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母左牵黄,右拎鸡,解救了元焕。
送元焕去宾馆前,式凉让他陪自己散步。
太阳隐没,尘土沉降。
青山被梨花染得斑白。
田野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气息。
蚂蚱在路边的杂草丛中跳跃。
他们身后,村落升起缕缕炊烟。
清风拂面,蛙虫鸣响,偶有蜜蜂匆匆飞过。
“总熬夜远程办公也不是办法,我们明后天就回吧。”
元焕目视前方。
“你的确不正常。”
所以异能也那么离奇。
“如果没有次元战争,你会怎样?”
“买雪糕。”
“什么意思?”
“我小妹经常在东头的小卖铺买一种雪糕,好吃又便宜。”
“我在说没有次元……”
“那时候小卖铺不会因为你关门,我们就能吃着雪糕散步了。”
“……”
罗母的意思是次元战争从未发生。
元焕问的也是。
假如他们不是哨兵和向导,将军和农民的孩子压根不会碰面。
不,元炎根本不会成为将军。
“往回走吧。”
夜晚逐渐壮大,天与地交融。
式凉牵起元焕的手。
元焕看着他的侧脸。
假如当时式凉欣喜万分头也不回地走了,自己真能善罢甘休吗?
……
元焕的午餐通常由秘书或勤务兵打包回来。
今天把饭放到他面前的人却是最近不常见的元峮。
“你动作有点大了。”
他摘掉帽子,拉下口罩。
“搞了那么多关系,鼓动那么多人,拿下半年的世界次元峰会要挟,就为了退隐乡下?行得通吗?”
“郑在敏让你来的?”
“他比你以为的还要直击要害。”
元焕蓦地起身。
他亲自开车,无视红绿灯。
路上联系安保队长,他支支吾吾。
到了,元焕推门而入。
式凉坐在平时不坐的单人沙发上,面前有两杯茶和一沓文件。
空气中还有香得发臭的脂粉味。
“郑在敏都说什么了?”
“让我劝劝你,别闹得难看。”
式凉过去抱了抱他。
“你执意如此,他们也不想两败俱伤。可以断绝关系,他们要知道你的行踪,最后再出一次任务。”
他们向来贪得无厌、物尽其用,元炎昨天还对他的“执迷不悟”大为光火。
大概率等他进了门,他们就会把式凉控制起来。
但讲不通郑在敏为什么来。
元峮出于什么给自己报信……都知道了,在弥补吗?
“需要我和你一起进门么。”
元焕出了院子,安保队长迎上来解释。
“您父亲——”
元焕一拳砸在他面门。
他鼻梁骨折,满嘴是血,道歉时直喷血沫,元焕感觉恶心透了。
“和张少尉交班,然后从这座城市消失。”
296号门,橙色风险。
门开在溪谷,门内是狮群和刮着暴风的火海。
次元裂缝在呈三角的巨型岩缝中,前方有溪流。
需要元焕采取利用门外水资平定门内的争议做法。
“原世界线没这个门。”系统提醒。
安全的前提下,元焕让式凉待在自己视线内。
从进门到首领战尤其顺利,全程不到五小时。
式凉帮忙清扫战场,顺便观望这片无边无际的焦黑原野,查看那些与火共生的狮尸。
等式凉忙完一起出门,天黑了。
晚饭后式凉拉着元焕爬山看星星。
冲击岩壁的水声变得遥远,俯瞰脚下,营地是片鞋垫大的闪光。
周围净是生着奇形怪状矮树的山石。
“没什么好看的。”元焕总有不好的预感,“走吧。”
式凉抓住元焕手腕,他顺从那股力道掉进式凉怀抱,下唇被轻轻咬住。
他张开嘴。
除此之外,这个夜晚没有任何反常。
回到营地元焕就睡了过去。
黎明时分,营帐外有交谈声。
“叫醒中将……”
“……必须说吗?”
伸手没摸到式凉,元焕坐起来。
他自我说服着,尽量镇定地披衣穿鞋。
“门加速闭合,全员自行撤出了!”
“罗式凉在哪?”
整个营地都找不见他。
勘探队、开采队来去,医疗队进出,他可以避过营前看守,离开溪谷。
但元焕觉得式凉还在这。
他趟过湍急溪流,朝次元门走去。
阳光照不到的阴冷角落,两米高的狭缝已缩至原来的一半,孩童都很难钻进去。
“你在里面吗?”元焕嗓子干得发痛。
一只手伸了出来,掌心向上。
“为什么……”
看不到彼此,元焕握上那只手。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和你分别。”
“是郑在敏?”
“我发现了弄清次元谜团的可能,机会渺茫,但值得一试。”
门在缓缓合拢。
“记住,这具身体属于我,好好喂养它,不要伤害它,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拥抱它。”
另一个空间的边缘切割过来。
“我们一定还能再见。”
他抽回了手。
门消失了。
这是个噩梦吗?
