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町,三丁目,阿笠宅。
胖胖的博士始终如后盾般站在两个孩子身边,在他面前的沙发上,柯南正满脸严肃和对面灰眸的青年对视,可他的队友灰原早已耐不住挪去了另一张沙发。
一到姐姐身边,灰原就像换了个人,展现出她真正属于小女孩的一面来。她和柯南不同,打心底对“蜜勒米尔”的真实身份无甚所谓。她只是专心靠在明美边上,好奇去摸她的鼻根颧骨,仿佛女生间在讨论妆感之类的琐事:
“这是怎么做到的?阴影和珠光的效果,看上去比美妆博主还自然。”
“是久川君做的。”宫野明美抚上脸颊,温暖的掌心罩住她的,“久川君,他其实很能干。”
“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他只会对琴酒言听计从呢。”
“其实意外的可靠哦。”
灰原顺着她的目光,盯着久川埴看了一会,突然蹦出一句:“这个姐夫,我也不认可。”
“?!”
久川埴说,“劳驾……?”
“的确,我对年下没有特殊偏好呢。”宫野明美煞有介事地点头。
“你不会还忘不了之前那个男人吧。”
“哎呀,怎么说呢。”女人摸摸小妹的发顶,“要谈论这些事,志保还太小了呀。”
姊妹间的小话毫不避人,久川埴坐立不安,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程度的污蔑:
“两位……拜托,别扯坏那个,弄出那张脸模还挺麻烦的啊。”
这算什么,对女士说不出重话吗?柯南斜眼看他,被久川埴回敬似的瞪回来,也许在说:还能怎么办!
——那个宫野明美的前男友,可是超难搞一个男人,正常人都不会想在这种方面挑衅他的吧!
“要不要,还是聊一聊正事呢?”博
士端着茶水走来,放下手里的托盘——招待“客人”装的是白水,当然。他干笑着提议:
“比如说组织,那个药物……之类。不不,我只是举个例子,哈哈!”
很感谢你,博士。柯南说:“上次灰原煮好的麦茶呢?我记得在冰箱里,博士。”
“不用这么麻烦,水也不必的。”久川埴说。
博士擦了擦脑门的汗,与柯南对视一眼:“啊对对,之前被元太他们喝光了,我现在再去买点吧。柯南啊,你们聊你们聊吧。”
他嘀嘀咕咕地出门去了,柯南的视线再次移向久川,缓缓说道:“无关话题,也都就此打住。”
在谈话走向上,无与伦比的控制欲也许是侦探的一种专利。身体变小的高中生侦探,此时露出与稚嫩脸庞全然不同的谨慎神情。
“让我们开诚布公——久川先生,还是说,青田君?你是那个组织的一员,涉足颇深,并且拥有自己的代号。”
陈述的语气。久川埴不擅长应付强硬的人,略不安地抿抿嘴唇:
“……是,那又怎么?”
柯南一哽,灰原哀闷笑的声音在客厅里格外明显,她挥了挥手,松开捏在明明脸上的魔爪,一句话拐回方才的话题:
“因为是贝尔摩德做的?我听说她是组织唯一擅长易容的人。”
“唔。”久川埴说,“算是吧……”
毕竟他自己的水平着实有些难以启齿。
这时柯南想起,仓库里的那个“宫野明美”中弹之时,自己正因为过度激动和愤怒顾不得其他——也包括那张“广田雅美”的脸,如今想来,与本人多少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贝尔摩德。”他念叨这个名字,忽然问道,“她擅长变装,也就是说,她正可能伪装成熟悉的人,潜伏在我们身边。”
“是的。”久川埴痛快回答。柯南对他的坦诚表现惊讶,他莞尔一笑,比出三根手指:
“这是回答你们的第一个问题。考虑身份上的限制,我决定有限地透露给你们三个情报,毕竟我姑且还算是个‘坏头子’嘛。”
柯南一惊,下意识顺着他的要求思考,被灰原一把按住胳膊。
“其他都无所谓。”灰原哀朝他摊开一只手,“拿来吧——我给过你的,APTX4869试验品。”
“为了制作解药么?如果当时我没有拒绝你给我的磁盘就好了。”久川埴说,“其实就这么保持变小的身体,又何尝不好?这可是所有人都梦想的‘重返童年’啊。”
灰原哀“啧”了一声,柯南已经意识到自己险些落进谈判陷阱,镜片下的表情更加肃穆。
“别废话了,蜜勒米尔。”灰原毫不客气地说,“你管那种‘**实验’叫‘梦想’?要不要你也来试一试啊。”
……谁知道我真的试过一次呢,久川埴想。他无奈地摊开双手,诚恳道歉:“我身上的药,全都落在口袋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雪莉……”
“……”女孩扬起下巴,瞪他。
“——灰原小姐。”久川埴改口道,“好吧,也许是我的疏失,抱歉。”
而目睹伙伴气场全开地压制了堂堂组织成员,柯南已经有点绷不住警惕的表情了。谁还记得灰原曾经如何被黑衣组织虚无缥缈的气场吓一半死,现如今居然能神色自若和蜜勒米尔拌起嘴来……她被夺舍了吗?
