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在脑海中过了一边整个行动,降谷从资料中抬起头来。
时钟摆在桌子的角落,此时已经被资料挤到一边去。他想伸手拿过时钟,却不小心碰掉了桌子角落放着的U盘。
这是伊达从苦艾酒手中夺回的资料,里面只有一个文件,一段极长,极长的录音,大部分时候都没录到什么声音,只有一段——
降谷捡起U盘,拿出电脑,看了眼时间,不过早晨五点过。
距离晚上行动还有十六个小时。
这一天来,风见作为和公安的代表和田纳西确定了具体的计划,包括如何吸引组织成员走入陷阱,公安人员如何撤退,如何提防组织可能的伏击……每一项细节都已经敲定,降谷勉强算是松了口气。
或许他需要小小地休息一下。
他熟练地打开电脑,戴上耳机,插入U盘,打开录音文件,把进度条拖到他已经背下的时间点。
-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身为组织的一员,获得的利益也不少吧,投靠公安……是为了成为污点证人活下去吧。那你应该明白,如果你此时杀了我,就是妨碍办案进程,你就不会有机会减免罪刑,这和你的目的相反。和辉肯定希望他的女儿能好好活下去,佑实也肯定不希望你犯下杀人的罪过吧……还有公安的人,他们愿意相信你,你这样轻易破坏了他们的调查结果,他们希望看到吗?你想想看,你想想看那些人……”
“喂,我问你,你知道远山和辉在组织卧底的时候,代号是什么吗?”
“什么?”
“那我告诉你吧。他的代号是——田纳西威士忌。”
-
第一次听到这个录音时,他感到浑身战栗。
死在组织手上的卧底父亲,无知无觉的失忆女儿,一个代号在两个人身上重现,这是多么可笑的传承,多么沉重的折辱。
所以那一瞬间降谷是理解的,从田纳西毫无情绪的话中,他似乎已经听出刻骨恨意。
但此刻,在静谧的夜里。
再次听这段录音,他又觉得有一丝不对。
说出这段话的田纳西该怀揣着怎样的表情呢?大仇得报,她会痛快地笑吗?或是为自己手下多了一条人命感到悲哀?为想起旧人而落泪?
无论怎样也好,但都不该是录音里这样。
轻轻的,毫不在意的,带着星点笑意的——
就好像……她其实从不在意田纳西威士忌这个名头带给她怎样的屈辱,也不在乎自己是否大仇得报一样。
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可笑,降谷摇摇头,想把这个念头赶出脑袋。
夜风透过纱窗吹进来。
纸张被吹的呼呼作响。
降谷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太正常,他摘下耳机,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如果不是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要行动,现在这时候真适合喝上一瓶啤酒啊,降谷撑着头靠在窗边,看向自己的房间里,除了桌子堆着些文件,其余部分勉强算得上整齐。
唔……不过线索板似乎也有些杂乱了,就像他此时的思绪一样,想了想,降谷起身决定整理一下。
拔下一颗颗钉子,桥本加代、高桥梦子、高桥鹤子、盐田晴子、岸谷惠、岸谷美和、勃艮第、朝仓光秀、山口建、前田俊介、岸谷一郎、岸谷佑实、远山和辉、远山睦月、宫野明美、宫野志保……每拔下一颗钉子,一份资料随之落下,最后……当所有这些资料都被取下,只剩下一份病历还留在钉在线索板上。
降谷伸手想拔下钉子,却犹豫了一下。
这份病历属于远山暮原。
他手指划过病历,突然会想起上次田纳西来时,曾站在这份病历前,像是看着一副绝世佳作一样欣赏这份病历。
当时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此时一个念头却不受控制的冒出来。
为什么她会以这样的表情审视这份病历呢?她明明应该是憎恨这段过往的,否则她也不会拼着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也要向朝仓和朗姆报仇,但为什么,她能以那样欣赏的表情看着自己过往屈辱的经历呢?
还有那天,被江户川那通电话打断的……田纳西当时想告诉他什么,她从没有……什么?
