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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十日，颜昱和纪清风只带兵上战场一次，其余都是在营地与骑兵泡在一起。
此次来南黎的骑兵足足有十万左右，饶是两人软硬兼施，也并未能让他们全部信服。
其实时至今日，信服他们的只有首战时并肩厮杀过的三小队。
颜昱嘴上叼着草根，和刚被他打趴下的骑兵队长说道：“再练练吧。”
那队长看他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即从地上爬起来，将脸上的土一把胡噜掉，轻蔑道：“你不就是仗着个狗屎运，被元帅从乞丐堆里领回家，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不远处的纪清风听到后闪身，一把将他的脖子捏住，愣是把人拎了起来重新扔到地上，随后纪清风缓缓蹲下，面上冷的吓人，声音更是渗着冰碴。
“他纪兰雪的纪是纪府的纪，自始至终都是位少爷，技不如人就闭上嘴，呈口舌之快就能打得过比你小近十岁的人了？”
这十年纪兰雪有多努力，没有人比纪清风更清楚，所以才无法容忍。
颜昱仅是一愣，就已经成了如今的局面，他连忙伸手将纪清风拉起拽至身后，安抚道：“兄长，无妨。”
“呸！”骑兵队长根本不服，他最看不起这些仗着出身高贵，想要什么连手都不用伸就有人递过来的少爷，“老子虽然命贱，但也不是随便谁的话都听！想让老子为你们卖命，下辈子吧！”
颜昱看了他一眼，随后将人拉起，问道：“在下纪兰雪，请问如何称呼？”
骑兵队长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忍住不动怒，毕竟一向温和的纪大公子都出手了。他觉得自己刚刚所言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轻轻松松的就被弹了回来。
骑兵队长不情愿道：“丁茂廷。”
纪清风早已退到后方眸子紧盯着他，以至于现在两人面对面立于中间，四周被骑兵将士团团围住。
颜昱点点头，看不出喜怒，平淡道：“麻烦你帮我个忙。”
一次有礼貌丁茂廷可以告诉自己他是装的，但再来一次，这想法就有些动摇了。大概是觉得自己先前言语确实过激，丁茂廷有些羞愧，语气好了些。
“你...你说。”
“想请你帮我造一本人名册。”颜昱抬手挥掉他肩上的土，“晚些我会让各位队长协助，还望明日此时能给我。”
丁茂廷没料到是这个，有些不敢置信：“十万余人！”
“嗯。”颜昱淡淡道，“你只需将其收纳，整理什么的我自己来。”
能被统帅记住名字无异于是对士兵的鼓励，以致丁茂廷也不好再如刚刚那般唇齿相讥，只是依然对面前人不信服。
“其实你刚刚说的没错，我的确走了狗屎运。”颜昱看着他五大三粗却极为别扭的样子，笑道，“纪元帅于我有恩，故而我时常认为自己与纪府不相配，生怕抹黑元帅和纪府的名声。”
“我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在吃人的地方被纪元帅救出，根本不比你们贵上几分。可即便我没在纪府，只是因打仗能混口饭吃而服役，今天依旧不会是我趴在地上被你按着打。”
颜昱看着他，问道：“兄长刚刚打你为何不还手？”
丁茂廷被问一愣，过了会儿才嗫嚅道：“纪公子身手好，我没反应过来...”
“你后来不是反应过来了，还保持趴在地上的姿势骂人，都没想要还手。”
丁茂廷被逼问的恼怒，声音大了些：“我自知打不过大公子！”
颜昱不打算放过他：“仅是打不过？”
丁茂廷瞬间熄火，哑然的望着他。
“我来猜猜，你是忌惮对吗？”颜昱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猜对了，“与其说是忌惮他的身手，不如说是忌惮他纪大公子的身份，对吗？”
内心被扒了个干净，丁茂廷脸瞬时涨红，下意识反驳道：“不对！”
“你刚刚说自己是贱命，所以才会认为我只是运气好，便能同样是贱命却做了你们的统领。”颜昱此话说的声音大了许多，显然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命贱不贱是自己决定的，一味抬高他人，注定低人一等。”
“我命不贵，”颜昱转身指着纪清风道，“他命也没多贵。”
此话一出瞬时哗然，显然是听进去了他此番言论。纪清风看着立于场中的人，嘴角轻扬眸光温柔。
看来他还是不够上心，不然他的兰雪成长的这么快，怎会并未发觉。
鸡汤灌完了，颜昱话风切换，痞笑道：“行了，兄长和你们打打，让我看看你们的命究竟是贵是贱。”
正在感叹的纪清风：“....”
