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简知端着东西要走的时候,檀溪突然开口道:“大人,膳房做了金柑甜露,您要不要尝点?”
简知眉头一跳,心都紧了。
屏风后面的人久久没有出声,似乎在沉思,过了不知道多久,简知听见了一个十分温润柔和的声音道:“也罢,端进来吧。”
这声音倒是没有想象中太监的那种阴柔,当然也不及普通男人粗狂,也不知道这邢焉止是什么时候去势的。
檀溪也开口道:“檀玉,端进来吧。”
简知应声而动,她端着托盘,转过屏风,低着头走到了桌边,然后埋首跪了下去,双手呈上。
入了这屏风后,那股香味更浓了,虽然不难闻,可是却让简知有种骨头都要酥了的感觉,她实在是好奇这太监用了什么香,让人这般受不住诱惑。
简知手里托盘上的东西被人端走放在了桌子上,简知头感受到手上重量变轻,她心里暗暗深呼吸,她的目光忍不住抬眸看去,就看见男人银灰色的飞鱼服下摆上绣着的凶兽,到底是个什么兽她也看不出来,只觉得那穿金绣线的工艺实在了得,这凶兽绣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
“下去吧。”东西被端走后,檀溪就轻声开口道。
简知颔首答是,然后依旧目不斜视地起身往后退。
就在她刚要退到屏风后时,桌前身着银灰色飞鱼服的督主突然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简知心头颤了颤,她立刻就跪了下来,声音情不自禁发抖:“大,大人,这是,这是奴婢自己做的,糯,糯米糕,此糕粗鄙,碍了大人的眼,请大人降罪!”
她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很低,低得压在了她的手背上,那上首之人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凝,随后他淡淡开口道:“无妨,我并未说不好,你用不着急于请罪。”
简知闭了闭眼睛,心道好险。
“起来吧,檀玉。”厂公的声音依旧温和,“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如此畏首畏尾?”
简知都不知道他这话是怪还是不怪,她默默起身,低着头,不敢回话。
“抬起头来。”厂公又道。
简知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那坐在桌边的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那一头披散的黑色长发,紧接着就是他瘦削的脸颊,他的脸很白,微窄,一双眼眸些微狭长,眼型却略方,鼻梁高挺,嘴唇很薄,给人一种薄情之相。这样的面貌,虽然好看,一看就让人觉得心机深沉,不好相与。
这便是邢焉止了,是个美人相,的确有引得宁雍动心的本事。
他身上的飞鱼服,在烛火下略微透着暗光,那双眼眸此刻似笑非笑,看着简知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知抬头间,就和他的目光对视上了,只是一瞬,她就躲开了。
檀溪站在邢焉止身后,温声开口:“大人,檀玉胆子本就小,您又不是不知道。以往夜里吹阵大风,都能把她吓哭了,她为此闹了不少笑话呢。”
邢焉止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低头,目光落在了盘子里的糯米糕上,想了想,他拿了一块起来,轻轻咬了一口,待到吞下以后,他轻声道:“檀玉,糯米糕做的很好,赏。”
简知顿时眼睛都瞪大了。
她猛的回头看向邢焉止,眼里的惊讶毫不掩饰。
邢焉止也回头盯着她。
二人的目光对视,简知心头一颤,随后立刻跪下:“谢,谢督主大人。”
檀溪走到她身边,把她扶起来,随后往她手里塞了个荷包。简知看着檀溪温柔带笑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
荷包里装了几片金叶子,对于这些同昌府的奴婢来说,这已经是一笔不少的钱财。简知服侍完,拿着荷包回房间时,远远的就看见檀溪站在她的门口,似乎在等她。
简知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檀溪一回头看见她过来了,立刻就笑了起来,檀溪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荷包上,柔柔开口:“檀玉,今日你做的很好,大人很高兴。”
简知看她笑了,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没有维持到两秒,檀溪就伸手狠狠甩了一个耳光过来,简知有所感应,立刻后退了一步。
檀溪的打落了个空,她趔趄了一下,神色有些狼狈。
简知再次后退一步,她冷了脸色,盯着檀溪,看她要干嘛。
“好啊,檀玉,胆子大了,忘了是谁给你的这份差事了是吧?!”檀溪恼了,不再掩饰,她眼里的恶意彻底露了出来,“你这野心的贱婢,谁让你做那劳什子糯米糕去勾引大人的?!”