降谷心跳漏了一拍。
一种秘密展露一角的预感猛然升腾。
快想想,降谷对自己说,一定有什么出了问题。
田纳西绝对是个高傲的人,或说从小,远山暮原就是个高傲的人。
她或许是仗着从小就聪明过人的头脑,或许是仗着可以看透未来的本领,她从来是那个置身事外的,冷眼旁观的人。
她会在吃提拉米苏时拨开可可粉以免沾到牙齿上,会在手指沾湿时优雅的用手绢擦拭干净。
所以降谷猛然明白不和谐处在哪里了,看着这份病历时田纳西曾这样形容——
“三天之后,他们打开病房,将一碗潲水样的食物递给奄奄一息的女孩。而一个婴儿会做什么呢?她抓着饭往嘴里塞,塞得满脸满身都是,塞到呛咳出声,像一个动物一样,不,像只野兽一样,毫无尊严,只剩本能。”
彼时听到这段话的降谷只觉得可悲,此时想来,一个毫无记忆的“婴儿”,也许会记得那顿饭的味道,记得周围人的目光,但她偏偏不该记的自己是如何的屈辱。
因为只有在意——因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才会对此感到屈辱,才会过了十多年仍刻骨铭心的记得。
这意味着……什么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隐隐约约在降谷脑海中升起。
那个想法像是一个巨大的影子,单是想一下就让他充满了绝望。
不……不,也许只是她刚好这样记得。降谷安慰自己,也许只是自己天马行空,毕竟田纳西亲自承认了不是吗?她是在一两年前突然恢复记忆的,她不是远山暮原,她就是田纳西……
可是回忆像是破了口的堤坝,一旦有了第一个缺口,记忆就流淌而出——
“虽然不能描述出具体的特征,但是如果是非常重要的人,无论变成什么样也能一眼看出来吧。”第一次合作时,他对田纳西说了这样的话,那时田纳西表情古怪,笑像是哭一样难看……
那是多少年前?五年,七年?
他不记得了,但田纳西的表情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
不,不,也许只是刚巧而已,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做到这一切的,这对她来说太过残忍了……
一定有什么证明这个想法是错的……
降谷几乎有些慌不择路。
他翻阅着桌子上的资料,田纳西……田纳西……田纳西……
他努力找着每一个证伪自己猜想的证据,就像是溺水的人努力抓住一颗浮木。
直到他碰掉了一沓泛黄的纸。
这是江户川柯南给他的,从书房的密室中拿出来的,属于田纳西的笔记。
笔记的开头写着四个英文字母。
“Y**Y”。
降谷零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远山暮原的缩写,但不是罗马音,也不是英文简写,是一种非母语者并不常用的——中文拼音的简写。
他对此再熟悉不过,因为他和诸伏从小就用这种“密信”交流。
可是想来,他小时候为什么会学中文呢?又是跟谁学的呢?啊,他想起来了,为了听懂远山那句“对牛弹琴”,他抱着字典啃了两个星期,后来也正是她教会了景光和他中文。
这种缩写自然也来自于儿时的远山。
是啊,这种缩写分明来自于儿时的远山。
那么被朗姆带到那间老房子里的,和过往脱离了一切关系的田纳西,为什么会写下来自于远山暮原的缩写呢?
降谷零已经明白了一切,他的手指有些颤抖,颤抖到握不住那些笔记。
于是带着潦草字迹的笔记散落一地,有心理学——具体来说,是儿童心理学,研究一个孩子每个生长阶段应有的表现,文学——具体来说,如何写好一个剧本,如何成为一个出色的演员。
“她就像是一个出色的演员,一个从出生就在演习的演员。”
此时,他过去对田纳西的评价像是一个魔咒一样钻进他的脑海。
她当然是一个出色的演员——
从病床上睁眼那一刻开始,她已经开始了一场永不落幕的,无人知晓的独角戏。
不知道大家看明白我想表达什么了嘛?感觉说的太清楚又没什么氛围了,如果还是太晦涩我再修吧,这章反复删改了5000字,暂时改不动了
这几天精神身体双重折磨,总觉得写作质量大不如前了,回复评论也会迟一点不好意思555
线索分别来自22章、39章、55章和番外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1章 第九十章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