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混杂,时光飞驰,彼此掩食,使它难以分辨回忆中清晰的真相。”
天已大亮。
吴邪洗漱完毕从卫生间走出来,揉着太阳穴坐在桌前。
自从接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冒险和烧脑的信息后,他的作息就没有正常过。
噢,差点落下热衷通宵的温羲月。
在家的时候温羲月从来都是下午才醒,叫她起床这个日常任务都能做到和下斗一样刺激,他们仨每天起床后下意识的躲闪已经刻入灵魂深处了。
但这次青海之行他的这位终极小姐却从来没有赖床,对待工作非常认真。
哪怕半夜回来凌晨起床都干劲十足,不像自己高原反应过于严重,需要等身体完全适应后才能行动。
阿宁的队伍里感染人数增加,她和巴伦等处理完棘手的事再来接温羲月一行人。
趁着这两天的空档期,昨天半夜几人就完成了分工。
胖子作为小队里活蹦乱跳且负责社交的角色,一大早就出去考察风土人情,顺便和西北大区的负责人和骨干们唠唠嗑,打听消息。
小哥想去疗养院现场沉浸式触发记忆,大家都非常理解失忆百岁老人的执念。
于是黑·武力担当·另一位百岁老人·瞎子一大早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里发了个疗养院的定位。
大张哥则非常传统地写了纸条压在床头,向吴邪借了温羲月,拿上武器,说走就走。
病号小三爷看完未读消息原本想把手机放在旁边充电,结果一低头发现压根没地方放手机。
桌上堆满了温羲月买的止痛片、肠胃药、红景天口服液、高原维能口服液、葡萄糖、西洋参含片、保温瓶、氧气瓶以及拿盒子装好的早餐。
两个水壶一个灌了热水,另一个灌了藏茶,壶上还贴着温羲月拿便利贴写的小作文,总结就是先吃饭再吃药。
吴邪哭笑不得,一边在心里吐槽等温羲月回来再和她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嘴角却压不住笑。
至于她会不会听...大概还是会有一丝可能的。
拧开保温壶,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小馄饨,饭盒里装满了包子。
吴邪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三四个到盘子里,草草吃了几口,就着馄饨汤把药按顺序吃完,撑得难受。
等他整理好桌子,胃也没那么难受了,才戴好手套,从密封袋中拿出几本笔记,深吸一口气挑了一本最破的翻开。
笔记本第一页上,是一段娟秀无比的钢笔行书。
在看到那些字的瞬间,吴邪突然产生飘忽晕眩的感觉,除文字之外的影像则是一片黑暗。
他的精神逐渐下沉,鼻腔内涌入类似淡淡的幽香,夹杂着土腥味儿。
吴邪的眼前逐渐亮起,他此刻正站在一堵墙后,透过墙上出现的圆洞观察,屋内呈现出录像中模糊的质感。
房间四面墙壁上都刷着白浆,在门边的墙上钉着一条插着衣钩的木棍,那是用来挂衣服的地方。
木棍的下面贴着报纸,木棍旁边就是一只能容纳两个人大的衣柜。
在柜子的对面,摆着写字台,有两张并排放着,上面堆满了东西。
吴邪认出这里是录像带中霍玲梳头的房间,桌前坐着一位穿着白袍的女人,背对着自己在笔记上写写画画。
意识落于笔尖转换、沉浸。
【我不知道你会是三个人中的哪一个人,无论你是谁,当你来到这里发现这信封的时候,相信已经牵涉到事情之中。
录像带是我们设置的最后一个保险程序,录像带寄出,代表着保管录像带的人已经无法联系到我。
那么,这就代表着我已经死亡,或者“它”已经发现了我,我已经逃离了这个城市。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我将在不久离开人世,所以,录像带会指引你们到这里来,让你们看到这本笔记。
这本笔记里,记录着我们这十几年的研究心血和经历,我将它留给你们,你们可以从中知道那些你们想知道的东西。
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里面的内容,牵涉着一些巨大的秘密,或许过于疯癫、又或许过于令人恐惧,我曾发誓要把这些带入到坟墓之中,然而最后还是不能遵守我的诺言。
这些秘密,看过之后,无论你们相信与否,能否逃出生天,都与我无关了。
陈文锦
1995年9月 】
陈文锦在扉页画了一张奇怪的图画,这张画只有七条线条组成,六条弯曲的线条和一个不规则的圆。
与此同时,她那头诡异的长发沿着线条在地上复原出巨大的图像,填满了窥探者所处的黑色空间。
吴邪仰面浮起,他此刻看清了这幅散发微光的画卷。
