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野到现在了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尽管他在重生的这短短半天里,已经经历了打架互殴、被教导主任训话、蹭饭、送陆时安回家等一系列行为,甚至还龇牙咧嘴地用陆时安给的药处理了伤口。
但他仍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一定是醒来的方式不对。
再睡会儿……
边野嘀嘀咕咕地又睡着了,然而下一刻,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喂?”
“边野!你皮痒了是吧,今天训练日你敢不来?!”
这不是他高中游泳教练——王教的声音吗!糟了糟了,训练要迟到了。
边野急忙起床洗漱收拾,下床时动作太快,又牵扯到了昨天打架的伤口,痛得全身一激灵。
好嘛,这下真重启人生了。
……
“边野…你你你……”王教指着他身上或青或紫的於痕,又看看他脸上的贴着的三四个创可贴,神色震惊,“你这是怎么搞的?”
边野穿着泳衣站在王教面前,讪讪地笑了笑,没敢出声。时隔多年,王教还是这么有威慑力。
王教面色严肃的盯着他,“别怪我没提醒你,按照一高的规定,你如果背上了处分,这学期就不能再参加任何比赛了。”他拍拍边野的肩膀,看向这个自己最看好的学员。“我知道你想进国家队,所以每个机会对你都很重要。你是我亲自招进学校的,别自毁前程。”
【边野,你这是在自毁前程!】
【兄弟你……真不至于。】
【边野,妈妈对你很失望。】
教练的话又唤醒了那些嘈杂的声音。边野沉默地站在原地。王教只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加之身体不舒服,也没多计较。
“行了,最近三天的训练你都不用来了。赶快把身上的伤养好,我最多只给你三天时间。”王教摇摇头,转身去训练其他队员了。“都还是小孩子啊……”
边野得了令,在休息室换好衣服后就回教室上课了。
一高奉行“体教结合”的政策,即使是运动特长生也要接受正常的义务教育。每日只比正常的文化生多训练三个小时。因此,每天的训练时间都极为宝贵。王教给了边野足足三天的修养时间,可见对边野的重视和容忍度之高了。
算上重生前,边野已经有近两年没听过知识量这么饱满的文化课了。数学课越听越困,边野的头也越点越低。就在他终于快要为乱晃的脑袋找到安稳的放置点——课桌桌面时,数学老师恼怒的声音响起。
“边野……边野!!醒醒,再睡就下课了。”
“到!”
边野迷糊着被叫起来,条件反射般地答道。
数学老师又好气又好笑,“你来答下第四题吧。”边野一脸头疼地在桌上翻找试卷。同桌友善地将自己的试卷递了过去,边野顺利地找到了答案。
“选D。”
“坐下吧。”数学老师知道边野是游泳特长生,平时忙于训练,因此也没有过多为难,只是那仿佛向日葵般不停点头的脑袋实在显眼,这才点名让他清醒一下。
边野将试卷递还,感激地冲同桌笑了一下。此时他的伤口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没有昨日那般肿得厉害,只留下眉间的擦伤和嘴角的於痕引人注目。
笑的这一下,颇有些阳光战损大狗狗的实体感。
同桌是个腼腆善良的女生,收回试卷后反被边野笑的这一下闹红了脸。
秋日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教室的桌面、地板,彩色的光斑在黑板上灵活的跃动,不知是被谁用表盘捕获。秋风不冷不热地吹过,掀起一阵树叶交响。
边野低头盯着试卷,指尖却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这一切都太寻常、太熟悉了,和上辈子的高中时光没有任何不同。
不,也许还是有什么不同的。
边野想到了昨夜,被自己以风卷残云的速度一扫而光的牛肉面、漫长的小径和……陆时安……
想到陆时安,边野转笔的速度的渐渐慢了下来。
也不知道陆时安在哪个教室,今天陈昭还会不会来找他的麻烦……不如,下课去打听一下?
边野心里闪过万千思绪,却没注意到台上班主任越来越铁青的脸色。
“啪!”
一个粉笔头精准地打在了头上。
边野转笔的手停下,连忙站起跟老师道歉,“老师,对不起!我自请罚站!”
数学老师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对边野回以死亡微笑,算你小子识相。
边野心虚地拿着试卷站在了教室门口——一个既能听清楚题又能看到黑板的风水宝地。
站过的都说好。
在边野走神的时候,试卷的讲解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道大题,边野只好头疼地记下黑板上的答案,等下课再找同学帮忙。
果然…数学题不会就是不会……早说不要重生了,那鬼系统还在实习吧,哪有这样曲解人意的!
