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最近有个讨厌对象。
很讨厌、很讨厌的那种。
那家伙是个女孩,但完全不像是个女孩。
在小小的降谷零心里,女孩该是什么样的呢?像是艾莲娜那样温柔的?或是像同班的女同学那样娇气的?又或者是像母亲那样优雅的?
反正总不会是傲慢的、拿鼻孔看人的、打架还一等一厉害的。
可惜远山暮原就是这样一个人。
降谷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宫野艾莲娜的诊所。
像往常一样,他故意打架受了伤,来到宫野艾莲娜的诊所骗取一次免费医治。但是意外的是,诊所里除了宫野明美又出现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神色倨傲,站在宫野艾莲娜面前,老气横秋地背着手摇头,说着降谷听不懂的话:“不对不对,你们研究的基本思路就不对,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个位点……”
然而被这样无礼对待的宫野夫妇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趣:“那你说说该怎么设计呢?”
“要我说啊,就该……”女孩小手一挥,开始指点江山,她还偶尔冒出来几个英文单词,让本来就听不懂的降谷更是一头雾水。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孩子,这并没有实验能证明,现在主流学界也不认同这种说法。”耐心听完女孩“演讲”的艾莲娜摇摇头,似乎并不认同女孩的说法。
这下可像是踩着了女孩的尾巴,她顿时有些生气:“你们怎么不相信呢?你们这实验做下去就是白做,费力不讨好!”
“可是如果这真是错误的,也总得有人来证伪不是吗?”宫野艾莲娜总是这样温温柔柔,她耐心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科研路上有无数闪耀的天才,也有无数的普通人,但普通并不代表我们的工作没有意义。”
女孩张了张嘴,一时间哑口无言。
但她不仅没被说服,反而有些恼羞成怒,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最后之撂下一句降谷听不懂的话,就仰着头生气地离开了诊所。
“她说了什么?”降谷看向宫野艾莲娜。
艾莲娜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笑了笑,向降谷解释:“她说的是一个中国的成语,意思是对着牛弹琴。”
“为什么要对着牛弹琴?”降谷不理解。
然而艾莲娜笑了笑,没给他解释,只是拉着他的手走进了里间,温和地替他清理伤口,又贴上创口贴,最后笑眯眯地说道:“比如我说让你别去打架受伤,就是对牛弹琴。”
最终还是没给他解释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
但降谷零是一个聪明的家伙,他在学校图书馆翻了三天,找到了记录着这个词语的字典。
“用来比喻对愚蠢的人讲深刻的道理。”这是降谷看懂的解释。
他有些生气,那个和他一样大的家伙,凭什么说艾莲娜是愚蠢的呢?明明被说到哑口无言的她才是愚蠢的家伙!
从那天开始,降谷零有一点讨厌那个女孩了。
第二次遇见远山暮原,是在降谷常去的公园。
因为肤色和发色,降谷零没什么朋友,所以他擅长自己找乐子,比如他在公园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秘密基地。
他搬来了轮胎和废纸箱为自己搭建了一座城堡,他一直在想,等到城堡足够宏伟,他要邀请宫野艾莲娜来城堡中做客,成为秘密基地的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客人。
可是这天他熟练地翻过灌木,来到秘密基地的入口的时候,却发现有不速之客闯入了他的城堡。
泥地上印着一枚脚印,降谷比了比,和自己的脚差不多大,是个不请自来的“偷城堡贼”。
降谷零愤怒地冲进基地,却意外看到了在诊所见过地女孩。
此时她的脸上没了不可一世的傲慢,也没有恼羞成怒的慌张,她安安静静的坐在城堡的露台——一个轮胎上,认真地看书。
似乎察觉到了降谷的到来,女孩抬起头看了过来。
平静地目光在接触到降谷时陡然变得闪亮,就好像她看到了什么宝贝一样。
可惜降谷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先是说艾莲娜蠢,又占据了他的城堡,新仇旧恨,降谷有点生气。
“你好?”女孩试探性地向他挥手。
“哼。”降谷学着她的样子,仰头偏向一边,努力表现出不屑的样子。
“那个……你好?降谷?”女孩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忍耐什么。
“切。”降谷又发出一声气声,背过身去,不理会女孩的示好。
女孩合上书本,走到他身后。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握手示好,却被降谷下意识拍开了。
“啪”的一声,女孩手上的书都被打掉了。
书本落地的声音和身后女孩抽气的声音提醒降谷,他做的似乎有些过分了。
他有些心虚,他该道歉,但他抹不下面子。
不过脑海里又闪过宫野艾莲娜的教导——做错了就要道歉。于是他不情不愿地转过来。
可惜还没等他说出一句话。
天旋地转。
等降谷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女孩刚才坐的轮胎上了。
他居然被过肩摔了!
降谷的世界颠倒,眼前是天空和女孩倒着的脸。但即使颠倒也可以看得出,她脸上挂着挑衅的笑意,以及仿佛在嘲笑他的鼻孔。
给了降谷一个过肩摔后,她悠闲地走远了,只剩一个背影。
而躺在地上的降谷零知道,从那天开始,他们至少结下梁子了。
从此往后降谷零发现远山出现在他生活中的频率直线升高,在诊所她凭借着那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医学知识抢尽了艾莲娜老师的注意,在学校她凭借着稳稳的高分备受瞩目,此外她还在秘密城堡的周围种了一圈植物,其中有降谷并不喜欢吃的青椒和芹菜。
这简直是他天生的大敌!