简知挑眉,这才明白,看来这是吃醋了啊?
不过有必要吗,吃一个太监的醋?呵呵哒,拜托送给她她都不要好吗?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还是皇帝的陪睡工具,多看一眼都嫌脏好吗?
檀溪看她不说话,她伸手指着简知的面门,恶狠狠开口:“檀玉,我警告你,你最好收敛你自己的行为,不要做那些妄想攀上高枝的美梦,知道吗?大人那样的人物,又岂是你能够高攀的?!”
“谁想高攀了?”简知忍不了了,她冷笑,“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谁稀得和你抢了?”
檀溪怒目圆瞪:“贱婢,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口闭口贱婢,我是贱婢你是什么?!我说什么我自己知道,你说什么你知道吗?你这样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抢你男人了呢?檀溪,你不觉得你可笑吗!”简知反唇相讥,满眼嘲讽。
檀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她真是没有想到,这个檀玉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今日居然敢和她呛声,而且还字字珠玑说在了她的心里,让她心里难受得很。
“檀玉——”檀溪的身影都气哆嗦了,“你这…… ”
“又要骂我是贱婢是不是?”简知打断她,她摆了摆手,“行了,檀溪,我不想和你吵,干了一天活你不累我还累呢,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精力,服侍主子服侍到可以一整夜不睡觉,放了我吧,行不行?”
檀溪愤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你还当我是不是这府里的管家?!”
“那你想怎么样?”简知无语了,她把手里的荷包递过去,“不就是大人赏了点金叶子吗,你想要,你就拿去,我无所谓。”
檀溪看她把金叶子递过来了,更气了:“这可是大人的赏赐,你竟然如此随意处置,你真是无可救药!”
“我收你不高兴,我不收你也不高兴,那你想怎么样?”简知冷笑,“檀溪,你放心,我对你的大人没兴趣,我也不是想讨好他,那份糯米糕你不喜欢,觉得我做错了,那我以后不做了,行不行?”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简知一脸无谓,“行了吧?”
檀溪盯着她,她盯着简知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道:“那你今日以后,就不要去大人跟前侍奉了。”
简知心道果然,这女人就是容不下别人抢走邢焉止的注意力。
“行。”简知爽朗答应,“还有吗?”
“你以后每日就去扫品秋院,还有倚兰亭的雪,不扫完不准休息!”檀溪又道。
简知想到这女人故意把自己搞走的,正好她也乐得清闲,毕竟在那太监面前,每天都要跪来跪去的,实在是麻烦,去扫地也好。
“我知道了。”简知说,“明日我会去扫雪的。”
檀溪看她这么听话,都讶异了,可是随后她又想通了,檀玉本来就听话,一直都是唯命是从的,刚刚她那样反唇相讥,肯定是被自己的态度给弄生气了。思及至此,檀溪的脸上又露出虚伪的笑容,她上前拍了拍简知的肩膀:“檀玉,刚刚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该那样说你,以后不会了。”
简知哦了一声:“姐姐,我可以去睡了吗?”
檀溪嘴角一抽:“去罢。”
……………………………
鎏金铜炉里香烟袅袅,玉兰屏风后面,男人躺在贵妃椅上,手里捏着一串青绿色的珠串拨弄着。
他换下了飞鱼服,只穿着一身黑色的常服,一头长发还是披散着,瘦削的脸颊上,眼眸微闭。
有人在门外敲了敲门:“督主,果然如您所言。”
贵妃椅上的人睁眼,眼眸里闪过一丝兴致:“真的?”
“是的,刚刚檀玉回房之后,檀溪和她吵了一架,还把她调去品秋院扫地去了。”
邢焉止闻言,勾唇笑了笑:“是吗,那檀玉是何反应?”
门外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玉姑娘答应了,说明日就去。”
邢焉止眼里的笑意消失,他的眸色冷凝下来,随后他勾唇冷笑:“檀玉么……”
屋子里炭盆温暖,如同春天,只是邢焉止的眼眸里却冰冷一片,如同冰结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