他有些怀疑这人说那么多，为的就是忽悠这帮人使出全力对付他，好把他给累死。
颜昱看着众人跃跃欲试的表情，一副功成身退的样子窜到树杈上坐着，视野极佳的看起热闹。
刚刚的洗脑果然有用，骑兵无论是小统领还是队长，一个接一个的，愈挫愈勇。甚至在经过纪清风应允下，发起了多人对一人的挑战。
过了一会儿，颜昱察觉到异常，在心里问道：“支支吾吾的，说什么呢？”
他这话一出嗡鸣声连贯起来，星流传达道：“他让你不要在意刚刚的言论。”
星流不禁感叹这次的寄主挺好，还知道安慰人，只是没想到颜昱根本不需要安慰。
“我为什么要在意？”颜昱不解道，“他说的是你，我又不叫纪兰雪。”
星流：“....”
纪兰雪：“....”
正在他们打得一片火热时，号角吹响，这是敌军进攻的讯号。
“所有人整装待命，在此等候！”颜昱连忙从树上跳下来，喊道，“信不信服的先放一放，一会儿出营御敌，谁他妈的不听指令，等回来了老子把他头掀开好好瞧瞧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饶是情形紧迫，纪清风闻言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众骑兵更是笑的放肆，一时缓解了战前的严肃慌张。
颜昱说完后，两人脚下生风朝着主营帐奔去，赶到时已经有几位将领在此等候了，而骑兵统帅曹将军正在和纪弘远研究作战图。
见人来齐了，纪弘远眉宇紧皱说道：“敌军压境，他们的援军又到了。”
颜昱心中惊讶不已，这才短短十日，居然再次增援。
虽说自纪弘远亲自坐镇后我方一直处于上风，但只要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即使是在首战大获全胜的情况下，禹玬军也或多或少有所折损。
而敌方虽折损较大，此次增援后人数上定然高于他们。
首战他们吃了抢占先机的利，而这次敌军显然是长了记性，援军并未走先前的道路，而是绕至云国穿行而至，以致禹玬的探子未能第一时将消息传回来。
大军压境，唯有硬碰硬了。
纪弘远手指划着左侧和右侧的山脉，看向兄弟两人：“你们二人各带三万骑兵一左一右进行包抄，即刻出发！”
纪清风、颜昱：“是！”
接了命令两人便离开营帐，以最快的速度整装后带兵出发。
颜昱与纪清风早已产生默契，仅是一个眼神便各自往反方向而动，御马狂奔。
此次不如上次，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只占了个地利。
所幸颜昱近日将附近的荒山全部踩点了一遍，乃至哪些地方有河溪，哪些地方山石不稳不宜震荡，全都一清二楚。
颜昱轻车熟路的带人绕至敌军左后方，三万重骑兵浩浩荡荡，来势凶猛。敌军首领上次在禹玬重骑兵吃过一次亏就够了，遂即在听到这动静后连忙下达指令，严守两侧。
这样一来，饶是三万重骑兵竟也一时无法撕开个口子，只得在外围苦战。
颜昱被五六名敌军团团围住，他借着余光打量己方情势，深知不能再拖下去。如若两侧无法完成夹击，那么正面交锋吃力太多。
纪清风那边的情形比他这里好不了多少，敌军好似有了前车之鉴后，此次的策略尤其针对禹玬骑兵。
颜昱手中万仞携风而落，一击直至敌军咽喉，心中问道：“星流，能不能俯视！”
“可以。”星流应完后动手将当前情形映至颜昱脑中。
此时与颜昱纠缠的敌军又多了几个，他无法专心思考，只好喊道：“纪兰雪！”
过了约一盏茶功夫，嗡鸣声响起，星流连忙转述：“右前方步兵与骑兵交汇处，跳进去将阵法打乱。”
颜昱这才发现，这次敌军用的是四门兜底阵，而他们所在位置刚好是善于防御的布阵，看来这次换成了敌军未雨绸缪。
四门兜底阵与先前的长蛇阵可以转化，但无论对用阵法之人还是将士都要求极高，如若真的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十大阵法随意切换，他们根本无计可施。
不过现在看来，敌军的首领还未达到如此高的造诣，不然也不会两大阵法拆开来用。
颜昱听从纪兰雪的话，在十几人中瞬时脱身，足尖轻点提剑踩着马背便跳到了右前方的小阵法中。
只是此阵法为防御，颜昱一人故有通天本事，也无法轻易破解。
不过要是阵法外有人与他里应外合，那便轻而易举。
就在颜昱想如何才能在厮杀声中传达至命令给手底下的人时，熟悉的声音穿过层层包围响起。
纪清风在外围喊道：“兰雪，后方！”
颜昱堪堪躲过数十刃长矛，提剑踩着其中一柄朝着声音来源跃去。
因剧烈的动作，颜昱未完全愈合的左肩再次裂开，后背也因刚刚躲闪不及，被敌军长矛划了很长的一道口子，深浅未知。
但他的动作未有丝毫的迟钝，宛如轻燕穿梭在敌军的围剿之中，手中万仞永远朝着同一方向挥落。
里应外合果然有用，纪清风率着骑兵早已将外围的人杀的七零八落，待他将里面撕了一道口子后，禹玬骑兵怒吼而下，瞬间阵法破解敌军慌窜杂乱无章。
专门用来防御禹玬骑兵的阵法已破，两人连忙各自带人进行夹击，斩断敌军腹部，直逼后方。
.