六条曲线上,各有一个黑点,星盘和直线对齐而选择出的六颗五芒星,在其中四个黑点上,有孢子粉生长排列浮现出的文字。
从上往下为:
长白山—云顶天宫—梦引
瓜子庙—七星鲁王宫—九头蛇柏
卧佛岭—天观寺佛塔—夜魔
沙头礁—海底沉船墓—梦魇城
吴邪很快意识到这些曲线其实就是一条“龙”。而那些黑点,则是山脉的宝眼。
六条线条之外,被六条弯曲的线条围绕的空白处,那个圆圈的内侧,也有一个黑点。
这个黑点不在任何一条线条上,独立而孤单地处在整个图形大概正中的位置上。
而在这个黑点的边上,也有一行发光的字:柴达木—塔木陀—腾蛇。
陈文锦失真的声音引导着文字转变,踏入格尔木疗养院的张起灵跟随着指引,推开吱呀作响的门,看到窗边布满灰尘的病床。
九头蛇柏的藤蔓扎根于墙壁,形成巨型保护网。张起灵躺在床上,与天花板上紧紧嵌入墙体的一具尸体对视。
暗金色的畸形花朵盛开于它的头颅之中,撑开了一个人类思维难以承受的弧度。
那不知该不该称为“人”的身体上的粘液残留物供养着暗金色的真菌丛,仿佛黏乎乎的血肉,它们共同构成顺时针漩涡将入侵者分食。
张起灵眼中只剩下一堆圆圈和歪歪扭扭的曲线,明灭的光中,吴邪与张起灵浮在各自孢子星之上,站在真相的两端。
孢子星群中有无数个陈文锦、霍玲、吴三省、解连环,他们的身体在明暗中融化凝固,纠缠翻滚,娓娓道来。
1990年4月-12月
“我们将海底墓穴中大部分的瓷器都进行了编号整理,临摹几乎所有的瓷器用于比对壁画,希望能够找出汪藏海的人生轨迹。
壁画中记录的大多他自己对于经历、以及一些查不出来历神明的信仰构筑,通篇都在描绘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们花了三个月时间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觉得头昏脑涨,浪费时间。
而瓷画中的内容,非常多的篇幅都在描述进入东夏国—建筑云顶天宫的过程。
刨去与壁画相同的部分,在壁画临近结尾部分的内容开始变得古怪。
汪藏海有幸认识了一位黑袍戴面具的祭司,他在这位祭司的指点下完成了建筑云顶天宫的任务。
那位祭司给汪藏海的报酬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盒子,汪藏海则向皇帝举荐了这位奇人。
而在残存的壁画中,却再也没有提到过这位祭司,反而是汪藏海陪同皇帝前往长白山举行祭山的活动,后续再无任何文字与图像的记录。
长白山,或许他们在山里发现了什么秘密?”
1991年2月-12月
“我们查阅了所有线索,终于找出了几条可用的信息。
皇帝死之前两年,一共有七次大典,只有一次记录非常简单—只写了卫四十六人,士十二人,马匹一百二十六出使塔木陀,没有官员的任何信息。
礼品和马匹数对不上,他们也不像是使节队伍。塔木陀这个国家我们毫无头绪,目前能够确认的只有汪藏海也在队伍中。
我们在收集信息中遇到了瓶颈,转机则是因为一次饭局。
我们从民俗学者曲小姐和自由摄影家王小姐那里得到了一些瓷瓶照片。
她们原本是一时兴起想去拍图腾,结果目的地的村落早已废弃,只有地上还留有一些瓶瓶罐罐的残骸。
学者和摄影家将她们洗出来的照片都送给我们,对于她们来说那些东西没什么用,我们回去之后近乎狂喜,很快就从中得到了新的线索。”
根据相片我们还原出一部分祭司面见皇帝的壁画,汪藏海将那个盒子献给了皇帝,盒内是一张地图和几枚刻有象形文字通体漆黑的石头。
我们咨询了研究甲骨文的专家,专家认为,石头上的符号代表着驱逐和守护,应当是用于祭祀。
看样子汪藏海陪皇帝祭山以及出使塔木陀,都与这位祭司给予的地图有关,若想知道他在长白山到底隐藏了什么,也只能亲自前往云顶天宫一探究竟了。”
1993年1月-6月
“从完整的壁画信息中,我们整理出了前往云顶天宫的三条路线,我们决定前往长白山,去寻找掩埋在雪山中的真相。
资金审批下来后,我们就出发前往长白山。从踏入预定路线开始,长白山的暴风雪便没有停过。
我们耗费了将近两周的时间终于摸到了云顶天宫的入口,我的头很痛,总能在尖锐的风声中听到某种族群有规律的发出类似人类尖叫的声音。浑浑噩噩间,我们的队伍在黑暗中走散了。
我和另一位同伴完全记不清是什么导致我们和队伍走散,好在设备和资源都充足,我们还能彼此依靠着在这边无垠的黑暗中活下去。
我们在墓室内发现了一些未知生物的样本,尖刺的形状看上去很像细长的、干瘪的花刺。
它们一些镶嵌在石壁中,剩下的则在棺椁的黑色盒子中,与之前壁画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在采集的样本的过程中,我的头越发疼痛,那些盒子在头灯的照射下,表面似乎浮出一些五彩斑斓的黑色粘液,干瘪的尸体表面似乎也覆盖着相同的黑色粘液。
