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开会!”
高巍架起一块写满人物关系的白板。
“两年前林灿森上位吞并了义安群,清洗了本帮几个元老,带着三合帮在全台港风生水起,与和联胜平分天下。”
说着他张望了一下门口。
“据卧底线报,掌管黑堂的陈世良是关键。文昆林志涛跛豹都死于他手。”
“简直同行杀手,比我们办的不法分子多。”敢这么接话的只有小桃。
“吞掉义安群后他脱离了黑堂,游离在红堂边缘,稳健帮派根基,捏住了钱脉。”
高巍指向白板另一边:“常替他跑银行证交所税务局办杂事的姜禄,其继父连阿强是黑堂中层。陈世良家里有个没血缘的女儿,下半年升初中。”
“一个黑老大私生活居然比一般市民都本分。”
高巍忽然看向门口:“这些经济犯罪组的一定要踩点来。”
小桃撑着下巴看陈世良的照片,按计划她要盯梢他。
高巍和组长打了招呼,让他们落座。
“人都到齐了我讲一下大体流程。
“三天后展开从开虚假保单的保险公司到相关银行的行动。
“以洗钱罪扣住陈世良之后,抓捕姜禄,撬开他的嘴,牵出连阿强,罪名一个不落地把他们送进大牢。”
开口说话的那个夏天过后,海昀上小学五年级。
早上式凉送,晚上贺虞接。
她发消息说晚点回来,以往这种情况式凉没空就让手下去,今天他有空。
他到的时候刚打放学铃,学校外停了不少车。
海昀从矮矮的人潮中冲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式凉。
“今天是你啊。”
大概觉得哪个称呼都不合适,她不常叫式凉。
“不满意就自己回去。”
这所私立小学离家五公里,等她初中式凉打算搬到学校附近。
海昀一撇嘴:“拜拜。”
式凉打了她不听话的马尾辫一下。
她回以鬼脸,大步往家的方向跑。
她像匹小马驹一样野性难驯,精力充沛,五公里对她很轻松,也带着手机,式凉不大担心。
他正要上车,听到身后海昀班主任的喊声:“昀昀爸爸!”
“周老师。”
“我们聊聊吧。”
海昀马上毕业了,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好。”
“孩子妈妈呢?”
“如果你指晚上接孩子的人,她受雇于我。”
“这样啊。”
周老师摸了摸耳朵。
和以前聊的一样,海昀太过我行我素,还拉帮结派。
说难听点就是横行霸道,但没发展到霸凌的程度。
“……总之她是个好孩子,希望到了初中她的人际能有所改善。”
送式凉出校门的路上她不时觑他侧脸。
“您是哪的人?普通话真标准。”
“本地人。有天早上醒来不会说台港话,只会说普通话了。”
她掩唇一笑。
“不知道能不能问,昀昀妈妈……”
“分居了。”
“啊呀,留下这么可爱的孩子和丈夫。”
式凉察觉到一丝别样意味。
“周老师你这么年轻,正是干事业的年纪。”
话题方向好像哪里不对了,她有些迷茫。
“我觉得你有做校长的潜质。”
“是吗……”
式凉回来时,海昀也刚到楼下,在式凉捐器材重建的广场上抢占了一架秋千。
他走过去,把她往高处推,顺便和她聊了班主任强调的事。
“为什么要对他们好?”
“你对我好吗?”
“很好啊。”
“因为我对你好,是不是?”
“嗯,是。”
儿童转椅有了空位,她飞扑过去。
“你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你好。”式凉跟过去,“如果没有的话,他们就是不值得好好对待的人,不必在意他们。”
“转快点!”
“还有别的小朋友。”
海昀看了眼旁边座位上的小孩:“我都不认识他们,也不想认识。”
“那也应该报以最基本的尊重。”
式凉的眼神让她屈服。
“你不需要用力争夺,也能拥有一切,大可过的轻松一点,前提是,多少考虑一下其他人的存在。”
海昀想了想:“你给我吃的、衣服、玩具、学校和关心,都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有。以后你也要让你自己有。”
天将黑时她玩够了,拔腿就往家跑,式凉及时拎住她后脖领。
“书包,自己拿。”
她没考虑那么多,听到了便并无不快地遵从。
爬上楼梯,她趴在对门的门上等式凉开锁。
“虞虞什么时候回来啊……”
开了门,海昀撂下书包开始写作业。
式凉备菜晚餐时给贺虞打电话,无人接听。
打算做完饭去找她,然而饭做好贺虞就回来了。
见到送她回来的人,式凉怔了一怔。
贺虞身后的男生和她年纪相仿,半扎着挑染了一缕蓝色的中长发,衣着朴素,除了额角紫黑的瘀伤,皮肤白得没有一丝杂色,整个人有股与世不容的干净。
“陈世良,我房东。”贺虞介绍,她脸上有被打的红印。“向含微,日料店同事。”
向含微也不看式凉,朝他点一点头。
系统看到这个人,内部电流滋啦了一下。
暗恋女主的男二出现,离男主登场不远了。
“店里遇到个贱吊,起了点纠纷,他帮了我。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在警察局。”
式凉示意身后的海昀不要学。
向含微对贺虞的用词毫无反应,神情浅淡到仿佛血管里流的血是冰蓝的。
“宿主,这个得说一下。”
系统心音传达。
“三天后骚扰女主的客人怀恨在心,把女主骗到荒郊野岭袭击了她。女主垂死之际鬼王男主出现,救命的条件是女主成为他的新娘。女主生还开启阴阳眼……所以不要插手这件事。”
“做了什么?”