元焕摸索着那块岩石,屈膝跪坐在地,眼泪随身体的颤动纷乱地砸进泥里。
一只粗糙的大手放在他肩上。
元焕茫然地看着罗母。
“昨晚他托那个人给我带信,”罗母指指远处的元峮,“那孩子从军之后主意一直很正,既然他说门里不危险,一定回来,就相信他吧。”
只知道种田的老太太对另一个次元毫无概念。
上次气急说了重话被元焕听到,他心里一直不得劲。
这孩子哭得也太让人心软了。
“你跟我回家吧。”
元焕先去了元家。
“你都和他说了什么?”
“你在质问我?”
“回答!”
“你结束任务没疏导吗?”
“一次,哪怕一次你能把我的话听进去!”
元焕吼说,举起花瓶砸在他脚下。
郑在敏秀眉微蹙:“疯了吧你!”
冷眼旁观的元炎不胜其烦地转身上楼。
“我哪想到你会带他进门,他还不出来了。”
郑在敏哼笑。
“你难道不该反思自己吗?宁愿留在异次元被变种撕碎都要离你而去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元焕神情冷寂。
他转身出了门。
郑在敏左右扇了扇,散晦气。
一道金色光束远远打来,他手撑在眼上仔细辨认强光的由来。
黑暗中元焕的车子轧过草坪,冲进大门。
他拔腿往一边跑去,紧贴墙壁。
车擦过他,撞上厅堂墙壁,灰尘木片四飞。
元焕蹬开车门,扯下领带塞进加油口。
拨开打火机,火苗掠过领带末端,随后把打火机往主位元炎的座椅一扔。
爆炸迅速扩大了火势。
元焕走出大宅的黑铁门时,身后大火熊熊升腾。
回到首都住了四年的房子里,元焕把钢琴推出房门,叫人来把它们运到垃圾场粉碎。
他把一瓶瓶烈酒浇在地板上、床上、窗帘上……
点起一支烟,久久盯着烟头上的火星,他躺倒在被酒浸湿的床上,掐灭了烟。
式凉说还会再见,他不能在这里死掉。
他收拾东西去了罗家,把军部事务全都抛之脑后。
那两个人不幸活着,没有追究纵火。
向来只参与红、橙级别的门的元焕连黄、蓝等级都参加了,和普通士兵一起进所有能进的门。
他经常走神,当他要叫谁,脱口而出的是“式凉”。
明树被这么叫了好几次。
他知道元焕不是认错了,而是那个名字占满了元焕。
式凉和明树说过,有一天元焕会需要他。
没想到四年后实现了。
精神稳定才能继续出征。
每每元焕不得不从次元门出来,就会去明树所在的疏导室。
鉴于他的前科,其他向导怕他怕得要死。
相处下来,元焕发现这个男孩很像从前的他。
当初式凉介绍他们认识,他该好好说话的。
要是他平时待人友善一点,式凉可能……
匹配率高,一阶段的浅层疏导就卓有成效,能减轻些胡思乱想,元焕很感谢明树。
与其说明树不适应他彬彬有礼的样子,还是不安更多,他沉默冷静的表象像被吹到透明的气球。
他们说他精神错乱了,明树觉得,他只是悲伤。
……
军刀剖开首领雄狮的肚腹,扒开层层肌肉脂肪,露出里面的“胎儿”。
割开那层生物膜,一部分供能于“胎儿”的融化内脏流了出来。
式凉把手伸进去,两脚抵着狮尸,将他扯了出来。
看形状,这是个人类,不仅没被消化掉,还寄生了首领。
式凉感应首领时发现了他,尝试调快了首领的生物钟。
即使首领被杀,门也如愿加速关闭了。
此人精神异常紊乱。
式凉抓着他的胳膊,给他疏导。
他精神体是白头鹰,生猛强大,具有侵略性。
没法界定他是哨兵还是向导。
很难窥探他的记忆,式凉的记忆还被攫取了一部分,仅仅这一世的。
不多时,四野愈发明亮,天白得炫目,所有东西都在褪色。
那人恢复了神智,甩了甩头,长出一口气。
扫过大水漫灌过的战场,低头发现自己满身血腻污秽,他骂了一串脏话,蹒跚向炮坑,用里面的泥水洗脸。
“我叫你……弟夫?”
他回头,露出一张明艳霸道、冷漠疲惫的脸。
“欢迎来到Erde——我是这么称呼这个星球的。”
脱下上衣擦洗,差不多干净了,元熠直起身,拉伸她柔韧的身体。
“我失踪多久了?”
“十三年。”
元熠看着和失踪时差别不大。
“我体感过去了三十年。”
“你怎么在首领体内?”
她赤着上身走向式凉,把手伸进去两胸间的口子,撬起左侧。
里面有团巴巴赖赖的蓝黑色的东西在搏动。
“这个小家伙让我思维日渐混乱,变得一门心思钻进更大的生物体内,孵化新虫。”
“你是怎么……”
“不慎中了一种让心脏失去功能的植物毒素,试了无数种方法,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被啃食心脏的感觉实在……它好像是这种寄生生物最后的香火了。”
式凉把外套脱给她,她穿上。
“Erde生态循环极快,生物链松散又密切相连,物种在演化路上高速奔驰生生灭灭。”
式凉忽然有个想法;
一处水源被毒污,毒素就会迅速融入这个星球的每一处,积蓄在所有生物体内。
原世界线没有这个门,可能是因为元熠被元焕间接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