教室内数学老师将最后一道题讲完,下课铃声刚好响起。
边野把改写得乱七八糟的试卷塞进校服上衣口袋,并不着急回教室。他趴在教室外连廊的半身墙上,将下半张脸埋进胳膊,像其他出来放松的学生一样,出神地看向楼下。
重生得太突然,边野颇有些手足无措。
兴奋剂事件如同梗在喉中的一根鱼刺,他既没有思路找到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将之彻底解决;又实在吞不下这口恶气,独自承受上辈子所有的委屈和伤害。
他向来不擅长思考,想不通的事干脆先搁置,既来之则安之吧。
边野徐徐吐出一口气,感到了些许久违的放松。
“时安,你把这些作业带回班里吧,辛苦你了。”
“嗯。”
办公桌上的作业高高摞起,陆时安将它们一齐搬走,向高一(1)班走去。
现在已经下课,走廊上的人本该十分拥挤,陆时安搬着一摞书,一路走来却畅通无比。他周身像有一个真空的力场,将除陈昭之外的,其他或善意或恶意的存在尽皆阻隔。
一个男生和同伴一路打打闹闹,没看到迎面走来的陆时安。一个转身扬手的大动作,将陆时安手上的作业打翻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
男生起初十分不好意思,俯身要帮陆时安捡起地上的作业,却在看见陆时安面无表情的脸后,面色诡异地站在原地,犹豫了。身边的同伴也拽了下他的衣角,向他使眼色。最终,那人还是放下了手上的作业,被同伴拉着走了。
“喂!你不知道吗,那个陆时安……他……”
两人小声对话的声音渐渐远去,尽管刻意压低了声响,但那些熟悉的词句还是通过风声传入耳中。
陆时安却仿若未闻,脸色不变,迅速收拾着地上的作业。
他正要将眼前的一个笔记本捡起时,一双有些熟悉的、骨节分明的手也同时拿起了那本作业。
陆时安拿作业的手顿了顿,移向了旁边的一本。
四十多本作业很快便被两人收拾整理完毕。
“陆时安,”边野拿着手里的一多半作业向陆时安扬了扬。“你在哪个教室,我帮你送过去。”
陆时安长得清冷,声音也好似带着冰碴。
“谢谢,但是不用了。”
陆时安看也没看边野,伸手欲将作业取回。然而边野却像没听到似的,一手拖着本子,一手揽住陆时安将他带着向前走去。
“别客气,走走走,一会儿要上课了。”
陆时安被这人堪称没脸皮的动作震住,皱眉抬头看向边野。边野察觉到陆时安的视线,回了个爽朗的笑。
怪傻的……让陆时安想到了小时候在邻居家见过的拉布拉多。
算了……
身上传来的力度强劲却不含有半分强制的意味,他轻轻一挣就能脱身。陆时安停下脚步,果然,边野察觉到后也停下来了。
“怎么了?”
陆时安轻吸一口气,“你走错路了,高一(1)班在另一侧。”
“噢噢。”边野尴尬地转身掉头。
原来陆时安是一班的,那他学习应该很好,至少也在年级前五十了。
两人并行而去,一人身形修长笔直,如芝兰玉树;另一人较之更加高大挺拔,时不时侧身与少年说笑,即使对方的回应十分简短,也丝毫没影响他兴趣高扬。
“陆时安,你下午放学后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没有。”
“那明天呢?”
“不用。”
又要来了吗?那种如同大狗狗一样的可怜表情,表演痕迹拙劣地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要吧,而且你的药还在我那里。”
果然。
陆时安有些烦躁。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他拒绝的还不够明显吗?陆时安本能的厌恶这种不受控的剧情发展——像所有高中生人手一本的通俗小说里,恶俗的救赎剧情。
哈,他看上去像是需要怜悯的人吗?比起自己,边野显然更需要人“拯救”吧。他是不是没意识到,自己对别人投射的视线极为在意,会不自觉地躲避眼神的交集。昨天脸上的笑也像是强行挤出来的一样,简直把“我需要你”给写在脸上了。
这样的人,凭什么可怜自己。
陆时安心里恶意的想法一句句地浮上来。但他最终只是停下了脚步,对不明所以的边野强硬地说道:“你帮我解围,为我作证,我请你吃饭。我们已经两清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话音落下,急促的上课预备铃也随之响起,像为这段还没开始就被宣告终结的“友谊”奏响完结曲。
陆时安平静地接过边野手中的作业,走进了教室。教室内原本热闹喧哗的气氛,随着陆时安的进入骤然冷却了下来。
边野读不懂陆时安脸上的表情,心却随着怀里的东西一样落空了。
陆时安是他重生后遇到的第一个无恶意的人。陆时安送了他疗伤的药,还在他搞不清状况身无分文时请他吃了一碗面。说是雏鸟情节也好,是病急乱投医也罢,总之,他对陆时安自然地带了几分迫切的亲近。
想来是他的确打扰到陆时安了。
边野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没注意到身边其他人向他投来的诡异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