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契签订后,与主人长时间分离的龙会狂暴攻击并自毁。
式凉只能在解除契约前先带着他,他也是弄清楚诅咒的重要线索。
虽然这孩子基本上就是个白痴,式凉能识别他的大部分表情足以说明这点。
他迄今为止的龙生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新鲜感过去后,跟随式凉风餐露宿的生活令他苦不堪言。
尤其有时碰到无人空地,式凉让他变回本体锻炼翅膀。能飞就大大增加了生存机会。
路路比书上标准成年龙的体型瘦翼展小。
不过他展开翅膀,还是能轻易盖住一个小型城镇,摧毁一片树林。
龙翼骨骼间的膜呈现阴冷的骨色,金属的质地,强韧无比,令式凉想到人鱼尾鳍。
但可能是吃素的缘故,他的翼骨有些脆弱。
式凉语序颠倒、发音不准地问他为什么不吃肉。
“本来是想吃的,可是那些小人又是哭天抢地又是吓得拉屎撒尿,果子能饱腹为什么要吃那恶心玩意?”
“……”
给他炖肉时,式凉告诉他是煮熟的果子就叫“肉”。
他没觉得任何不对,想必味觉退化得厉害。
骨骼是因此变得强韧了。但比起他的腿,他翅膀的关节太禁不起磨损了。
越往北,越靠近都城,居民越密集,领地划分和看守越细致严格。
凡是好的都是领主的财产。
次的,稍微有点价值的都被附近的农人偷偷收割,自家吃用,或推到小镇肮脏拥挤的集市上不起眼的角落贩卖。
在某城镇赚食宿费期间,式凉从他效力的贵族的藏书中发现,龙会吃含有魔素的宝石,似乎益于牙齿和关节。
龙贪婪爱财的印象也是这么给人留下的。
而暗精灵是公认的最堕落的种族,低智、凶暴、淫'荡——如今一报还一报,这词落到式凉身上了。
白皮肤的光精灵则相反。
诅咒割裂了同一个种族,其原因式凉翻遍典籍也找不到。
不该纠结于此,当务之急是弄到宝石。
倘若在都城遇到危险,他们也好迅速远走高飞。
能短期内弄到大量钱财的途径暂时还找不到。
倒是沿途经常听到有人提到出海寻宝。
式凉起初以为是去另一片大陆掘矿,后来渐渐听到另一个高频词:芭别塔利尼亚。
斯库语翻译过来是地下神宫。
那里是被神同时放下了惩罚和馈赠的地方,有着巨量的财宝和恐怖。
最为绝望的人和最为虔诚的人会去那里接受天使的考验,但更多的是贪婪的人。
神宫深入地心,几乎无穷无尽。
传说它是有尽头的。
第一个抵达尽头的人将成为整片大陆的主人。
万年来,靠近地面的五百层财宝尚未被发掘一半,没有人能从五百层以下出来。
大陆也一直分裂着,被各方势力割据。
出海去征服神宫的人,罕少有回来的。
那些出来的人,还乡以后就不愿谈论里面发生的事。
那些在五百层以上谋生的人,随时有出不来的风险,而且终生都不离开神宫所在的小岛。
于是大家听到的都是些以讹传讹的渺茫失真的消息。
对那些各种各样互相矛盾的夸张描述,式凉丝毫不相信。
毕竟捕鸟森(暗精灵聚居地),都被传成了仅次于地下神宫的险恶地方。
唯一可信的就是那里能发大财,王室所用的高等的宝石都源自那里。
式凉决定退了婚就带路路去那。
目前他们在距离都城不远的狗溺城歇脚。
式凉打算独自进城,那天早上,他正跟路路鸡同鸭讲地解释为什么留他自己在这,哪时回来。
旅店伙计告诉他们,有人想见他们。
“熹暮城黄金堡来使,德雷魔导师。”
衣着体面得与房间格格不入的犀牛兽人彬彬有礼地说。
翻译谨慎地询问路路他所熟悉的语言。
“没想到会有光精灵莅临小小曦辉城。”
暗精灵在国境内出没的消息一传入都城,王后便派人来寻。
无功而返时,听闻城中有位光精灵,便来向这位稀客稍作打探。
翻译的语言太过文雅,路路听着很别扭。
“主人,他们在说啥?”
德雷和她的一干手下,齐齐望向那个被光精灵唤作主人的不起眼的高人。
式凉大致明白了他们的来意,解除了幻形魔法。
他们倒不会一见暗精灵就喊打喊杀,不过震惊和沉默维持了很久。
式凉比他们预想的性情稳定,交流起来也没那么困难。
即使多年前就清楚暗精灵的面目并不像恐吓夜惊小儿的那般丑恶,但是其标志出众也令人不知所措。
另外还有一些疑点。
怎么会有光精灵叫暗精灵“主人”?
