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缘决定前往冥界,渡水清浅往生投胎。
只因为项芝说水清浅虽然已经忘了一切,可是却成了游魂,徘徊在鬼哭河边,开起了客栈,八百年来,都未能走向新生。
当他听完项芝说完那一切之后,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他就说出了这个决定。
只不过紧随其后的,就是施华和弗真,以及易瞿三个人的反对。
冥界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死者往生的地方!普通人根本就去不了那里,除非魂魄离体,才能够前去。就算是去了,也不一定回得来,整个冥界浩如烟淼,又岂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吗?
况且,就为了一个已经死了八百年的人,值得吗?
施华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情颇为愤然:“止微,你要前往冥界,这件事非同小可,且不说你能否成功渡化她,就算你渡化了她,你又能够保证你能够平安归来吗?为了这样一个毁你纯元,害你修为差点被毁的人,值得吗?”
凤栖缘听他说完这些话,他眸色格外平静地开口:“师兄,你觉得不重要,是因为她不是你的徒弟。”
“你——”施华震惊。
“就算她不是我徒弟,只要是为了她,我也甘愿冒险一试。”凤栖缘又道。
空气寂静。
凤栖缘不想再多说,他起身就走。
“止微。”施华叫住了他,看着他的背影,施华的声音有些涩然,“这八百年来,你对水清浅,真的只是师徒之情吗?”
凤栖缘没有回答,他的背影缓缓消失,没有片刻地停留,仿佛没有听见这个问题一般。
……………………………
今日冥界的风沙小了一些,石阵里的阴风呼号声音也没有了。
鬼方客栈里,生意似乎又好了起来。
不仅来了好几拨鬼要喝汤,就连黑白无常都来坐了坐。
简知的一大锅龙眼汤,不到三个时辰就少了一半。
罗刹高兴得很,算账的时候止不住兴奋,对简知开口道:“姑娘,我们今日收眼睛就收了一百多颗,除此以外,白无常大人还给我们送来一对金手镯,黑无常大人则送来两对玉蝉,那玉蝉正好我们四个鬼一人一个。”
简知坐在二楼的栏杆上,红裙旖旎地垂坠下来,飘飘洒洒,分外妖娆。她把玩着手腕上的金手镯,笑容浅淡:“不过就是些金银俗物罢了,屋后的河里还少吗?你要是喜欢,让钱来福来去捞就是了。至于玉蝉,那是放在死人嘴巴里的吧,鬼拿来无甚用。”
罗刹听她这么说,哼哼了一声:“听姑娘这般说,好没意思,那黑白无常送来的东西,就算是俗物,也比一般的要好吧,姑娘现在不就爱不释手?”
简知轻笑,把那对金手镯摊在手心:“你要是喜欢,就拿去戴,我屋里还有好多。这些年他们送得也不少,足够把你装点成一朵花儿。”
罗刹吐了吐舌头:“我不要,我还是更喜欢吃鬼魂。说起来,我都三日未曾吃鬼了吧,姑娘,今日我要吃,你可别拦着我。”
“不拦着,不拦着。”简知拿着镯子摆了摆手,那镯子在她手上碰撞,叮当作响。
也就是这时候,客栈的门被敲了敲。
罗刹的眼睛顿时亮了,她迫不及待地跑到门边:“门外是客还是路过的?”
门外的人沉吟片刻,声音悦耳动听:“是客。”
罗刹兴高采烈,立刻就拉开了门。
然后她嘴角的笑容就僵住了。
只见门外穿着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那男人头上戴着帽子,脸上也覆了一张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弧线优美的下巴和微薄的嘴唇。他斗篷里面,穿得是一件灰色的长袍,袍子袖子宽大,双手藏于其间。
罗刹在打量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也在看着罗刹,面具后的墨黑眼眸,沉静如水,波澜不惊。
“姑娘,请问客栈现在是不让进了吗?”他低声问道,礼貌谦和。
罗刹这才回过神来,给他让出路:“请进,请进。”
黑袍人进了客栈,他的视线在客栈里打量了一圈,随后就盯着二楼的简知不动了,简知长发披散,容色妩媚,一身红裙分外妖娆,她倒是没有看他,只是拿着那对金镯子把玩着。
黑袍人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那面具之下的墨黑眼眸,隐隐了变红的趋势。
“哎,看什么呢?”罗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开始不爽,“我们姑娘也是你可以随便盯着看的?”
