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联系不上你,”式凉想起代她问,“中秋晚会你要不要出个节目。”
“问元峮吧。”
“元峮让你决定。”
“你笑什么?”
笑他连这点自由都要人施舍?
元焕应该感到触怒,却忽然发现他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可爱。
之前有这么笑过吗?都没注意。
“你实则痛苦于元峮接手了你交给他的东西。”
当面临选择,元焕不假思索地把选择权交给了元峮。
中秋晚会的节目是这样,次元任务是这样,连人生也成了这样。
“我如今这样也是我的选择。人生本就是自讨苦吃,不过有些事被允许,不代表它被接受了。”
他肯定有他充分的理由,式凉不全是笑他,更多的觉得现状荒诞。
“你到底出不出节目?”
元焕手机响了。
任凭铃声响过两遍,自己断掉,方说:“不了。”
元焕走出医院时,陆军会议已经开始了。
闵秀善踩了几次油门。
“好像我在与不在能左右什么一样,平常速度就行。”
闵秀善照做,瞟了眼后视镜,发现他难得的放松。
元焕让药瓶从衣袖中滑出,倒出几粒嚼着吃了。
口中湿苦的药粉糊着舌头和牙床,他闭上眼睛。
元焕走后式凉找到了那瓶被换掉的药,变成了微甜的维生素片。
这些神经类药物式凉一开始就不打算吃。
他只需弄清楚药效和作用原理,用精神力效仿,还没有那些药物的副作用。
经过这次他发现精神力其实可以进一步增长。
和锻炼身体,撕裂肌肉长出新的差不多。
之前重测他没有刻意保留实力,他的到来可以让原主的大脑开发一些跃升一级,却不能让它变成另一个。
但是经过锻炼、积累、损伤和自我修复,等出院再测,他应该就不是B级了。
住院期间元焕没再来过。
名义上的恋人还在住院,让元焕出征不合适。
就罗式凉受伤事件,元峮忙着给公众编造一个可信的解释。
她知道元焕去过了,之后罗式凉恢复得超出想象的好。
换别人做不到罗式凉这样,还要给一个又一个家庭封口,不换更方便。
最终统一口径,说罗式凉给包括元焕在内的许多哨兵做了疏导,负担过大。
因此他被升为中士,以表彰其奉献精神。
式凉所属的部队给他办了个聚会,庆祝他的出院和升职。
他刚出院就被接去,罗父自己回家了。
现场人不算多,台上有文艺兵演奏、唱歌。
卢中尉来敬酒,问他元焕什么时候来。
元焕大概都不知道有这么个聚会。
两男一女围过来,说和他是向导学校的同期。
原主是旁听生,他们是在校生,也不在原主通讯录里,现加的联系方式。
他们邀他进舞池,式凉拒绝了,打算坐一会就走。
然而他所在的那张桌子很快就聚过来了几个人,和式凉同一连队,之前没说过几句话。
式凉问起盛义,他们说他退伍了。
无疾而终的事常有,式凉心里没什么波动。
他们商量要玩转酒瓶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舞池对面掀起一阵骚动,随即音乐停了。
“元少将!”
“他不是从来不出席这种场合……”
“真的是他!”
他们齐齐看向式凉。
元焕敷衍完卢中尉,就朝这边走过来。
“音乐继续,不用在意我。”
他同台上冲自己敬礼的人说,然后低头看式凉这桌人。
“你们也继续。”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按了下式凉,坐到后面一张小桌,要了杯酒。
一开始他们还放不开,后来见元焕对这些玩闹有点兴趣,一个个的都开始赛脸了。
酒瓶很少转到式凉,一旦转到他也都选真心话。
有几次他侧身,余光扫到元焕,他盯着杯中酒,微蹙着眉,似乎在默想心事。
一声欢呼的口哨,他又一次被转到了。
对面和式凉同期的男孩憋着坏问:“你和初恋是怎么好上的?”
式凉换了大冒险。
他们刚想对他的避而不谈借题发挥,元焕在后面咳了一声。
几人对视一眼,那男孩又说:“去亲他一口。”
“对嘴亲!”
“亲一个!亲一个!”
这一桌先喊起来,带动了旁边的人。
台上和舞池里的人们都停下了,齐齐起哄,喊得比行军口号响亮。
“你们仗着人多势众……”式凉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再胡闹元少将把你们都抓起来喽。”
众人渐渐消声,式凉假笑望向元焕。
话茬递过去了,等他顺势拒绝,式凉就要离开这个吵人耳朵疼的地方。
“逮捕他们,以什么罪名?”
元焕昂起头,嘴角翘起戏谑的笑。
“我做到这个位置可不是为了帮你赖掉游戏的。”
“……”
全场尖叫声中,式凉走到元焕面前。
式凉弯腰,元焕不自觉后仰,艳俗的彩光流过他高傲的面容。
式凉近两分,他退半分。
“这难道不是你自找的?”
式凉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
随即单手扶住他耳根,偏头吻住他的薄唇。
刚常到一点烈酒的辣味,式凉便被推开。
元焕径直往外走。
式凉留下打圆场,许久得以脱身。
街边成排的汽车末尾传来呕吐声。
式凉走过去,路灯照不到的昏暗墙角,元焕吐了口唾沫,撑着墙直起身。
他的酒量远不止两杯。
式凉屈起手罩在嘴上哈了口气,暖烘烘的葡萄汁味儿。
“你吃坏东西了?”
