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生清了清嗓子,放轻了力道接着在那脸上游走“让你闭嘴吧,还没有老呢话这么多。”
“我这可是好东西,一百多嘞。”
感受到手掌下不安分的脸,岩生空出一只臂弯环住对方的肩,一只手着重擦拭着斑点。
肩膀上强劲的力量,以及突然贴近的胸膛,李解荣努力忽视这份怪异,没法张口说话也就哼哼了几声来抗议。
“好了,睁眼吧。”
李解荣左右侧着脸,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哎呦没有想到这个还挺好用。”
“那是。”
岩生也凑了过去,贴着李解荣的后背,两人挤在狭小的卫生间,斑驳的镜面照着重叠的人像。
“热死了,滚远一点,卫生间就这么小都没位子站了。”
李解荣用手肘挤兑着身后的人。
“谁叫你家这么小,还没我一个卧室大,还只有一面镜子。”镜子里人像随着岩生的动作也挑了挑眉。
“行行行,你家大,躺个床都得骑个代步工具是吧。”
“也不是不可以。”
“sb!”
李解荣朝后方笔直树了个中指,转身先一步出了闷热的厕所。
卧室也没好到哪去,李解荣瘫在凉席上,衣服被推到胸口,电风扇直吹着光溜的肚皮。
“不要对风吹,总得盖点什么吧”岩生将电风扇往自己这边转。
李解荣用腿蹬着坐在床边的岩生“你回家吹你那大空调去,搁我这抢“赈灾粮”,要点脸吧。”
“谁叫你大热天的,也不开个空调。”
不自主的盯着那雪白的肚皮,中间还镶嵌着小巧的肚脐,岩生摸了摸鼻子,“你把肚脐盖上,我给你转回来。”
“前几天来的人都没有你事多。”
李解荣翻了个白眼,手臂在床上摸索着,也不管抓着什么了,就盖在肚子上,一点不留力的踹着那大块头。
“谁啊,老三还是老二来了?”
“你不认识。”李解荣打着哈欠回答道。
岩生一转头,只见一个亮绿色的耳塞不偏不倚的停在那肚脐上,伸手戳着那那枚正立着的耳塞,歪头疑惑“啊?”
抬头就见那雪白的人催促的眼神,哭笑不得的将电风扇转了回去。
李解荣半眯着眼睛,毫无防备的慵懒伸着懒腰,睫毛挂着困倦的泪水“怎么还要我八抬大轿请你出去?”
“我们很久,没有这么平静的呆在一个房间了。”
岩生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并排躺在李解荣的旁边,侧着头,下三白的眼里装着沉沉的倦怠与依恋。
李解荣避开那倦鸟归巢般依赖的眼神,正对着天花板,听着电风扇嗡嗡的声音,看着幡动的布帘在暗黄的光晕里起舞。
“嗯,你说过,一辈子叫我老大的。”
声音也染上了回忆的遥远感,李解荣终于愿意正视过去,问出了心中一直困惑着自己的问题。
“对不起。”
岩生没有解释,有些东西难以说出口,但短短三个字,又能解释清楚些什么呢?
“我不要听这些!我每一次鼓起勇气来问你,你从来都只会说这几个字!”
李解荣一个翻身,扯着对方的衣领,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你说啊!我说了,我不要你当小混混,我可以供你读书,你高二成绩这么好!你凭什么退学,你凭什么混的和我们一样!”
“你知道老五是被吴四害死的,为什么还要加入他们,叫他一声老大!你说啊!老五才这么小,他只有10岁。”
眼泪从眼眶涌出,多年压抑的情绪如火山爆发,喷出的岩浆灼烧了自己也灼烧着另一个人。
终将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岩生重复的说着那三个字,紧紧的将要哭到昏厥的人抱在怀里,手掌不断帮人顺着气。
“你走吧,你如果是有什么把柄在吴四手上,你走,我替你抗;但如果你真的想和他这么混着,以后,不要在和我说一句话,真的看着挺恶心的。”
李解荣撕扯着对方的衣服,从对方的怀里爬了出来,赤脚站在地板上。
宽大的白色老头衫挂在肩头,明显的胸骨和锁骨随着抽咽而耸动,新剪的发型乱糟糟的耷拉下来,被眼泪糊的黏成一缕一缕。
“对不起。”很闷的一句话,把室内本就凝固的空气扰的更难以呼吸。
岩生看着斜下方躲开对方执拗通红的眼,浅薄的眼皮遮住瞳孔,掩盖了里面无尽的悲痛。
曾经落魄的小孩,已经长成如今这般伟岸的少年,不需要自己的遮风挡雨,不想要听从自己的安排,想要去更远更大的空间翱翔,这些李解荣都可以理解。
但唯唯不能走离经叛道的路,更不能去吴四手下办事。
“你走吧,下次不要来了,我知道你给我账户打钱,以后也不要打了,我不会用这些肮脏的钱。”
李解荣收回目光,平静的说道。与刚刚那情绪失控的样子截然不同,冷漠到无情。
“阿荣,我…”在触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瞳时,岩生仿佛不会说话一般,停在了原地。
“对不起。”宽阔的被塌着,从来都是挺直的腰杆也抽去精髓一样摇摇欲坠。
门被风啪一下关上,岩生手上拿着那管洗面奶,失神的站在楼道。
“哎呦鬼啊!”老婆子一声惊呼,摸着自己的心脏。
一个人影从小巷飞奔而过,撒了命奔跑,叮铃咚隆花盆、脸盆坠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混着脚步声和狗叫声,电影倒带般涌入岩生的耳朵。
狂奔后岩生坐在地上喘息,脑子眩晕没有实感,一层层剥开着世界的噪音,试图寻找内心里,自己的声音。
“挺恶心的…”
“老五他才这么小,他只有十岁…”
“…肮脏的钱…”
……
岩生闭着眼睛疯狂的晃着脑子,可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响,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吼着试图用自己的声音盖过。
“对不起!”
“老五,对不起!”
“对不起!阿荣,我也不想要离开你的,我不想的…啊啊啊对不起!”
滚热的泪划过眼尾的刀疤,岩生手掌用力的按着眼球,手指弯曲抓挠头皮,无助而彷徨的蜷曲着身体。健硕的肌肉无法成为内心的保护壳,任何言语的刀尖都能穿透血肉,直戳心脏。
等世界安静了,岩生睁着被压迫的血红的眼,跌撞着起身,视野还没有恢复,可眼里不见一丝对未知的迷茫。
凛冽的面上不带一丝表情,配上血红的瞳,犹如地狱爬出的披血鬼煞。
空地回归空无,转角处的响起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