简知闻言,低头瞥了过来。
黑袍低下了头,错过了与她的对视,他低声开口:“抱歉。”
“你是第一次来冥界?”罗刹凑近他,“也是第一次来这客栈?”
黑袍后退了一步,离罗刹远了一些:“是。”
罗刹眸子里闪动着不明意味的光:“有没有人带你来?”
黑袍摇头:“没有。”
罗刹眼神顿时兴奋了,她的手背在背后,已经幻化出乌青硕大、指甲尖锐的鬼手,下一秒就要抓过去——
“罗罗。”简知轻声开口,叫停了她,“来者是客,何必问那么多,请他坐下吧。”
罗刹回头,有些诧异。
黑袍也抬眸看着她,眼神复杂。
简知脸上漾出浅浅的笑容:“请他喝碗汤吧。”
罗刹撇了撇嘴,有些不爽了,她哼了一声,转身去后厨端汤去了。
整个空间里,就剩下了简知和那黑袍人,简知坐在栏杆上,长发坠在腰间,她把那金手镯挂在自己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再回眸,就看那黑袍人还站在那里,盯着自己不放,她脸上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客官,坐啊。”
黑袍人盯着她良久,最终还是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简知起身,握住黑纱,纤细的红色身影从二楼翩然而下,落在了客栈中央,她转了个身,优雅地在那黑袍人的对面坐下了,她身上红色长裙旖旎坠地,阔袖轻纱拂过桌面,她的面容同他相对,嘴角的笑容不变。
他的目光半点未曾移开,只是一直盯着她,眸子的复杂的情绪纠葛,说不清是喜,还是痛。
罗刹端着汤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两厢对视的场景,她顿了顿,然后轻笑开口:“汤来了。”
简知回头,就看见罗刹笑容甜甜地端着汤过来,放在了黑袍人的面前。
汤水艳红,表面上漂浮着一只圆鼓鼓的眼球,说不出的诡异。
简知却笑容满面,手指敲了敲桌面:“客官,请吧,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汤。”
黑袍人低头看了那汤一眼,他再抬头看她,嘴唇蠕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简知看他不动,凑近了一些:“你不会是刚死不久,所以看见这样的汤,还不敢喝吧?”
看她凑近,黑袍人先是怔然,随后别过了眼:“抱歉,我的确还未适应。”
“无妨。”简知扬袖,“不喝也罢,不过还是得留下点东西。”
黑袍人听她这么说,他沉吟片刻,从灰色的袖子里,缓缓拿出了一把紫色的弯刀,弯刀晶莹剔透,通体柔润,他把那刀双手递过来,轻声问她:“这个可以吗?”
“这不是问情么,怎么在你手里?”罗刹忍不住开口问道。
黑袍人没有回答,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简知的脸。
简知瞥了那刀一眼,点头:“也行。”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拿那刀,只是下一秒,黑袍人就直接伸手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接着他一手取下了自己的帷帽,扯下了面具。
当那张清风明月一般的脸出现在简知面前时,简知一时有些愕然,而他的眼眸里,却满是痛惜:“清浅,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眼前的男人,长发墨黑,容色清绝,说不出的好看,他泛红的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情感,脸上的表情,更是说不出的心疼。
他抓着简知的手腕,有些用力,却不敢真的用力,仿佛那样怕抓痛了她一般。
简知和他对视良久,她才缓缓回过神来,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凉薄的笑容:“抱歉,我是真的不记得了。你不会也是同上次那个生魂一样,是我的师兄弟吧?”
男人的眼底划过惊痛,他把她拽了过去,和她四目相对,声音微恼:“我是你师尊!”
这般拉拉扯扯的,哪里有个师尊样?
罗刹撇了撇嘴,看着眼前这模样,她忍不住暗叹,与其说是师尊,倒不如说是情郎。
简知蹙眉,她有些不适地想要躲开他的桎梏:“客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凤栖缘看她要挣脱,他不禁收紧了一些手指,眸色难过:“清浅,我同你师徒百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怎么可能会认错?”
简知听他这么说,眼里划过嘲讽,她嘴角的笑容消失,神色冰冷,想也不想,她手心里猛然出现一团黑紫色的鬼气,直直朝着凤栖缘心口而去。凤栖缘惊异,连忙松开了她后退,简知也因此得以逃脱。
回身抓住黑纱,简知飞身上了二楼,她再回头,看着捂着自己胸口满眼诧异的凤栖缘,语气里压抑不住地冰冷:“罗罗,把他给我打出去!”
罗刹摊手:得,到嘴的肥羊,又要放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