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西去,林施微和暨白只听得一声长啸,她原以为自己跟着西王母国的人学了啸,已经达到了人类的极致,但是自己学到的声音和这个声音相比,仿佛是蚂蚁走到了大象面前。
林施微和暨白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人的啸声和动物的啸声是不同的,这个声音一听便知道是人发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人是如何能发出这样声音来。
啸声绵延不断,林施微和暨白奔走了大约几十里,才见到些许人影。
一个虎牙豹尾头戴玉胜之人如众星拱月般被簇拥在正中间,远远看去,似乎被许多鸟首人身、猪首人身骇人之物围绕着。
一人对着远方长啸,声音稠迭连绵,亮绝山野,一啸完毕,紧接着又换一人接着长啸,好像在完成什么接力赛。更让林施微诧异的是,这些人的音色极其相似,若不是她对音乐一道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几乎以为是同一人在持续发声。
中间那人的打扮,林施微前几年在平阳见过,应该就是西王母。她们如今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又或者在祭祀?正当她愣愣地看着西王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西王母忽然往这边看过来,竟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那西王母一抬手,众人立刻消了声,顺着西王母的视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林施微和暨白脚下暗暗蓄力,手也悄悄摸到背后的箭囊,做足准备,对西王母大声喊道:“西王母当面,我乃是帝舜所任之虞官,奉帝舜之命巡视山林。”
西王母点头,“上使来我国有何贵干?”
“几年前有幸在平阳见得国主尊颜,只觉得国主风采真乃女中豪杰,心中思慕已久,故而巡视到西戎时,来到咱们西王母国拜访一番。”见西王母态度还算和善,林施微拿出来帝舜赐给她的白玉,表明身份。
西王母示意一个头身都是羽毛的人向林施微她们走来,说道:“贵客远来,请稍作休息,待我处理完国事,再与贵客畅谈。”
那羽人走近了,林施微才发现,这也是个人,身上和头上披着都是青鸟的羽毛,脸上画着颜料,远远看去,就像个鸟面人身的怪兽。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林施微好奇,便问了出来。
这青鸟却如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在前方带路。
走到西王母石室前,听到先前的啸声又响了起来。林施微脚下犹豫,回头望去,却听得青鸟一声“贵客,这边请。”,那青鸟虽笑着,眼中却充斥着戒备与紧张。
林施微虽然好奇,对西王母国却并没有恶意,见到自己的好奇心如今已经引起了别人反感,便不再探究,跟着她进去了。
走进石室,只见洞顶高悬,洞壁光滑如玉,映入眼前的便是一个供奉着的黑色斑驳不规则球状巨石,表面布满凹凸不平的烧焦痕迹,仿佛揉好面团上用手指轻轻按压后留下的印记,露出铁锈黄色夹杂着墨绿色。
“这是我族圣物,乃是天赐之物。”青鸟见林施微看得认真,解释道。
林施微点点头,原来是块陨石。
只是这陨石摆在洞中,不知道对西王母有没有影响。
曾听过一个做珠宝的朋友说过,佩戴陨石做的宝石能抗氧化、修复胰岛β细胞、维持胰岛素正常分泌功能、分解肝脏里毒素、修复肝细胞,总之对人体有大大的好处,但是考虑到他的职业,林施微也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可信,又有多少水分。
想来西王母从中得到过好处,不然不会这样郑重供奉起来。
巨石旁边挂着许多虎牙盘绕起来的圆盘,林施微往前走些,迎面感受到了一阵阴寒的凉气。西王母石室内里比之前几日遇到的石穴更加高耸,顶端布满了形态各异的钟乳石,有的如倒挂的莲花,有的好似锋利的剑刃。
绕过巨石,有一根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直插洞顶。石柱后面便看见了宽敞的石厅,周围洞壁上尽是壁画符合,似乎讲述一个女人获得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从此便变成了虎牙豹尾的兽人,可以号令群兽,长生不老的故事。
说的应该就是西王母的故事。
这让林施微有了些荒谬之感,若说这些壁画记述的是真,她还是能分辨出来西王母虎牙豹尾的装备是真是假的,现代她便见过有人将动物的牙含在嘴里,甚是灵活,而西王母后面的豹尾更是从未如活物般动弹过,只能吓唬一些离得远的人或动物。若是这些壁画故事是假,何必描绘在自己洞中,究竟是给谁看的呢?