灰原似乎能看透他无端的腹诽,斜着眼睛觑他。柯南遂投降,毕竟他还要靠眼前的科学家变回去呢。
“一颗都没有留吗?”他挣扎道,“要不再想想——埴哥哥?”
久川埴觉得好笑:“想想也没用啊,销毁工作还是我亲手…”
“等等。”他突然变了脸色,“虽然编号为APTX4869的样品已经不可能再现了,但还有个东西,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柯南眼前一亮,忙道:“可以可以。”
“先拿来试试。”灰原严谨地说,“多一点可能性也好。”
于是久川埴当机立断,一个人驱车前往安全屋,寻那神龛上奉的一盏酒。
那瓶波本酒被贝尔摩德下过药,随便找了理由赠与他,又经阴差阳错只剩这小小一盏,供奉于案前,饱经风霜。
久川埴在神龛前发了会呆,将酒液倒进试管内封存,想了想,贴上一道空白标签,便交与等在楼下的宫野明美。
巴掌大的一小支,在百毫升试管中将将装满三分之二,晃动中上下飘荡着杂质。但愿雪莉有幸受实验之神眷顾,能从中提出些可用物质。
宫野明美拿过试管,她有点紧张,将管子紧紧攥在手心。
久川埴摊开手掌,说:“那我就先走了。”
“久川君,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为什么要回去呢?”久川埴发笑,“好不容易才找到理由,逃出侦探的视线范围。我现在回去,只怕等着我的就是警察了吧。”
“柯南君他……”宫野明美忍不住辩解,久川埴挥挥手打断了她。
“只要这种可能存在,就不能冒这个险啊。”
宫野明美默然。因为她也是同样,以类似理由一票否决了志保跟来取样的诉求,毕竟谁也不能确定蜜勒米尔的安全屋附近究竟有无组织的人监视,她不能让妹妹冒这风险。
不过,只要有一丝可能性……吗?久川埴恍然地想,难怪某个小侦探如此执着,或许还抱着让人彻底倒戈的妄想,以为能使他黑去组织的数据库里盗取药物编码。他不过是急迫地想变回原样,不择手段了吧——总不可能真的相信久川埴所谓的“本质不坏”吧?
哈哈,怎么可能!
久川埴脸色忽明忽暗,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劝她:“总之,先回去吧,你妹妹还等着不是?”
他也不知这浸泡于酒液中的药物是哪一版本,浓度为何,稳定与否,存放两年,又只剩这磕碜的量,更不确定对解药研究是否有用处。
样本参量全是未知,研究推进希望渺茫。久川埴将上述情况一五一十和明美交底,托她转告灰原,而后目送女人消失在安全屋附近,转身上了楼。
回到安全屋,神龛上所供的漆木相框仍然伫立,只是面前少了一杯陈酒。他不在的这些时日,摆设的水果点心等都失了新鲜,被他通通丢去了,还没放上新的。
虽然,青田诚一郎生前也不爱这些,那就算了。
他倒在沙发上,突然就觉得渴,于是翻箱倒柜找出一瓶甜酒,检查密封完好,不可能被动过任何手脚。透明的液体滚进玻璃杯里,久川埴举杯。
父亲的脸在画框之下,面露微笑。
按下案件,收音机内的录音带缓缓转动起来,长久的沉默以后,属于青田诚一郎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最后,小埴,我的孩子……”
久川埴指尖一颤,险些端不稳酒杯。分明酒液还未沾唇,他却好似已经醉了,头脑如雾蒙了般昏沉。
是昨日熬夜的缘故,他告诉自己。前一晚他潜进小田优生的住处,提前拷贝了青田诚一郎的录音,以防万一,将最后、提及他的部分单独剪去了。
这男人大概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总算做了一回昏事,竟就着大弟子的电话邮箱一股脑吐出了所有的话,而忘记逐一换拨到本人号码。
……真会给人添麻烦啊,父亲。
久川埴垂下眼眸,扯着嘴角笑不出来。他把满满的杯子放在神龛上,在录音带自动停止前,听见青田诚一郎艰难地、嘶哑着嗓音,说出最后的话:
“照顾好莉莉,小埴……
“……还有,我始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