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砌的墙上,黑色木门被敲响,沉闷响声回荡在耳边。
村子里突然没了声音,人好似进了一个密闭的笼里,连刚才的微风都消失不见。
纪玄回头看了眼死寂下来的村庄,眉心微簇。
还不等他多想,面前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露出里面光景。
两个知命之年的老夫妇正围坐在小桌前,旁边是一个蹲着的中年男人,一家人正在吃饭。
“村长,又有几个外乡人路过,想在村子借宿。”带路的老人声音里带着讨好,引几人进了院子。
“几位打算留宿多久?”被叫做村长的男人往嘴里送了口饭,话语含糊不清,“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饭给你们吃……”
丁瑜双手环在胸前,面上满是不耐烦,“我们只是借宿——”
很明显,被误认为讨饭的,让他心情很不美丽,借宿两个字能滋出火星来,说完还暗地里白了明樾一眼。
明樾没心思管他,盯着眼前四个骷髅架子。
系统在他脑海里瑟瑟发抖。
没了皮肉,那副骨架却还机械的往嘴里送饭,那也不能称作饭,明明是一碗黄土。
身旁的几人却像是一点没察觉,自顾自的和这几个骷髅架子对话。
“好了,你们今晚就住这个房间吧。”村长抬手一指。
丁瑜不可置信的看向村长,“你在说笑吗?”
角落里矮小老旧的破屋看起来像八百年没住过人,檐下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
丁瑜合理怀疑这屋子根本不是人住的。
“我们一共五个人,更何况……”方逐尘指了指李若泱,“我们这里还有个女子,住一个屋子,不方便吧?”
村长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打量着李若泱,在她皱眉前笑着开口,“她可以和我儿子住一起。”
几人一怔。
一旁蹲着吃饭的中年男人突然跳起来拍手,“好啊好啊,小宝又要有新媳妇了!”
“闭嘴!”方逐尘冷了脸色,眼神如果可以杀人,对面的三人不知能死多少次。
村长撇嘴,“不住就不住嘛。”
纪玄目光一直放在角落的屋子上,就在他想上前查看时,肩膀突然被人扣住。
“……师兄?”
另外三人终于看过来,明樾直接召出本命灵剑,低声轻喝,“去!”
长剑破空,快要抵达小屋时被拦在半空,一道劲风袭出,击的长剑又回到明樾手中。
“何必藏头露尾?”明樾握着剑向前一步,盯着散出滚滚黑气的屋子,“这几个骷髅架子,只能用来引路吧。”
李若泱没忍住瞥了眼一旁停住动作的村长几人。
“哼,”女声飘忽,又似在耳边,“原来你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明樾没说话,剑尖微动,符咒成型又散成金光。
眨眼间,院子早不是刚才模样。
为几人领路的老爷爷和村长一家都是肉身全无,白骨模样还在重复生前的动作。
“仙人!救命啊!救救我们啊!”
“求仙人救命啊!”
呼救声传出,白骨却动作依旧,机械的往嘴里塞饭,又接连发出哀嚎。
“吵什么吵!”
一道女声厉喝,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丁瑜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你竟然生练人魂!”
那白骨没了血肉,但明显还有灵智。这种法子他只在书上见过,将人的魂魄生抽,然后再放进死物,是鬼修喜欢干的事情。
那女声轻笑,小屋门窗猛地打开,一个身穿嫁服的女子坐在地上,红到有些发黑的裙子铺了一地。女子面色惨白,长发披散至腰间,一双血红的眼睛格外瘆人。
被女鬼身上的怨气一冲,李若泱浑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魔修?”
那血红眼睛明显是入魔时的征兆,但女子很明显已去世多时,身上鬼气滔天。
“问题真多……”女鬼轻叹一声,眼睛却是看向明樾,“你修为很高。”
她打量一阵后继续说,“我打不过你。”
“嗯。”明樾肯定了她的猜想,“你要求饶吗?”
女鬼:“……”
她眨眨眼睛,淌下两行血泪,竟是直接哽咽出声,“我,我还什么坏事都没做,你们就想要我的命,算什么正道人士?”
“难道这村子里的村民不是为你所害?那些过路的行人不是为你所杀?”李若泱冷着一张脸,也唤出了自己的灵剑,“更何况,妖魔之流,人人得而诛之!”
她语气里的厌恶做不得假,原本在观望的系统一下紧张起来,“宿主,可千万别让反派入魔啊!女主这么讨厌妖魔,可不会放过反派!”
明樾没吭声,目光一直放在女鬼身上。
“我生前作为魔修,从未害过人,死后入鬼道也是迫不得已。”女鬼沉默一阵突然解释起来,“入鬼道者,魂魄不入轮回,进阶时雷霆加身,若不是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自堕入此道的。”
她看向几人旁边的白骨,“我杀这些人,都是有原因的,你不想听我解释吗?”
见对面一行人不为所动,女鬼收起血泪,轻叹一声,“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纪玄皱眉,这话还没问出口,侧身一紧,想躲开的身体一顿,转身迎了上去。
不等他和那东西接触,刚还站在他身侧的人已经抬剑挥上,东西被击飞时纪玄才发现那是一根腿骨。
“宿主!刚反派是为了保护你!”系统急得吱哇乱叫,给纪玄刷好感,“你可别让他入魔啊!”
明樾轻笑一声。
刚才还重复生前动作的骷髅已经消失,那些白骨四散开浮在空中。
看着空中越聚越多的骨头,方逐尘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害了多少人!”
