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院的回廊,简知刚好看见长胜提着水桶过来,她走过去,直接挡在他面前:“有空吗?”
长胜面无表情:“没空,我还要擦地。”
“此时正是来客人的时候,你擦什么地。”简知哼了一声,“陪我聊会儿。”
“若是被陶叔看见,我又免不了一顿打。”长胜说,“我不想挨打。”
“我不连累你,若是被发现了,我替你挡着。”简知大义凛然。
长胜看她这雄赳赳的模样,也不知怎么的,他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里夹杂着嘲讽,他看着简知,眼神逐渐冷了:“你有几条命替我挡?”
简知看他又要走,她怒了,她猛的把手里托盘里的饭菜塞在他手里,接着她夺过他的水桶:“好心不识驴肝肺,我本来想着请你尝尝我的手艺的,你真不识趣,行了,不就是擦地吗?我帮你擦,擦哪儿?”
长胜看了一眼托盘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他又看向简知:“这是……”
“做给姑娘吃的,不过她现在忙着接客,没空吃。”简知说。
“你给我了,不怕她找你麻烦?”
“这有什么,再做一份就是。”简知一脸无所谓。
长胜蹙眉,他看着一脸无知无畏的简知,不知道怎么的,他叹了口气:“你这样的人,在这楼里活不下去的。”
简知哦了一声,笑嘻嘻凑近他:“那你的意思是要像你才能活下去吗?”
长胜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还有她那双带着笑意的瞳孔,他没有说话。
“我才不要。”简知猛的缩回身子,她呵呵一声,“要我像你这样畏首畏尾地活一辈子,我情愿去死。”
长胜听她这么说,他眸色有些复杂,不过到底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息一般:“跟我来。”
“不擦地了吗?”简知看了一眼手里的水桶。
“一会儿我再去。”长胜说。
简知跟在他后面,绕过院子,又穿过厨房,进了一个小院子,接着他带着她进了一间窄小的厢房。这房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小桌,还有一个箱子,除此以外干干净净,一层不染的。看来这就是长胜的住处。
简知在桌边坐了下来,长胜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他坐在简知对面:“你刚刚不是说要聊会儿吗?聊什么?”
简知嘿了一声:“选花魁。”
长胜一听,脸色又沉了:“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简知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你觉得我可以去吗?”
长胜顿时不吭声了。
他盯着她那张清丽又明艳的脸,嘴唇抿得很紧。
简知看他不吭声,她脸上露出失望:“不行吗?我这样子的,做不了花魁?”
“你到底要干什么?”长胜的声音发冷。
简知看他跟个木头一样,她无语地坐下来,挠了挠头发:“我不是听说当了花魁就有很多钱么,我想着……”
“你不可能。”长胜说。
简知瞪大眼睛:“为什么?”
“花魁要才貌双全,不光要漂亮,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这般的,选不上。”长胜语气不好。
简知哇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当丫鬟呗?”
长胜抿唇不语。
简知哼道:“可是我会做饭啊,而且我……”
“会做饭只适合当厨娘,不适合当花魁。”长胜打断她,“若桃,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简单无语了,她看着长胜那张不耐的脸,沉默许久,她又低低开口:“那我听说,当了花魁,就可以见到楼主,还可以和他睡觉,这是真的吗?”
长胜猛的回头看向简知,他眯眼:“谁告诉你的。”
简知眨眼:“你就说是不是真的?”
“你先告诉我,谁说的。”
“那你先告诉我,是不是真的?”简知据理力争。
长胜听她这话,他突然冷笑一声:“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见到楼主吧,若桃,你是抱着什么目的?!”
简知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长胜竟然反应这么快,顿时有些后背发凉。不过即便心里发慌,她表面上还是强装镇定地开口:“我哪有什么目的,我只是好奇这是不是真的,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一提到楼主你就生气,难不成你是他?”
长胜顿时不说话了。
简知看他没什么表情地瞅着自己,心想也不知道这一波试探有没有用,她又继续开口:“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我开玩笑的。”
长胜冷笑一声:“我倒是巴不得我是,我要是楼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赶出去。”
简知眨巴眼:“你就这么讨厌我?”
