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工藤新一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到黑羽快斗跟前时,他依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晕乎乎的脑子里只有——
嘿嘿他给我买咖啡了,他心疼我!
话说回来这算不算约会呀?不行不行不能算,第一次约会怎么能这么草率呢何况还是新一主动……
“不试试吗?”工藤新一在他对面坐下,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
不错。
很苦,很正宗。
黑羽快斗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好奇地打量着,“这是什么咖啡呀?”
他平时很少喝咖啡,偶尔喝一两次,也会选择焦糖玛奇朵或摩卡这种偏甜的口味,对咖啡豆什么的更是一无所知。
手里这杯,额,看上去不是很好喝的样子。
工藤新一将杯子搁在桌上,冰块敲打杯壁,发出清棱棱的声响,“你试试就知道了。”
黑羽快斗对上他期待的目光,心里一横,端起杯子就往嘴里送。
咖啡而已,他又不是没喝过他爹的拿铁,能有多难喝?这可是新一第一次送他礼物,说什么也要——
……
入口的瞬间,黑羽快斗的世界崩塌了。
人类为什么会开发出这么恶毒的食物!!!
大仇得报的工藤新一幸灾乐祸地看着对面眉头紧蹙,五官乱拧的人,流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唔,好想拍下来……刚好可以替换那只哭脸猫的表情包。
“诋毁福尔摩斯是我的错,”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眼泪汪汪地控诉着他,生病的声音糯糯的,带着些微弱的鼻音,“但能不能换一种方式惩罚我?”
工藤新一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是你自己说要喝我最喜欢的咖啡的。”
不可能!
打死白马探黑羽快斗都不相信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猫吃了味觉失灵狗闻了当场暴毙的味道!
肯定是工藤新一为了给他偶像报仇故意……
然后他就一脸惊恐地看到工藤新一端起杯子,面色从容地喝掉了大半,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半点变形。
他真的喜欢啊???
黑羽快斗震惊了——人和人的口味差异这么大的吗?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爱吃苦的自己爱吃甜的那不正好说明他们生性互补天生一对嘛!最多以后吃饭各点各……等等?
湛蓝的眼睛倏地迸出夺目的光华,他一把抓住工藤新一的胳膊,上半身激动地前倾,“所以你是因为不爱吃甜的,才不吃我送的面包对不对?”
肋骨抵在冷硬的桌缘上,梗得发疼,可他却没有丝毫感觉。
“是因为吃到了讨厌的口味不开心,不是真的讨厌我,是不是?”
一想到工藤新一并不是真的讨厌他,甚至还主动向自己解释原因(虽然方式残暴了一点),黑羽快斗高兴得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苦涩的舌尖竟也好似品出些淡淡的回甘。
看着那张几乎称得上欣喜若狂的脸,工藤新一蓦地怔住了。
这种事……值得这么开心吗?
他的确存了些拐弯抹角的小小心思,想借此告诉黑羽快斗自己不接受他好意的原因。但他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能让黑羽快斗这样高兴。
“我没有这样说过。”
他撇开视线,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滚烫的掌心中挣开,好像这样就能忽视胸腔里胡乱跳动的心脏。
口是心非。
黑羽快斗已经隐约摸到了工藤新一的行为模式,根本不把他的狡辩放在心上,只咧嘴看着他笑,热切的目光带着几乎要将人烫伤的温度,在耳侧烧起羞赧的红云。
“走吧。”他突然站了起来,试图从这样灼人的视线中逃开,“我送你回家休息。”
“等等。”
要等什么?
他不解地抬头,只见黑羽快斗端起桌上的杯子,仰头就往喉咙里灌。
“你疯了!”工藤新一拉着他的胳膊往下一拽,在桌上洒下几滴棕黑色的汁液。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杯里的咖啡已经尽数进了黑羽快斗的肚子。
“喝这么多咖啡一会儿怎么休息?”工藤新一气结地瞪着他,简直搞不懂这个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新一第一次送我东西呀,”皱成苦瓜的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丑萌丑萌的,“不可以浪费的。”
时空凝滞,心脏再次怦然作响。
为什么?
工藤新一不解地望着眼前苦得龇牙咧嘴,还傻乎乎冲自己笑得一脸开心的人。胸口像是被柠檬堵住了,榨出酸涩的汁水,一滴一滴,渗进起搏的血管,又透出一丝沁人的甘甜。
为什么明明那么讨厌苦的东西,还非要勉强自己喝下去……只是一杯整蛊的咖啡而已。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他好像总在问为什么,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他总是在猜,猜他为什么总缠着自己,又猜他为什么突然冷淡下来,猜他的热情里究竟有几分特别,又猜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在意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猜他的心思,也猜自己的心思。
“我好啦!”
恍惚间,黑羽快斗已经起身站在他面前,挎着书包,笑意盈盈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好像突然知道了答案。
工藤新一避开他的目光,低垂着头,往熙攘的街头走去。
他对人与人之间的细腻情感向来迟钝,更准确来说,是极少深思。但黑羽快斗的心意实在太过明目张胆了,收敛都不肯,直愣愣地捧到他跟前,让他根本无法忽视,也无处躲藏。
可是,自己呢?