再往里去,一眼便能看见装饰极为华丽的王座,王座之上,画着仰天跪拜的九尾狐。
林施微看到这九尾狐,心下若有所思,尾乃是繁殖的象征,九尾便是西王母国对于女人生殖的极度崇拜。不过想来也是,西王母国是母系氏族,自然崇拜生殖。
她刚穿越时,在中国土地上各处点燃的文明之火都在从母系氏族往父系氏族过渡。
母系氏族与父系氏族的区别就在于女人和男人对生存主导权利的争夺,而主导权利是女人、男人各自所拥有的优势赋予的。
在没有学会种植,只能靠狩猎和迁徙生存的族群里,人口是一个部族生存的根本要素,所以能生育的女人拥有决定话语权。而随着种植、养殖技术的逐渐成熟,拥有体力优势的男人逐渐占据优势,而食物保存技术的发展渐渐促发了私有制,那些更有优势获得资源、保护资源、抢夺资源的男人,逐渐代替女人成为了一个部族的领导者。
从现代而来的林施微,经过时间的漫长变迁,明白男人和女人自古以来便是竞争与合作共存的关系,从人类诞生的那一天起,男人和女人的竞争就从未停止过。哪怕到了现代,机器生产力取代了男人的优势,女人便开始发挥自己的优势,又开始争夺起了生存发展的主导权。
这是一场必将胜利的战争,正如当男人优势压过女人时,女人只能让出历史舞台的主角地位,但是当男人的优势又被机器取代后,女人便能夺回那些因为体力劣势而被剥夺的权利。
只是男女之间始终是也要合作共生,竞争并合作着,防备并利用着。正如马克思阐述的矛盾二重性——同一性和竞争性,对立统一始终是自然界中亘古不变的真理。
男女之间的吸引力也正在于此,分明都要在一段感情里施展自己的魅力,试图让对方深深迷恋自己,从而取得关系中的高位,哪怕是再相爱的情侣,也总要时时刻刻确认,对方有没有比自己爱的更深些。骨子里却又都是慕强的,倘若对方毫无优点,又不知上进,恐怕很难让人掏出真心。
“至亲至疏夫妻”,实在是古人的真知灼见。
只是在很久很久的后来,林施微没有预料到的是,当一个女人的权利,还是沐浴过男女平等时代光辉的现代女性,在亲历了生存空间被压缩到极致时,会有怎样的愤怒与反抗。
哪还会再这样理性思考,以一副无关己事的姿态冷眼旁观历史的起落,又怎么可能再怀揣着对未来的希望安静等待光明的到来。
而以一己之力对抗历史洪流又是怎样的凄风苦雨、呕心沥血。
此是后话,如今的林施微还是个怀揣着只有自己明白的希望,不知明夕是何夕的世外客罢了。
正思索间,西王母率众“兽人”回归,林施微和暨白连忙转身拜见。
西王母倒很是热情,不仅问候了帝舜、文命,还将她们安排在最好的石穴之中。白日狩猎,晚间宴乐,好不快活。
林施微其实也能感受到西王母一族想尽快“送客”,又不想让她和暨白察觉到的微妙氛围,只是她对那日听到的啸声着实念念不忘,并不想就这样“无功而返”。
直到一天,青鸟略带伤感地对林施微说:“王身体抱恙,恐不能再招待上宾了。若上宾要回平阳,我族会派人跟随保护。”
说着,示意林施微看向旁边一队项上戴了兽牙的男人,手上还捧着许多美玉,比前几年进贡时送到平阳的朝礼不遑多让。
看明白了西王母一族的送客之心,林施微也只能接受了,不然若是她不识好歹不吃这碗“敬酒”,谁知道会不会有罚酒等着她呢。
“贵国王的招待之情,我们铭记在心。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久留了。只是这些人和礼,我们不敢收下,叨扰许久,已是给贵国添了许多麻烦,哪里能厚颜受此呢?”
青鸟却坚持,“这些人便是送给上宾的,倘若上宾不要,我族也会杀了他们。”
林施微嘴角一抽,原来并不是多希望她们,或是要巴结她们,而是要监督她们呀!
如此,林施微愈发好奇西王母族究竟要做什么了。
不过形势不由人,林施微带着西王母族给的人接着往西北去了。
这队西王母族人的领头叫希,林施微发现,她们越往西北去,希的表情就越发紧张严肃起来。
难道这个方向有野兽?
这许多男人都难制服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