系统悄声:“明树亲他才不会吐。”
怪病真多。
元焕手帕擦了嘴角,连同手套扔进垃圾桶。
“元峮让你搬去我家。”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多久?”
“他没说。”
元焕越过他离开。
式凉回家住了一周,闵秀善来接,他才收拾东西搬去。
元焕抱臂等在客厅,告诉他规矩;
不许抽烟,不能用锅制造油烟,也不许带进房子里味道重的菜。
式凉看了眼被罗母塞了三大盒咸菜、腊味和牛肉酱的背包。
“我什么时候能走?”
“问元峮。”
“元峮让我问你。”
元焕耸肩:“我怎么知道,我什么都决定不了。”
口气可疑,但怎么想他都没理由把自己弄过来碍眼。
当天下午元焕让人拿了几大兜衣服给式凉。
理由是式凉穿成那样拉低全小区档次。
傍晚趁元焕在琴房,式凉打开抽油烟机做了几个菜。
元焕闻到味道出来,怒不可遏。
不等他骂第一句,式凉搂过他脖子吻了他。
元焕果然冲进卫生间大吐特吐。
式凉则坐下吃饭。
他吃到一半,元焕吐完出来。
“一起?”
“谁吃你那猪食。”
第二天式凉照样,元焕阻止的话刚露头,式凉撂下锅铲就要过去。
元焕立马以手掩唇,转身回房。
刚开始元焕还喝几杯闷酒,在阳台抽完烟洗一两个小时澡,后面就放弃了挣扎。
某天他坐到式凉对面,拿起了筷子。
他埋头吃得入迷之际,听到两声猪叫。
式凉拿手机播放的。
元焕瞪他一眼。
式凉发现他耳尖红了。
正常吃饭后元焕不再那么喝酒了,烟也极少抽。
有两天来扫除一次的家政,式凉偶尔还能看到元焕戴着手套,拿着清洁剂和抹布抠厨房死角。
卫生习惯良好的式凉被他骂过几次。
式凉出席军部中秋晚会的衣装元焕一定要过目。
衣服来回换了七八套,还有专业人士给他弄发型。
宴会场地前布满记者的红毯才让式凉稍微理解了。
这种场合是高层各方势力用来互相联络感情的,元焕母父自然也在。
他们社交并不带式凉,式凉对此表示感谢。
全永奎后进场,抻着脖子找了一圈,甩开姐姐跑到他面前。
“好久不见。”
式凉从繁复新鲜的花束抬眼。
“你今晚真漂亮。”全永奎说着凑到他跟前。
她正经打扮也别有一股矜贵气度。
“答应我的亲亲呢?”
“……”
元焕都亲了,亲她也容易。
“我们换个地方?”全永奎兴致盎然。
且不提式凉自己的意愿,他名义上还是元焕恋人。
而她全然没把他们的关系放在眼里。
式凉假装有人叫自己,走开了。
元焕怀疑自己的眼睛。
高脚瓶里大捧的雪青色杜鹃花遮挡,他看不真切。
式凉和全永奎相互靠近,像在亲吻,又像耳语。
接着式凉匆匆离开。
元焕一时走不开,心烦意乱,去了吸烟室。
金色的房间中有淡淡烟雾萦绕,有墨绿帘子隔开了大块空间。
帘子后是属于校级军官以上的。
一支燃尽,元焕摁灭烟头。
两个人进了吸烟室,声音都很耳熟。
“我刚看元少将进了卫生间。”
“你可看准了。”
“看准啦。”
男人话音黏糊糊的,竭力散发风情。
他是上次式凉升职聚会上率先起哄的同期,搭着女伴来的。
他女伴则是跟元焕打过两次首领战的火系哨兵。
“不是,你也看见了吧?以前罗式凉就是个爱笑爱闹的大傻子,那种热情得烦人的乡下佬。
“如今他一个B级,吃着元焕还爬墙全永奎,短短半年连升三级,不佩服都不行。
“我还苦哈哈地从炮兵熬呢,还是当向导好,会伺候——”
元焕一把拉开帘子。
式凉在门边清净了会儿,和一个偷懒的学徒闲聊。
夜深了,不管别人,式凉要回去睡觉。
她偷拿了两包手工糖,听说他有两个妹妹,忍痛分了他一包。
式凉尝了一块,的确好吃,厚着脸皮收下了。
比月光冰冷的街灯的光洒在后门外的马路上。
街上错落着几间颓废的小馆。
七八个衣衫破烂的孩子扒后厨扔掉的垃圾袋,向守卫后门的士兵乞求零钱。
式凉一出门就被包围了。
这身贵过普通家庭年薪的衣服没有兜,揣不了东西。
式凉把糖分给他们。
还没分完,身后传来门的开合声,他们一拥做鸟兽散了。
“在做什么?”
式凉回头。
元焕冷蔑地看着那些小孩跑远,仿佛他们是一群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变种。
“社交。”
“那也算人么。”
式凉欲言又止地笑了笑,把最后两颗糖扔过去。
“节日快乐。”
元焕双手插在兜里,糖块撞上他胸口,滚落到鞋边。
式凉身影消失在街角许久。
他抽出手——关节红肿,又因酒精和刚才用力过猛而微微发抖——捡起糖,拇指把糖纸上的泥土沙砾一点点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