长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语气发凉:“你可以走了,我要去擦地了。”
简知哦了一声,她见好就收,起身就走。走之前,她还忍不住嘱咐道:“不要忘了尝尝我的手艺哦。”
长胜看着她的背影,他又看了一眼那桌子上的饭菜,沉默许久,他才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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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知拿着重新做好的桂花奶羹回到白蔻房门口后,又在门口等了许久。
嫣角楼里吵杂无比,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三楼的每个房间里,都充斥着各种暧昧的声音,简知在那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如芒在背,她实在受不了,刚刚打算要走,白蔻的房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一边走一边整理衣服,看见门口的简知时,他还笑着看了她一眼。
等男人走了,简知就听见白蔻叫她:“若桃。”
简知端着吃食进屋,就看见白色纱帐垂坠着,幔子后面传来白蔻疲惫的声音:“若桃,我想洗澡。”
“我去给姑娘打水。”简知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要走。
白蔻又叫住她:“算了,你弄点水来,我擦擦身子。”
简知应了一声。
等到简知端水回来,白蔻已经穿衣起身了,她长发披散着,坐在窗边,神色忧郁。她的手里拿着简知做的桂花奶羹。
简知把热水放在盆架上,她低声开口:“姑娘,水打好了。”
“知道了。”白蔻回答道,“若桃,你做的这奶羹真好吃,我很喜欢。”
“姑娘喜欢就好。”
白蔻笑了笑,她回眸看了一眼简知,眼神有些古怪。
简知不明所以。
白蔻吃完了奶羹,她把碗递给简知,随后她开口道:“今夜我不迎客了,你不用在此守着我了,回去休息吧。”
简知说了一声好,然后转身关门出去了。
屋子里,白蔻靠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夜色,她眼眸里缓缓滚落下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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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知在白蔻那里待了五天时,陶青来找了她过去。
站在陶青的房里,简知看着陶青把玩手里的一支金簪。
红色的指甲捏着华丽的簪头,有一种美艳又华贵的感觉。
“这几日在白蔻那里可曾习惯?”陶青问。
简知点头:“姑娘待我很好。”
陶青抬眸看了一眼简知,她低笑一声:“那你可曾学到什么?”
简知沉默了。
这五天里,白蔻每天晚上都接客,大多数客人都是中年男人,有的大腹便便,有些长相丑恶,他们相同的特点,无非就是有钱。
要说简知在这样的交易里学到了什么,那可能就是珍爱生命,远离男人了。
陶青看她不说话,她笑了起来:“被吓到了?”
简知眨了眨眼睛,笑容勉强:“没有。”
陶青笑声如铃:“吓到了就是吓到了,不用否认。若桃,你还年轻。白蔻那里的客人,其实都已经是很好的了,你还没有见过更怪的客人。”
简知扯了扯嘴角,不知该说什么。
陶青起身,走到简知面前,用金簪抬起她的下巴:“若桃,我见你这般,也实在心疼你。可是你要知道,入了这嫣角楼,我们的命就是这样的。你别怕,待到你成倌儿那一日,我定会让张妈妈好好照顾你,给你安排一些好客人的,啊?”陶青说完,又笑了起来。
简知听着她的笑声,只觉得刺耳。
等到陶青笑够了,便让她回去。
简知从陶青那里出来,她走到院子里,坐在一棵石头旁,沉默了好久。
等到她再回嫣角楼三楼时,就看见长胜正跪在地上擦地板。他的背影看起来瘦弱,擦地的动作也颇为辛苦。
简知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她才走到他的身后开口道:“今天你要擦三楼了?”
长胜听见她的声音,他回头看她,看她不是很高兴,他扯了一下嘴角:“怎么了,被罚了?”
简知没回答,走到了栏杆旁发呆。
长胜看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问她:“你到底怎么了?”
简知回眸看他,她笑了笑:“没什么,我想我可能很快……”
话未说完,一个大花瓶突然从天而降,朝着长胜的脑袋砸下来,简知眼疾手快,猛的推开了他,两个人都往后趔趄了两步,花瓶在他们二人之间炸开。
简知抬头朝楼上看去,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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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要转身往楼上走,长胜就拉住了她:“别去。”
“为什么不去?”简知回头,怒目圆瞪。
长胜看她这般怒火中烧的模样,他苦笑一声:“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的意思是,经常有人这么暗算你?”简知皱眉。
长胜没有回答,回头继续擦地去了。
简知看了一眼地上的花瓶,又看着长胜的身影,她静默良久,才开口道:“你这样逆来顺受,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的,你知道吗?”
长胜擦地的手顿了顿,他轻声道:“那又怎么样呢?”
简知嗤笑一声,她走到长胜身后,语气充满冷然:“我不是你,长胜,我不认命。”
长胜回眸看她:“那你想如何。”
简知呵了一声,没有回答。
她的答案,不用和任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