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组织,打发走了警察,打发走了医务部,最后打发走了主任,觉得事情暂时告以段落的远山医生当晚大概是睡了个好觉。
至于她随口说出的当年的实验,被扒出来的老底,以及一时激动而讲出的预言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麻烦——抱歉,远山医生只是一只睡眠不足的猴子,她的脑细胞早在进入急诊科一个星期就死完了,现在的她没有能力思考那么遥远而又深刻的问题。
她最多只是会略带惊叹的感慨一句——“哇,好多人啊!”或者更准确一点——“哇,好多主线人物啊!”然后转头洗洗睡觉,哦,或者不洗也可以,总之睡觉对于一个急诊科医生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远山医生一样没心没肺。
而在远山医生安然入梦的晚上,却有不少人因她辗转反侧,而在这些人中,最纠结的大概要数降谷警官。
下午离开医院后,降谷警官先是按组织的安排为昨晚的行动做了彻底的收尾,接着联系公安部情报部门对远山医生进行调查,然后又派人处理今日在医院和老朋友见面的痕迹,最后才踏着夜色回到家中。
而刚回到家里,脱下外套,公安部对远山医生的调查资料也适时发了过来。
降谷警官抬头看了眼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一”,于是他又低头看了看电脑上崭新出炉的“远山医生调查报告”,一百多页的word文档让他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了明天再看。
毕竟降谷警官向来明白“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关于远山医生的种种虽然离奇,却也没有那么紧迫,而这两天关于远山医生的离奇经历消耗了他太多理解能力,形象一点来形容的话,降谷警官觉得这世界上接二连三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快导致他san值清零了。
匆匆洗了把脸,降谷警官在头接触枕头的上一秒脑子里应该还在努力思考着些什么,下一秒已经像昏死一样睡了过去。
不过睡眠的速度和质量似乎并不成正相关,迅速入睡的降谷警官并没有享受一个完整的、安稳的夜晚,恰恰相反,从闭上眼睛的第一秒开始,他善于居安思危的大脑就已经开始自动为他播放一些离奇的梦境。
心声、剧本、自杀、组织……这些关键词在他脑海中像是随机造句一般组和起来,演绎出种种光怪陆离的情节,可当他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时,却又只能想起梦中某些模糊的片段——诸如掐灭在花盆边缘的烟头,黑黢黢的铁质楼梯,傍晚餐厅桌上的一份提拉米苏等不知所谓、又让人没什么头绪的画面。
坐在床上缓了一会,不常做噩梦的降谷警官终于从心悸中平复了心情。
很多人做噩梦都会觉得是某种不详的征兆,但降谷警官其实对此并无什么特殊的情绪,他只是有些无奈地看向时钟。
凌晨四点,大概也睡不着了,降谷索性翻身爬起来打开了对公安部对远山医生的调查资料。
公安部的调查向来详细,但有些时候或许太过于详细了,打开第一页、看到远山医生出生记录的降谷警官有时候在想——似乎没有必要把出生时时五斤八两这种事情都写到档案里去。
不过细致也有细致的好处。
比如降谷警官轻轻松松就找到了他想看的第一个节点——“东京小学生科技创新竞赛”。
说起这个比赛——降谷警官又打开另一份资料——这可是大有名头。
“小学生”和“科技创新”这两个词的组和已经足够荒谬,但是这个比赛开办的故事更加离奇。
据说十几二十年前东京的私立中学按教育部要求将“科创成果”这个条款纳入了升学标准,第二年,该比赛便应运而生。
开始几届一等奖作品还是诸如“智能马桶的创新设计”这样虽然有些超标、但小学生努努力还是可以完成的成果,但随着该比赛的名声扩大,越来越多家长发现了这个“升学捷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题目名称小于二十个单词都不配进入复试,让一个经历过正常大学教育的学生来看都分辨不出主语和谓语,比如上一届该竞赛的一等奖成果题目就是“基于人工智能算法及多模生态学系统研究激光手术辅助制剂治疗对日光性皮炎治愈的可能性”。
因此降谷警官完全可以理解朗姆听到这个比赛的名声时为什么一副鄙夷的口吻,毕竟当他得知这比赛背后的黑幕时也多少有些不适,但是朗姆和降谷警官感到不爽的深层原因显然不同,降谷厌恶这种不公平,而朗姆只是厌恶特权不在自己手中罢了。
说回正题。
越发了解这个竞赛的背景,降谷警官越是感到疑惑。
因为很显然,远山医生的获奖题目“DNA端粒功能障碍与衰老标志的联系”绝对不是一个小孩子可以完成的研究,具体来说,她这个题目宏大到比“基于人工智能算法及多模生态学系统研究激光手术辅助制剂治疗对日光性皮炎治愈的可能性”更荒谬。
毕竟后者顶天了是个博士生论文,而远山医生这个课题如果有进展说不好都能拿个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让朗姆相信这个课题是远山医生在小学完成的,还不如让他相信降谷是迪迦奥特曼。
但是偏偏朗姆一句都没有多问,仅仅是在听到了这个题目之后就同意让远山医生加入组织。
难道组织很缺这个方向的研究员吗?但怎么样也不该找远山医生啊?就算朗姆真的相信这是远山医生自己研究出来的,全世界那么多优秀的研究员也在共同研究这个课题,怎么样也不应该选很久不碰这个课题的远山医生啊?