白骨如剑,几人被围在其中。
明樾刚想上去帮忙,女鬼就从小屋冲出来。
目标……
是纪玄?
“宿主!”
纪玄倒没有系统那样紧张,他还没有遇到本命灵剑,常年匕首傍身,女鬼快靠近时,他已经做好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准备。
但没想到女鬼距离他不到一米远时,又突然退了回去。
“你我本同源,又何必刀刃相向……”
听到耳边轻语的一句话,纪玄眉心一跳,不自觉握紧手中匕首。
看他目光如刀,女鬼唇角微勾,“你们人多势众,欺负我一个小女子,是不是有点不太道德?”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灿烂,纪玄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幸好,你们还给我带了个帮手……”
纪玄目光一沉,直接冲过去,匕首冷光凛凛。
女鬼不与他纠缠,只是躲闪着。
“这位朋友,你既身为魔修,与这些自诩正派人士的伪君子混在一起,”女鬼微微一笑,“不觉得恶心吗?”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明樾掷出手中长剑,结了个保护罩把众人护在里面。
李若泱最先回过神来,怒目而视,“你说什么呢!”
纪玄是她从外面捡回来的,别说他最开始身上根本没有修为,更何况,如果真是魔修,为什么掌事和长老会看不出来?
她定了定心神,这次是真有些生气了,“你休得胡言乱语,在这蛊惑人心!”
女鬼微微偏头,“你看不出他是魔修,因为他身上有封印呀。”
她抬手结印,“年少时恰好学过一点,我最喜欢乐于助人了。”
那阵法逐渐变大,朝纪玄袭来时他抬手去挡,却没有受到伤害。
筑基的修为直接飙至金丹后期,隐隐还有突破之势,头上发带被溢出的力量冲成粉末,纪玄脸上难得露出茫然。
见他额间浮现的红色印记,女鬼惊讶,“上古魔神?”
千百年前,神魔大战后两败俱伤,天神散去神力供养天地,魔神却直接失了踪迹,谁也找不到。
“纪玄。”李若泱没忍住喊了声。
背对几人站在前面的纪玄身体一顿,终于还是转过身来。
他披散着头发,眉心印记似血滴,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像被血染过般,让人不敢直视。
李若泱闭了闭眼。
“完了……”系统蔫巴巴的趴在明樾脑海里,“全完了。”
明樾收起长剑,双手结印,“都愣着干什么?”
方逐尘与丁瑜对视一眼,各自守住阵脚。
李若泱勉强收起起伏不定的心绪,跳上了一侧屋顶。
金色大阵缓缓浮现,将整个小院圈在其中。
女鬼看着那大阵缓缓扣下来,脸上并无惊慌神色,反倒悠闲的坐回小屋,“杀我竟要用这么大一个阵,还真是荣幸之至。”
“其实我做魔修时,真没害过人,”女鬼微笑着,“我连鸡都没杀过。”
院子里没人回应她,大阵成型后空中漂浮的白骨如雨落,噼里啪啦的砸了一地。
这场景似乎格外好笑,女鬼最初先是闷笑,后又变成大笑。
她擦擦眼角渗出的血泪,“唉,其实我是被掳来给傻子当媳妇的。”
李若泱眸光轻动。
“这村里没一个好人,不过没关系,反正都被我杀了……哎,”女鬼说到这儿又是一阵笑,见几人的视线看过来,提醒道,“要跑了。”
几人一愣,反应过来就见原本还站在院中的纪玄只剩下残影。
“我……去。”丁瑜将本命灵剑插在原地,直接追了上去。
“宿主!”
明樾紧随其后。
“师兄!”
“守着大阵。”
李若泱步子一顿,盯着三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会,还是回到了阵眼。
“你是在担心他,还是怕错失杀掉他的机会?”女鬼看她面上神情,似是不解,“他是魔修。”
李若泱面无表情,“不用你提醒。”
女鬼轻笑,又看向旁边一直沉默的方逐尘,“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我以前虽然是魔修,但真没害过人。这户人趁我受伤昏迷,把我带回来给他傻儿子做媳妇。”
“喏,我以前就住这里。”女鬼指了指脚下的土地,笑着说,“我没来之前,一直是他们家牲畜住的噢……”
“你可怜,又不是我们害得你。你杀光村里的人还不够,过路的行人你也要杀。”李若泱冷声打断她,“如果我们今日修为低于你,进的来,还出的去吗?”
女鬼一怔,低笑几声,“你说得对。”
感受着自己的修为慢慢消失,女鬼像坐不住一般,安静一阵,隔了会儿又开口,“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她微微一笑,“我叫周云汐。”
李若泱看起来很不情愿,犹豫一阵还是冷着脸开口,“李若泱。”
旁边的方逐尘也报了自己名字。
周云汐身上的衣裙变成白色,头发挽在脑后,上面还有一个木制的簪子,她面上的苍白褪去,变得好似活人般。
方逐尘惊讶,“这……”
超度大阵。
李若泱面色复杂。
周云汐抬手将耳边碎发挽在脑后,神色温柔,“谢谢啦。”
等她化做一阵白光散开,方逐尘觑着李若泱面上神色,脸上露出些尴尬,“哈,没想到,明樾师兄竟还会那帮秃驴的本事。”
李若泱没说话,跳进院子进了小屋。
屋里暗沉,不见一丝亮光。
角落里蜷缩着一具腐烂的尸体,粗壮的铁链深扣进脚踝,尸体面容模糊不清,但依稀还能看出方才人的几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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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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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魔尊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