闪烁着泪光的双眼，他彻底怔在了原地。

林朗眼圈已经微微发红，但他还是强撑着继续了下去，声音微微发颤：

“你从小就喜欢玩游戏，我每次去你家你都会拉着我和你一起，还记得吗？”

“但是那件事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见你碰过游戏。”

秦临后退了半步，他已经猜到林朗接下来的话了。

像是要否定什么，他迅速张了口，想要阻止林朗继续。

四年前的场景仿佛重现了，这一次，是已经和林朗一般高的秦临。

依旧是强扯的笑容，这一次，因为修长的身形和故作潇洒的姿态，说服力似乎强了些许。

“之前学业比较重——”

但林朗已经等够秦临了，他今天下定了决心要打破秦临的壳子。

不等秦临逃避的言辞彻底出口，林朗先说完了剩下的话：

“什么待习惯，什么不适应，你就是舍不得那套房子，你就是舍不得离开家！”

“但是你不能不放过自己啊！”

林朗有些恍惚，他从未以长辈身份强行教育过秦临，像今天这样的大吼更是从来没有过。

看着眼前的男孩强撑下的无措和痛苦，林朗有些心软。

秦临是他看着长大的，林朗怎么可能不爱他，怎么会不心疼？

但是他必须继续。

林朗缓缓吐出一口气，竭力放稳了声线，语重心长地说出了那句对秦临来说堪称残忍的话：

“小临，你不能拿一件和你没有关系的事惩罚自己，你爸爸妈妈的事情是意外。”

秦临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他竭力冷着脸，尝试否认，出口的话却近乎失声，苍白而无力：

“我没有……”

秦临后退，林朗就前进。

他并不比秦临高多少，但此时此刻，林朗的身影仿佛能够将秦临完全笼罩在内。

“你说我是你的监护人，你在我这儿放纵过吗？”

“你有把我当成过你的后路吗？”

“为什么十三岁前你还会跟我撒泼，在成为你监护人之后反而没有了？”

“你热爱电竞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没有惩罚自己，为什么守着J市不愿意离开？”

“我每次到J市见到的你永远是一个人，为什么再也没有交过朋友？”

“为什么从十三岁起就再也不碰自己最喜欢的游戏？”

一连串掷地有声的质疑问得秦临哑口无声，他退无可退，最终跌坐到了椅子上。

林朗就站在他的面前，眼圈通红，眼中满是痛心，又仿佛夹杂着失望。

秦临受不了这样。

他受不了。

他不想让任何人为他操心，他不想麻烦任何人。

他不想——

和任何人建立联系。

那一场事故恍若一场大雨，淋塌了秦临以为坚不可摧的家。

林月和秦淮相携而去，徒留秦临守着潮湿的废墟，无望地坚持着。

那时的他还太小，小到再也无法长大。

于是就这样，拒绝所有关爱，在人群的罅隙中，踽踽独行了四年。

林朗的话还在继续，像紧箍咒一样在秦临耳边响起：“你可以幸福的，这不是背叛。”

为什么不是？

一家三口，只剩他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他凭什么继续幸福下去？凭什么肆意生活？

凭什么那么好的爸爸妈妈都留在过去，他却可以拥有未来？

秦临摇着头，拒绝听林朗继续下去。

他嘴角还带着自嘲的弧度，泪光却不受控地在眼中闪烁。

我不应该幸福。

我不配幸福。

曾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光在秦临面前一幕幕闪过……

林月向来不会惯着秦临，家里教育和立规矩的角色通常由她来扮演，与之相对，父亲秦淮反而是更会哄孩子的那一个。

每次小秦临被妈妈气到自闭，秦淮都会温柔地跟他讲道理，顺便拦住想要对他继续进行“略略略”攻击的林月。

还有一起去逛街抢着提包，一起去博物馆看在林月口中很像小秦临的文物……

明明是温馨的场景，却更坚定了秦临错位的决心。

我凭什么幸福？

秦临猛地站起身，恶狠狠盯着林朗，他想要质问，想要宣泄：

为什么不是？

凭什么不是？

这就是背叛！

可就在这时，一道机械感十足的声音像是卡了点一样，突兀地在他脑中响起：

“宿主秦临，因您在第一阶段的优异表现，特为您下发阶段性奖励——”

秦临气极，021这个时候出来捣什么乱？

协议哪里有规定过阶段性奖励？

可不等他回复，021就自顾自播报了下去。

“您母亲林月女士坠机前的遗书。”

“是否选择立刻聆听？”