更何况朗姆还要求远山医生不辞掉明面上的工作,怎么,组织也变成要求医生一手抓临床,一手抓科研,一手抓教学,一手抓非法行医的地狱了吗?
降谷警官越想越想不通,手不自觉地抓着头发撑着头思考,却百思不得其解,信息并不完整,任由他怎样猜想也是没有结果的,但他却总有一种陷入牛角尖走不出来的感觉。
这一个为什么,那一个为什么,资料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偏偏一切都透露着不对劲。
降谷警官此时恨不得一个电话打到远山医生那里,把她从床上薅起来问清楚——问清楚一切,有关实验、有关组织、有关……诸伏。
他电话几乎都快要拨出去了,所幸前一秒扫到了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半夜03点57分,要是现在打电话过去,珍惜睡眠和头发的远山医生一定会变身来自地狱的恶鬼,然后穿过电话线来杀了他。
降谷警官最终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机。
心浮气躁乃大忌。
降谷突然想起松田曾说过的这句话,彼时他们直面炸弹,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松田那家伙尚且可以风轻云淡地说出这样的话,而当下,面对的是遥远的、飘渺的预言,降谷却难免焦躁。
难道是我的定力比不上松田那家伙吗?降谷撑着头咂摸,不服气地摇了摇头,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心浮气躁的人,在组织这一年他也不止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他永远能淡定地化险为夷——就如同在洗衣店拆炸弹那回一样。
但是这次多少有些不同。
区别大概就在于——“未知的前路”和“预定的结局”二者有本质上的区别。
关于松田、萩原的命运远山医生至少提及一二,但他最担心、也最无法想象的,关于诸伏的命运除却“自杀”两个字却没有任何解释。
诸伏为什么会自杀?他遇到了怎样艰难的境地?他死前那一刻在想什么?
降谷警官在这静谧的夜中突然有种无法遏制的冲动。
他拿出手机,只游移了一瞬,便拨通了串他牢记于心却一年没有拨打的号码,手机里传来接线前的“嘟——嘟——”的声音。
每一秒都格外漫长,降谷静静数着秒数。
21秒后,电话接通。
降谷没有说话,那头便也没有声音。
最终降谷先开口说话:“那个……”
“zero?出什么问题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惺忪的睡意,但又不乏警惕。
听到这久违的声音,降谷感觉自己渐渐安定了下来,自从听到远山心声后产生的急躁感也随之消解。
不管前路怎么样,至少现在,这些人还在身边,还都好好活着,有呼吸,有心跳,他们还有远山医生这个剧透神器……
即使那样糟糕的未来曾经发生过,降谷警官相信,一切都会有所改变,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这群同伴,他们总会找到改变命运的方法的。
于是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然后有轻轻笑了笑。
“我说景,”他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口吻说,“你……别自杀啊,相信我,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哈?”一向情绪平和的诸伏发出了松田常用的单音节。
“没什么,就当我脑子有病吧……”降谷单手合上电脑,放松地躺在了床上,周遭陷入一片黑暗,迟到的困意也渐渐爬上眼皮,“晚安,景。祝我们好运。”
说罢,电话挂断,折腾了一晚上的降谷警官终于在此刻收获平静,沉沉陷入无梦的睡眠。
不过,东京市的某个角落,另一边,眼睛甚至还没习惯强光的诸伏盯着手机屏幕,看着突然打来又突然挂掉的电话发呆。
什么情况?要是重要事件降谷不至于说这么些谜语,难道是他那边遇到了什么困难?
诸伏有些疑惑,但等了半晌也没有其他消息,他遂权当刚才做了个梦,准备继续享受下半场睡眠。
然而他刚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手机又突然震动起来,诸伏手忙脚乱爬起来,还以为是降谷那边有什么重要讯息,结果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意外的声音。
“诸伏,是我,伊达。”
“班长?”诸伏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那个……”伊达似乎有些难得的忸怩,犹豫了半晌最后说出来一句,“好好活,诸伏,别想不开,我们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然后挂断了电话。
“哈???”诸伏眯着眼睛看向刺眼的手机屏幕,确实是班长的号码没错,降谷就算了,怎么一向最靠谱的班长也在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们这语气怎么像是觉得他不想活了一样?这群家伙大晚上到底要发什么疯?
不过诸伏无暇去管,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做任务,睡眠对他非常重要,他再一次放下手机,沉入梦乡——
第三次手机震动正是在这个时候响起,不过这次不是电话,是一则短讯。
“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一定要和我们说啊,我们几个一起的话,总能解决的,【爱心】【爱心】【笑脸】。虽然怪肉麻的,但萩说的对,喂,我们都得平平安安的啊!——from萩原&松田”
“?????”诸伏警官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此时似乎的确是凌晨五点,于是他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
诸伏警官在某个睡得香甜的夜晚被迫失眠。
诸伏警官宣布他这辈子最恨谜语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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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