我试图忽视自己的感知,催眠自己一切都不过是梦——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一切,不过是无法断言凶险的幻觉。
在这种强烈的情绪影响下,我看到自己和同伴被这粘液逐渐吞噬,从粘液中浮出无数张和我们相同的脸。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变成一具空壳。
我的情绪濒临崩溃,但我的求生意识却促使身体行动,逃离这间墓室。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看到遥远的黑暗中,闪动着一小缕冷光。
我们完全失控,跟随着光到达天宫底部。我们发现闪烁的光竟是这扇巨大的青铜门顶部发出的,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球,冰冷地凝视弱小的人类。
恐惧和使命撕扯着我们的身体,最终我们还是进入了青铜门内。
在那没有因果、时间和方向的维度中,我们看到了终极!”
1995年2月8日
“我发现自己的记忆出现问题。
我似乎不应该在这里,每当看着镜中自己的脸,我总是有这样的错觉。
又或者说,组织相关的事情似乎不应该与我们有联系。
我的噩梦越发频繁,我的大脑中似乎藏有另一个自己,她尖叫着、嘶吼着,融化成一滩闪闪发亮的黑色粘液,最终又从粘液中重生,周而复始。
我们所有人的身体似乎都发生了未知的变化,虽然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我知道,我们在天宫中必定是感染了某种诅咒。
可悲的是,我们需要这种诅咒,需要它来完成我们的研究。队医定期进行体检,检查报告结果显示,我们的身体出现了负增长的趋势。
组织耗费的精力终于得到回馈,我们已经摸到了打开里世界的门。
门内的诅咒开始蔓延,我们的味觉开始退化,进食对我们而言只是维持生存,枯燥机械的吞咽逐渐变得令人厌恶,沉默笼罩着彼此。
新的恐惧随着伤口恶化,原本只是普通的一次抽血化验,却突生变故。
同类的血肉滋生了恶欲,在同伴的房间里,我们发现了他蹲在队医已经被吃掉一半的尸体上。
他的长发钻进伤口中,他的脸上再无凄凉的表情,幸福的弧度爬满脸颊。
这场突变很快被镇压,组织派来新的队医,据说她是主动申请参加实验,并从研究所带来了可以抑制诅咒的植物。
每个人身体中都种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但这种方法并非一劳永逸。队医阐述了这种植物是很久以前从塔里木的绿洲中得到,那个绿洲便是塔木陀。
根据那张龙脉图,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塔木陀的位置,长白山中幸存下来的我们准备踏上新的旅程。
临行前,我看到了那个队医手里的文件来源是:Area-CN-15。她和那个研究机构的来历,绝对不属于组织。
她们是谁?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我不甘心,不想永远的成为他人的试验品,不想从一条绝路掉入另一个深渊。
我的同伴以自己为饵,将他的药塞到了我们的包里,足够我挺上几年,在这次勘探中,真心希望能够找到属于我们的求生之路。”
光亮感逐渐扩展到眷族们的胸腔,如同针刺一般麻痒,唤醒属于他们的意识。
光似乎永无止境向黑暗深处蔓延,它冷漠地将二人驱逐出自己的领域。
张起灵从床上坐起,那具绽放尸体腹部形成了形成一重重宽阔而模糊的孢子漩涡。
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眼发出冷光,形成一扇裱着光圈的窗框。在窗外,他看到了伏在桌前剧烈咳嗽的吴邪。
——他们的灵魂遵循既定的命运相互纠缠,永恒不变。
注:食双星。亦称食变星、光度双星、光变双星、交食双星,是指互相绕行轨道几乎在与观察者视线平面的平行方向、会彼此掩食而造成亮度发生周期性变化的双星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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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食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