秦临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大脑瞬间宕机，只余021的声音无限回荡。

妈妈的，遗书？

021的声音还在继续：“宿主三秒内未进行回应，根据默认设定，即将为您朗读。”

021的声音消失了，脑内静了片刻。

好像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几秒。

一道柔和而悠扬的声音慢慢响起，秦临几乎要颤抖起来。

这是系统模拟林月的声线，她好像一下子在秦临脑内复苏了，正在一字一句，难得温柔地对他叮嘱：

“小临临，以后见不到咯，可不要哭鼻子！”

秦临扯了扯嘴角，觉得021实在不太智能，如果是林月本人来念，一定会更俏皮。

可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的这一想法。

林月的声音温和地继续：

“我这一辈子随心而活，本来是是没有遗憾了。”

“但偏偏有你，这个天魔星，竟然成为了我的挂念。”

“你可一定要好好长大，像妈妈我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

“必须幸福哦！我在天上可就等着这个来安慰了。”

信里还有对林朗的提及：

“还有，你舅舅看着成熟，其实最幼稚了。”

“我们小临也要帮我照顾好小朗哦！不允许他哭鼻子！”

明明只是系统模拟的声音，秦临却仿佛在这一刻真切地听到了哭腔：

“作为妈妈和姐姐的我，永远永远，爱你们。”

秦临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那副勉强装出的强硬被这封信狠狠击破。

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

我没有好好长大……

我也没有照顾好舅舅……

常年自我压抑和否定的委屈在这一刻宣泄而出，秦临上前一步，狠狠抱住了林朗。

一边拥抱，一边还很没面子地哭出了声。

林朗就懵逼多了。

这小子，刚才还恶狠狠的，现在怎么突然就哭了？

不过，哭了好啊！

我今天就是来让他哭的！

林朗兴奋极了，眼圈还通红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越咧越大。

从前的秦临，看似随性洒脱，和谁都能聊两句，实则不着痕迹地将所有人都放在了心理防线之外。

他看起来像风一样，却是最不自由的人。

因为他把自己关在了由他本人亲手铸造的铁屋里。

委屈，撒泼，肆意，这些本该拥有的情绪和经历，都被秦临封存在了内心的角落。

所以，还真怪不得林朗这么开心。

时隔四年，又看到了外甥亲近自己，需要自己，他没笑出声已经是意志力非凡的表现了。

过了片刻，秦临心情稍有平复，他后撤一步，略有赧然地放开了舅舅。

然后，就对上了林朗又哭又笑的表情。

自己有把舅舅气成这样吗？

秦临觉得没有。

他皱了皱眉，觉得信里说的果然没错。

林朗还真的是个幼稚的人。

想到这儿，刚才的无措瞬间消失。

秦临嗤了一声，决定开口哄哄这个幼稚的舅舅：

“好了，多大人了，还哭鼻子。”

他自认已经恢复常态，故而懒洋洋地往会议桌上一靠，开口就是嘲讽：

“我妈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幼稚的人。”

看着秦临脸上将将干掉的泪痕，林朗果断决定不跟熊孩子计较。

不过，听到这个熟悉的评价，他的眼眶又湿润了一下。

“我在我姐面前幼稚怎么了？”

面对拗着造型一副酷酷模样的秦临，林朗还是收回了对他通红眼眶的嘲讽。

孩子大了，要面子。

“行了，给你签个约，把我累死了。”

两个人又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时间也已经不早。

林朗决定开口道别。

这时他已经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正毫无形象地坐在桌子上：

“我该走了。”

说完这句话，林朗施施然站起身，又恢复了平日里严肃沉稳的总裁模样。

他对着秦临语重心长：

“既然选择了电竞，就好好坚持。别辜负了自己。”

秦临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他故作潇洒地调侃道：“还是公司总裁呢，怎么这么啰嗦？。”

很显然，秦临对刚才的眼泪还有点儿赧然，故而此时双手抱臂，大长腿斜斜伸出，整个人显得格外刻意。

林朗也不点破，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临出门，却突然撂下一句：“记得把脸擦擦再出门！”

看着说完这句话就加速离开的林朗的背影，徒然跳起的秦临只能在原地磨了磨鞋尖。

直到林朗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格外认真地给出回答：

“再见，舅舅。”

“我会认真打电竞的。”

会议室重又陷入了安静，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尽情挥洒，将秦临的脸浸上了暖意。

云朵火烧似的，争先抢后地涌现舒展。

秦临向前走了两步，将整个身子都放进了晚照的领域。

他缓缓闭上双眼，久违地放纵自己，在天地的馈赠里徜徉。

半晌，秦临突然对着空气说了句：“谢谢。”

谢谢所有，爱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