两周没跟工藤新一聊上天的黑羽快斗像是憋了几千几万句话,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从上学路上被石头绊了一跤,到回家的时候遇到只尾随他的小猫,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想分享给工藤新一知道。
有点吵。
工藤新一偏头瞟了一眼滔滔不绝比手画脚的少年,又迅速敛回了目光,唇角翘起一丝愉悦的弧度。
但这样刚刚好。
他们一路走到一幢独栋的小楼前,黑羽快斗从包里掏出一串发旧的钥匙,啪嗒打开了门锁。
看来这里就是他家了。
工藤新一正打算跟着进去,领路的人却突然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满眼笑意。
他又要干嘛?
正待开口询问,一枝玫瑰突然在眼前绽开,映在同色的眼眸中,放出似海如春的温柔。
“欢迎新一第一次来我家哦。”
工藤新一并没如他想象般露出惊喜的神色,反而眸色一凛,眼里闪过一丝森然的冷光,“你每天到底要送多少花出去?”
额……
面对工藤新一的突然发难,黑羽快斗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呵,他就知道。
这个人简直把送花当成了某种习惯性的礼节,撞到人了随手送一枝,收到作业随手送一枝,就连学校便利店的售货员姐姐,就工藤新一看到的,都收到过不止三五次。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开了个花店呢。
“我不喜欢花。”
工藤新一面无表情地绕过黑羽快斗,他才不稀罕这种人手一枝的植物标本。
被晾在原地的黑羽快斗愣了两秒,突然福至心灵——
他不会是……在吃醋吧?
突如其来的惊喜在黑羽快斗心里炸开一团烟花,他急忙跟了上去,笑嘻嘻地拽着他的胳膊,一晃一晃的。
“那我以后都只送你一个人好不好?”
“你送谁关我什么事。”
矫情的心思被骤然戳破,臊得工藤新一耳尖通红,挣开他的手,强撑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药给我。”
“能不能不吃药啊。”黑羽快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装着药的书包死死抱在怀里,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真的已经好了。”
自从知道工藤新一不是真的讨厌他,黑羽快斗是头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甚至能立马去跑上两个三千米都不带喘气的。
像他这么好的精神状态根本用不着喝药,病毒自己就知难而退了。
“要么你现在喝药,”工藤新一对此丝毫不为所动,双手环在胸前,冷冷地俯视着他,“要么从明天开始我每天给你带一杯黑咖啡,你自己选。”
黑羽快斗撇撇嘴,老老实实把药盒从包里拿了出来,走到茶水柜边,撕开包装袋,把棕黑色的药粒洒进玻璃杯,灌上开水不断翻搅起来。
什么嘛,比我老妈还凶。
他回到沙发上,又瞟了工藤新一好几眼,确信自己今天是无论如何躲不过这一劫了,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灌了进去。
呜呜呜今天是什么味觉受难日啊!
喝完药的黑羽快斗把玻璃杯往茶几上一搁,苦哈哈地吐着舌头,两只手在一旁飞速扇着气。
好苦好苦好苦!
他能不能去拿巧克力啊好想吃提拉米苏呜呜呜但新一会不会嘲笑我……
“给。”
一只摊开的手突然递到他眼前,掌心躺着一颗淡黄色包装的糖。
还要欲盖弥彰地解释一句,“咖啡店送的。”
黑羽快斗小心翼翼地把糖拿了起来,指尖扫过掌心的嫩肉,痒痒的,张开的手指无意识瑟缩了一下。
但他却没有吃,握在手里愣愣地发呆。
“不喜欢这种糖吗?”工藤新一疑惑地问道。
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扑闪扑闪地眨出湿棱棱的光,“我想收藏。”
蠢死你算了。
工藤新一翻了个白眼,一把将糖抢了过来,扯开包装纸就往黑羽快斗嘴里塞。
“张嘴。”
“哦。”
听话的小孩得到了奖励,柠檬的清香逐渐稀释着口腔里的苦味。
黑羽快斗细细咂摸着嘴里柠檬味的硬糖,其实这糖并不很甜,清爽像夏日的薄荷,冰冰凉凉的,和眼前这个人一样。
但他就是觉得这是他吃过最甜的一颗糖,腻在心里,甜丝丝的,连空气都染上了蜜糖般的味道。
“去睡觉吧,”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那么一丝越界,工藤新一别过头,低声说道,“我还得回去上课。”
这怎么可以!
黑羽快斗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有机会单独相处,而且今天的气氛这么好,他才不要放工藤新一回去上什么无聊的课呢。
反正他也没听过。
“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躺着。”
“我头痛。”他随手抓起一只靠枕,抱在怀里就开始耍赖,“眼睛也痛,耳朵也痛,浑身都痛。”
工藤新一不知道黑羽快斗头痛是不是假的,但自己有点头痛肯定是真的。
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山根,“我又不是医生,待这儿你就不痛了?”
“嗯嗯!”
看着眼前点头如捣蒜的人,工藤新一差一点就要妥协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不然新一给我唱首歌吧!我肯定就不痛了!”
工藤新一静静地裂开了,眼底的温柔冻成一抹僵硬的冷笑。
呵呵,痛死你算了!
“再见。”就连这两个字都像从咬碎的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然后转身就走,只留给黑羽快斗一个冷漠的背影,以及深深的困惑——
他又说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