降谷零在日记本中这样写下。
可降谷零绝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他每天放学就去学校图书馆啃难懂的医学书籍,为了能打赢那家伙他还每天大早起来晨跑,顺便还偷偷养了只兔子专门吃她种下的蔬菜。
经过他一个月单方面的斗智斗勇后,他欣喜的发现战略颇具成效,平时经常出现在他秘密基地,总是拿下巴看人的女孩逐渐减少了出现的频率。
但是怎么说……人总是有些贱性的,看到那家伙的时候降谷头疼的要命,这家伙消失之后他却又有一点不爽。
今天已经是她消失的整整一个星期了。
降谷零坐在城堡的露台上,看着兔子啃掉倒数第二片芹菜叶子,总觉得心里有些烦躁。
他翻身跳到兔子旁边,揪下最后一片芹菜叶子,用后牙狠狠嚼了嚼,略有些苦涩的清甜汁水在口腔中扩散——
“呸、呸……”果然还是这么难吃,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发奇想产生这种植物大概也不是这么讨厌的想法。
所以……那家伙也还是一样讨厌,他现在偶然想起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对手太过无聊,才不是有对那家伙改观。降谷这样想到。
所以他不是看不见那家伙觉得有些寂寞,只不过是……
是想要和她分个高下罢了!
降谷零这样说服自己,决定去探究清楚这个家伙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于是他的第一站来到了宫野艾莲娜的诊所。
毕竟他想了半晌才发现自己对远山知之甚少,反倒是艾莲娜老师看上去知道的多一些。
于是他第一次全身没有一处伤口的、健康的来到了诊所。
这可让艾莲娜有些惊讶,听到他来此的目的后就更感到惊讶了,以玩味的目光好好打量了一番降谷。
降谷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怎么了吗?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啊,”宫野艾莲娜笑了笑,感慨这些孩子还真是有趣,心中起了些调笑的心思,“我只是有些奇怪,你不是挺不喜欢小原的吗?”
“对啊!”降谷撇了撇嘴,丝毫不承认这是他别扭的关心,“我只是……只是要报仇!上次她给我一记过肩摔我还没还回去呢!”
“真的是这样吗?”宫野艾莲娜笑容扩大。
“就是!”降谷嘴硬道,“总不可能是我在意她为什么消失了吧!如果不是我们还没分出高下我巴不得她消失呢!”
“这样啊……”宫野艾莲娜侧过身来笑了一下,然后转回头又故作苦恼,“那太可惜了,她们一家搬走了。”
“诶?”完全没料到这个回答的降谷愣住了,“搬……搬走了?可她……可她没有告诉我啊……”
“她为什么会告诉你呢?”宫野艾莲娜见他还没反应过来,慢慢诱导,“搬家这种事,只会告诉好朋友吧,你不是说她是头号大敌吗?她为什么要主动告诉你呀?”
“她……”降谷皱着眉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是总觉得不高兴,“可是她……我没有……”
“难道你心里已经把她当成好朋友了吗?”宫野艾莲娜快要笑出来了,弯弯的眼睛藏在反光的眼镜后面。
“我……”降谷几乎快要承认了。
“呦,你也在啊?”就在此时,诊所的门被反手推开,消失了一周的某个家伙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把一份资料递给了宫野艾莲娜,然后丝毫没察觉当下发生了什么,问,“聊什么呢?表情这么严肃?”
“远山?”降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宫野艾莲娜,“你不是搬家了吗?”
“嗯?是啊,从隔壁街区搬到这个街区来了,”远山恶劣地笑了笑,“哼哼,以后请多多关照哦,降谷君,别被我欺负到哭出来啊……”
“艾莲娜老师!”被欺骗的降谷君想起刚才自己说了什么,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味道。
“啊呀,”艾莲娜用资料遮住嘴角的笑意,看向脸色黑里透红的降谷和状况之外的远山,觉得这一切真是有趣极了,“我也没说错嘛……”
“到底怎么了?”远山一脸茫然地火上浇油,还在追问。
“没有!什么都没有!”降谷君夺门而出,“两个大坏蛋!!!”
诊所中只剩下彻底绷不住笑出声来的宫野艾莲娜,和刚一来就被平白扣上“坏蛋”帽子的远山。
这件小插曲过后,两人的关系竟出乎意料缓和了一些。
虽然两个家伙都不承认自己和对方关系不错,但也勉强在大多数时候可以和谐相处。
降谷会损永远在坐着看书的远山像是百八十岁的老太太,而远山也会毫不客气地还击说降谷像是山里好动的猴子。
此时若有人感慨“你们两个关系真好”,大概两人都会翻个白眼辩驳,但若说他们关系不好,你又实在没有见过气氛如此融洽的“敌人”。
由此日子便一天天往前趟。
变故发生在那个叫诸伏景光的孩子出现的时候。
深知孤独是何种滋味的降谷主动出击,和诸伏成了好朋友。出于对诸伏的担忧,降谷特意放下往日的几分傲气,低下头主动向远山请教如何帮诸伏恢复自信,而饱读诗书却只会纸上谈兵的远山同学在几天慎重的思考后合计出了“英雄救美”这么个招数。
可是很可惜,孩子的心思显然与臭皮匠军师远山的想象大为不同,这两位“英雄”没有在救下她之后信心倍增,反而是因为打架收了一身伤泪眼汪汪的发出了“以后再也不打架”了这样的宣言,让远山又是一阵不知所措,头疼小孩子怎么这么难琢磨。
不过因祸得福,共同经历完这么一桩事件的三人从此成为了狐朋狗友。
而降谷的心态也从“这家伙怎么这么讨厌”转变成为了“这家伙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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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番外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