此役禹玬虽胜却损失惨重，骑兵折损将近四成，颜昱回去的路上心中发闷，就连受伤的痛感都被掩盖了。
回到军营，颜昱和纪清风简单处理好伤势后，前往主营帐会事，待众人七嘴八舌骂完后，纪弘远才一一道出此次所犯错误。
商讨完接下来的仗要怎么打后，颜昱和纪清风回到自己的营帐，两人皆是眉头紧锁未曾言语。
颜昱的欢愉值是接收任务以来最低的一次，直逼谷底。他的任何情绪都会影响到寄主，就像寄主的情绪会波动颜昱同理。
星流不懂为何仗打赢了，颜昱却还会这般，只能勉强安慰道：“小颜昱，你做的很好啦。”
颜昱抿抿嘴，未回应。
回来后没多久纪清风再次出去，颜昱也懒得费脑问他做什么，只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一双时常含笑的眸子，蒙上灰雾般失了光彩。
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纪清风端着盆清水回来了。他见到人还失魂般维持着自己离开时的样子，便将水放至床榻小桌上，伸手把人带了过来。
颜昱此时脑子空洞，目光毫无焦距的任人摆布。
纪清风带着他坐下，随后剥下他的衣衫，又将刚刚粗略包扎上的绷带解下。
肩上的旧伤裂开狰狞吓人，而背部的新伤横贯两侧肩胛骨，正殷殷的往外渗着鲜血。
纪清风手抑制不住的轻抖，想碰又不敢，只能凌空抚了几下，随即将手帕浸湿，轻轻为他擦拭清理。
颜昱被痛感刺的回过神，下意识的躲了躲。
纪清风自然察觉到了，手上动作连忙放的更轻，哄道：“兰雪，忍忍...”
颜昱被纪清风言语中的颤音弄得一怔，他摇摇头：“兄长，不疼。”
相比那些死去的人，他这伤的确算不得疼。
纪清风紧绷着将他的伤清理上药，包扎好后才问道：“饿了吗？”
颜昱摇摇头。
看着面前人再不富风发意气，纪清风坐下与他面对面问道：“跟兄长说说？”
颜昱咬着唇，鼻尖酸涩，眼眶瞬间泛红。他张了张口几次三番尝试下，却吐不出一个字，只能靠着唇上的痛楚憋回即将落下的泪。
纪清风心疼的将手递到他的唇间，轻抚道：“不咬。”
纪清风的声音就像他的名字，颜昱一双眸子蓄满泪水，瞬间泪如雨下。他一头扎进纪清风胸膛，呜咽道：“都怪我太没用....”
都怪他反应不够快，没能早些发现突破口，才会折损那么多人。
六万骑兵，回来时却不到四万，但凡他早点跳入那个阵法中，也不会如此。
纪清风深呼口气，手掌轻轻拍着放声大哭人的背，他从小口吐莲花，如今却连一声劝慰都说不出。
他只觉得后悔，后悔把从小护到大的人带来这里，后悔让他的兰雪染着鲜血厮杀后还要内心受到煎熬。
他甚至冒出了个荒唐的想法，想现在就把人赶回府，让他继续做自己那无忧无虑的纪小少爷。
但纪清风深知不能如此自私，纪兰雪是游龙，纪府那片小天地，无法让他肆意的翱翔。
怀里人呜咽声逐弱，伤势加上心力交瘁早已支撑不住，没过多久就含着泪在纪清风肩上阖上了双眼。
待人睡熟后，纪清风轻手轻脚的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又出去重新打了盆水将他脸上的泪痕擦拭掉，这才坐下伸手抚平那紧锁的眉头。
纪清风守了一会儿，盯着那张因受伤血色尽失的脸，抚摸脸颊的手指移至他的唇部。
触感意料之中的温软。
纪清风眸光柔的溺人，过了会儿他将手指移至唇角，微微俯身附了上去。十五岁便在梦中肖想过的唇，此时得偿所愿。
禁忌的锁链终究是无法将他困住，只会令那些不可告人的腌臜心思愈演愈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