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纳西走出监狱的时候脸上带着点僵硬的笑意。
她走到刚扔下背包的地方,所幸背包还在。
她的手伸进背包之中,最底层,有什么东西坚硬且冰冷,硌得手生疼。
她本来没想从盐田这里知道什么的,只是想来给自己的计划加一道保险,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而这个意外收获仿佛是老天在暗示她,她今天的行动会是正确的。
她叹了口气,提起包,向目的地走去。
今天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她刚离开监狱大门的时候看了眼手机,在那条“冲野洋子演唱会门票一秒钟售空”的评论区中,满目都是对朝仓光秀的讨论。
“小道消息:朝仓警视长快要释放了。”
“我就知道,肯定是冤枉好人,如果不是我们发现了这件事情,难道就让这样一个好警察白白遭受冤屈吗?”
“有没有小道消息说说那个诸伏景光怎么样了?被抓起来没有?”
“高价悬赏诸伏景光的消息,这种人渣警察才应该被抓起来。”
“……”
田纳西冷冷地笑了一声,她早已经不会愤怒了,但看着这些消息,她还是感觉胸闷。
但她没有理会,她只是继续刷新最新消息,终于看到一条想要的。
“最新消息:听说为了平息舆论,本来预计下周一释放的朝仓警视长提前释放了,可能还有一会儿就到警视厅了!”
田纳西点进这条评论发帖人的主页,发现他之前还发表过一句评论——
“利益相关,我和朝仓警官一起工作过,他个人特别尊重下属,甚至会亲自给普通警员泡茶!毫无证据关押这样一个优秀的警官,日本警界真是叫我恶心!”
勾了勾唇角,田纳西满意地笑了笑,看来这条消息确实是内部最新消息,即使这是个足够愚蠢的愤青警察,田纳西还是默默赞赏了他一下。
于是她背上背包,走向她此行的目的地——
警视厅。
不过路上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四处看了看,街角有一个公共厕所,似乎因为位置偏僻少有人光顾,但保洁还在日常清理,算是干净。
她对这个地点算是满意,再走出来的时候,她又套上了那件蓝帽衫,戴上了口罩,口罩后面,是一张山口的脸。
那位山口警官是怎么走路的呢?田纳西仔细回忆,分析,那家伙似乎是个别扭的人。内心自觉不可一世,现实却让他不得不低下头做人,所以他腰杆总是挺得很直,但头却时常低着。
她走了两步,确定了大体的感觉,然后把包里的剩的最后一样东西掏出来、塞进怀里,最后把空荡荡的包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天朗气清。清晨的暴雨洗刷过天空和街道,空气中还有潮湿的气息,田纳西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有些刺眼。
是个好日子。
想必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警视厅门口人头攒动。
朝仓光秀从接走他的黑色轿车上走下来,脸上仍带着他那严肃却不失亲切的标志表情。
今天的阳光很灿烂,照在他的背后。
今天的阳光很灿烂,照在警视厅门口为他鼓掌欢呼的同僚脸上。
他们和那些群众一样,认为这是众望所归,他们发声的力量战胜了邪恶的公安,将正义交还给了眼前这位正直的、敬业的警官。
他们的掌声中夹杂着细细簌簌的话语。
“朝仓警官真是太不容易了……”
“公安那群混蛋真是冤枉好人,朝仓警官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公安那帮人就该去死,破案见不着他们,冤枉人倒是一等一的好手……”
“侦察一科那个叫伊达是吧,自己做不好警察的工作,居然还敢反咬朝仓警视一口……”
“那个诸伏,背叛警察的”
“喂,注意称呼,现在是警——视——长——”
“是啊,现在是警视长!是我们一起帮他得来的,警视长!”
“警视长!警视长!”
他们像是疯狂的教徒一般欢呼,他们和教徒别无二致,只不过他们信仰的是自以为的正义,他们为得到正义欢呼,为邪恶低头赞颂,这似乎并没有错。
有人默默从欢呼的人群中离开,这似乎并没有错,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英雄警官手上沾满同僚的鲜血,而他们唾弃的叛徒如今或埋骨无人知晓的角落,或躺在ICU的病床上毫无意识,或用自己的生命铺就证据。
可世间对错本就是这样的,不是吗?田纳西看的太多了,太多黑白颠倒,她已经习惯了。
与此同时,朝仓看着迎接他的队列,难得露出些笑意。
阳光照着背后有些发烫,他在掌声中他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四天没来,他那杯清茶还放在桌面上。空气中浮着些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一览无余。
他座位背后有个大大的警徽,此时阳光刚好照在合金材质的警徽上,反光过来,有些刺眼,朝仓拿手挡了一下,走进办公室。
鱼贯而入的下属们颇有眼色,有的擦桌子,有的打开窗户透气,最有眼色的那个拿起茶杯离开,准备换一杯上好的茶水。
而众人最终离开,只留下朝仓一个人。
他抚摸过实木办公桌,坐在自己的真皮座椅上。
他其实快要大笑出来了。
这简直太讽刺了,亏他之前一直在害怕这一天,结果事到如今还不是什么事没有吗?他被公安放出来了,现在还被这群家伙当作人民英雄,当作被冤枉的大好人,这盘棋他赢了,赢过了所有人。
所有挡在他路上的人都该死,也都会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样死掉。
无论是被他当作投名状的远山和辉,还是帮他在组织里更上一步的岸谷佑实,又或是对他身份有所察觉的岸谷一郎,等等等等,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消失在他生命中,也对此并无愧疚。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有这个能力,就该得到相应的地位。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得意的脸上覆盖上了阴霾,他……到底是怎么暴露的呢?
他的手指有规律的在桌子上敲打,脑子里闪过几个人的影子,是山口?不可能,山口明白一旦背叛他自己也绝不会有好下场,那是谁?前田?高桥姐妹?还是桥本加代?
最近可能让他暴露的只有这几个人,而高桥和桥本都是组织那边处理的,高桥鹤子的死山口亲自确认过,那最可能的就是桥本加代。
要把这条消息告诉组织……不过,现在的他还活在公安的监视之下,山口这个通讯人又不在,真是不好办啊。
啊,说起公安……朝仓的手指敲着桌面,虽然解决掉了那个叫诸伏景光的卧底,但公安还是依旧有动作,他有一种感觉,组织里可能不止警视厅这个卧底,或许在他权力所及之外,还有一名隶属于公安的卧底。
这两个消息非常重要,他必须现在就传给组织。
他编辑好了短讯,正准备发送。
“笃、笃、笃。” 突然敲门声响起,朝仓调整了下表情,让自己看上去仍是不骄不躁的样子。
“请进。”他高声说。
门被推开,一个小警员走了进来:“警视,您的茶水。”
“谢谢。”朝仓对于这人擅自来打扰其实有些不悦,但他从不会把这些表露在脸上,他只是默默看向这个警员的脸,想要记下他的样子,以后把他打发远一点。
小警员一点一点抬起头。
露出一张山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