贺虞直奔餐桌。
“车仔面,”她痛心疾首,“番茄味的是邪道!”
十分钟后还是她:“真香。”
贺虞留向含微吃饭,借花献佛且做感谢。
汤底足够,多一个人不过多煮一把面。
向含微不嫌家常便饭,也说举手之劳不必记挂。
交谈中式凉了解到向含微在内地上大学,美术生,回来打暑假工买颜料。
系统对向含微感觉很不好,而且越来越强烈。
贺虞送向含微下楼,式凉刷碗。
它忽然明白了。
“宿主!你觉不觉得他神似一个人……”
他人生后期的那个万恶之源师尊,云弋。
它都看出来了,怎么宿主没反应?
“不像。”
尽管都有着仙人之资,清冷飘逸如雪山流云。
云弋是人性泯灭、寸草不生的孤冷。
而这个人的冷是虚张声势的自我防御,带着温柔恬淡的底色。
从洗碗池旁的窗子往下,能看到在榆树丛旁徘徊的贺虞。
这两年生活好了点,她性情柔和了不少。
今天闹到了警局,她一方面恨那个咸猪手污言秽语的男人、和稀泥不作为的警察,一方面反思自己的处理是否过激。
刚对那个被她砸了一酒瓶的衰佬会不会报复萌生了惧意,又被恨意和轻蔑掩盖。
她主要还是担心工作不保,并不知道自己在走向她既定的命运。
式凉能预见她的命运,对自己的一无所觉。
三天后他照例前往保险公司。
停车时收到消息,林灿森绑架了一个导演。
这两年给他收拾烂摊子无数,对此式凉都不惊讶了。
那边可去可不去,他暼了眼后视镜,转头前往林灿森的所在。
“他没进去就走了。”守在公司外的小桃发动车子,“我不觉得我暴露了。”
高巍对讲机回复:“跟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
式凉开到中途,确定有车在跟踪自己,再度转向。
“他开到了又一村水仙街的投币式洗衣店。”
“洗衣店?”
高巍非常烦躁。
式凉停好车,站在洗衣店门口。
挨着一根贴着寻人启事的电线杆。
视线越过安有凸面的广角镜的十字路口,可以看到海昀要考的那所初中。
他拨通了姜禄的电话,告诉他去避避风头,同时动身向街深处的游戏厅走去。
有两个便衣跟在后面。
最有利的做法是反过来抓住他们,用钱权腐化,用身家威胁,逼问出计划。
鉴于他对当前职业认可度不高,且做过警察,把他们甩掉算了。
“目标穿过游戏厅后门进了歌舞厅。”
小桃和同事分头在迷乱灯光中扭动的人群中穿梭寻找。
半天后和同事在卫生间门口碰头,她无奈报告:
“跟丢了。”
不等高巍发飙,她紧接着说。
“但是请求支援,这里有违禁药品!”
歌舞厅狂欢的空气中,除了汗水和酒精,还飘着那种粉末的诱人香甜。
式凉走进去之后躲避的已经不是警察,而是被嗅觉触发了的渴望。
他绕回正门离开,钻进堆着垃圾的巷子,不停向前走。
从逼仄的街巷到宽阔的马路,植被茂盛的公园里有一对对携手而行的恋人。
人工湖中央矗立着简陋的美人鱼石雕,被夕阳映照得更加失真。
他匆匆走开,意识愈发不清,恍惚间所在的街道两边都是水产品店。
三年了,这该死的瘾症时时刻刻如恶鬼一般潜伏在他身边,长久的压抑反而让它变得成倍凶猛。
他拖着双腿拐进一条阴暗的后巷,浓重的腐烂腥臭让他几乎窒息。
心脏跳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他抱着疼痛涩滞的脑袋倒在墙边。
冷汗从他鼻尖滴下,他大口呼吸着污秽的空气。
离开上个世界三年了……
那些花儿早已被割下。
荒芜的回归荒芜。
“你怎么了?”
式凉勉力抬头。
云弋……
不,他不可能有这种慌张忧心的眼神。
是三天前见过的向含微,穿着鱼生店围裙,提着两个大垃圾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