幻形魔法德雷都很难轻易使用,一个空有体格和蛮力的暗精灵竟无需道具或吟唱就运用自如。
他们准备了马车。
式凉叮嘱路路别说自己是龙,也别再叫他主人。
光精灵到了哪里都会被以礼相待。
到了繁花似锦的都城,贵族们争相邀请路路去做客。
式凉则独自入了宫。
按规矩打扮一番,拿着金蔷薇在偏殿等待觐见。却没说见谁,找他的王后还是婚约的公主。
他等了一下午。
宫人点亮了一盏盏黄金灯,给他布晚饭。
满桌琳琅银器倒影出他的摇晃的剪影。
纯白的长袍,长发盘起用玛瑙钻石的头饰固定。
黄金项链镶嵌着一块拇指大的湛蓝的欧泊,更突出了他双眸的鲜红。
随侍的宫人和宫廷翻译松懈了对暗精灵的恐惧,她们观察着他,同时大打呵欠,嘀嘀咕咕。
“如果不是一身倒胃口的黑皮,单看模样,倒跟光精灵差不多的华贵典雅。”
“听说暗精灵胯间那东西比马的还……”
式凉都听到了,听不懂。
用完晚餐他就出了宫,不等他向翻译打听,对方就向他透露了公主的所在。
暗中有人在他身后跟随。
看来王后是誓要确保他们完婚。
公主拒绝露面,还在那种地方饮宴,式凉和她应该能达成共识。
马车经过皇室贵族姊弟修习文化、剑术及魔法的蔷薇学院时,路路也出现在那。
他被勋爵带来参观。
可能有契约的作用,这段时间他也习惯了和式凉一起,更受够了一下午身边围着一堆尬笑的陌生人到处乱逛,一见马车他就冲了过去。
跳上马车,他舒服地躺在蓬松的毛毯上。
“我们去哪啊?”
式凉忘了那个词怎么说。
整条街都沉睡在夜色中,除了那间响彻着怪异出格的笑声和叫声的灯火通明的伎院。
门口有两个近乎裸着的人,皮肤刻意涂黑,又怕真的被当黑鬼,而黑的不均匀。
他们痴缠调戏着雕像一样立在门口的一位骑士。
一身闪亮的银甲衬得那位骑士的身形更加高大,她的手按在长剑上,有头刺猬一样的银灰色短发,不苟言笑,威风凛凛。
见到黄金堡来的马车,她阔步上前,递上手臂。
见到式凉,她愣了一愣便垂下头。
大概有人提前通知她了。
“穆恩.豪斯莱格,圣堂教会后备骑士,奉命在公主成婚期间保护她。”
式凉点头走过。
路路跳下来,一头撞上穆恩背甲。
“抱歉,大人!”
她有些慌张了。
“您为什么会在这等荒淫——”
路路摆手,跟着往里进,她走在他左后半步。
石头墙壁,木头的床,烛火辉煌,浓厚的酒味和石楠花味。
随处可见皮肤涂黑的裸人,戴着假的尖耳,做着祭品们没事时会做的娱乐活动。
但这里的场面更奇怪。
他们全是高人的面貌,不过有的长着两只人耳头顶还有两只兽耳,有的没耳朵,有的长尾巴,有的前面四对乳'房,有的胯间有两个……
光精灵和骑士的到来打破了迷醉活跃的气氛,他们直勾勾地盯着他俩走过。
“他们是什么啊?”路路悄声问。
穆恩精通多种语言,能听懂他的话。
她高昂着头,不与那些人对上目光,也不减小话音。
“都是些不人不兽不公不母的畸形。”
伎院今夜是暗精灵主题。
不知是式凉的到来给了公主灵感,还是公主有意羞辱他。
见到她时的第一眼,式凉知道,是羞辱。
希尔维亚不过十七八的样子,个子略矮,掺着金色的棕发垂落肩头,一身整齐的骑马服,侧卧在矮榻上,挂着黑眼圈的眼睛半睡不醒地看着地毯上的多人演出。
“五年前王后正得宠,趁我游学,他忽悠我那生儿子生傻了的国王母亲弄了个比武招亲。”
她转过脸,毫无笑意地笑说。
“然后你就像现在一样凭空冒出来。”
“我来退婚。”
“他在呜噜什么兽语?”
她笑了他半天,拙劣地模仿他的口音说。
“不不,我们要完婚。”
式凉也发现,她的眼睛天生就是有点睡不醒的样子,瞧不起人的口气是后天的。
“你变聪明了,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那些表演者退下。
她眼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暗芒。
在与继父王后漫长的争斗中,她给自己披上了假面,营造出了一副几可乱真的假象。
这假象也包括对他的蔑视。
“我消息灵的很,向来对合作者大方,对丈夫就更是如此了。”
“我不想掺和。”
“当然,当然,你跟这些纷纷扰扰没关系,所以我才如此需要你。”
她猛地坐起。
“你能想象一个小女孩五岁没了父亲,六岁起就要应付继父的明刀暗箭是怎样的生活吗?”
“不能。”
式凉看不懂她表情的变化,但他知道她如此对第一次见面的自己吐露心迹,多半没什么真心。
“这些年我忍辱负重,奈何他步步紧逼,这桩婚事能让他掉以轻心,我需要几年喘息的时间,然后保证放你——”
“殿下!”
一人高呼着扑进来。
式凉会魔法,有个服务于他的光精灵,性情智慧令人刮目相看。
公主知道王后自然也知道了,并当机立断毒倒国王,联和诸大公和爵士扶五岁的男儿为储君,他代理国政。
经过半小时的妥善而周全调查,毒药的来源是希尔维娅,证据确凿。
弑君杀母天理难容,然他顾念继女年少荒唐,昏迷的国王素来爱惜长女,宽宏大度地对她下达了放逐令。
大队卫兵正朝这边来。
他俩不用结婚了。
式凉松了口气。
“那个天杀的烂吊子贱人!”希尔维亚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