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大阪赶回东京时,已经过了午夜。工藤新一迷迷瞪瞪地从浴室出来,床上已经铺好了新的床单。
而本应该在里面帮他暖床的人此刻却躺在窗边的躺椅上,裹着一身纯白的丝质浴袍,面容隐没在清冷的的月光里,辨不清神色。
因久坐而有些充血的小腿沉甸甸的,踩在沾了水的拖鞋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听到动静的黑羽快斗将视线从窗前的月亮上移开,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怎么不去床上躺着?”工藤新一握住他的手,顺势躺进了他的怀里,声音因困倦而带了些软糯的鼻音,“不开心吗?”
耳畔的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溢出一丝低沉的笑意,“新一是因为怕我不开心,才这么急着回来的吗?”
“我才没有。”工藤新一打了个哈欠,窝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试图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是酒店的早餐太难吃了。”
“是吗?”
黑羽快斗话里的笑意更浓,“我还以为,新一是怕我赢过了号称日本第一的魔术师,会被人当成珍稀动物抓起来围观,才急匆匆地从后门逃回东京呢。”
他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谁让你这么高调……”工藤新一有些闷闷地抱怨道。
赢了就算了,还非要把场面搞得那么惹人注目,害得他被台下的女孩子——甚至还有几个男孩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纷纷向他打听黑羽快斗的来历,甚至还有胆子大一些的直接找他问联系方式……要不是服部帮忙他都差点脱不了身。
真是一如既往地招蜂引蝶。
工藤新一有些郁闷,日本果然还是太保守了吗?他们都这么高调了,行为举止几乎毫不避讳,居然还是很多人看不出他们的关系。
而且,部分怪盗基德的忠实追随者已经发现了二人的相似之处,此处特指——
“哇没想到黑羽君魔术竟然也这么厉害,而且刚刚真的好像基德sama!呜呜呜呜呜我消失的白月光啊我果然还是最爱你的……”
工藤新一在心里默默替黑羽快斗捏了把汗。铃木大小姐你可闭嘴吧,得亏京极真这两天在国外有比赛,不然这不得上山下海掘地三尺地要把隐退的基德挖出来决一死战啊。
“对了工藤,”铃木园子激动地望着他,眼里闪烁着终于找到同好的小星星,“黑羽君是基德sama的粉丝吗?”
听到问话的工藤新一愣了两秒,在心底认真地评估着自恋到底算不算一种追星,“算……算是吧。”
“我就知道他一定是!不然怎么会模仿得那么像!”铃木园子越说越兴奋,“没想到黑羽君竟然这么有眼光,一会儿出来一定要好好跟他探讨一下基德sama的魔术才行!他这么厉害,说不定还能现场模仿一段……”
好的,现在是非走不可了。
虽然他确信黑羽快斗一定能完美地应付过去,既不让人怀疑他的身份,也不暴露自己的真实状况。但工藤新一就是不想再看他面对这些……不论是表演魔术的要求,还是那些蜂蜂蝶蝶的示好和爱慕。
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他眸色一黯,将黑羽快斗的右手缓缓移到眼前,动作轻柔地在手腕处细细摩挲着。
本来想在他生日的时候,劝他去看医生的,可宫野却突然说之前找好的医生临时有别的工作,让他再等一等……
他只能安慰自己——好事多磨。
“那个人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纤细的腕间落下一记怜惜的吻,唇齿间流转的热气熏得骨节酥麻,“一定会好起来的。”
黑羽快斗沉默了片刻,突然轻叹了一口气,“我才不会在意一个疯子的话。”
工藤新一似乎不太相信,半支起身子,神色担忧地垂眸望着他,“可是你一路上……都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没有在意他的话,”他伸手抚上工藤新一紧蹙的眉心,试图将其间的褶皱熨平,“我只是突然想起,那时候……我是说你失踪之前,我做了好多好多的计划,准备了很多很多的惊喜。”
“那时候,我总是在想,等我们认识以后,我一定能发明出无数精彩又浪漫的魔术,让名侦探的每一天都充满有趣的意外……”
工藤新一轻笑了一声,湿润的眼底闪出一丝揶揄的意味,“真的是“有趣”的意外吗?”
“唔……”黑羽快斗歪头思索了片刻,确信地点了点头,“大部分是。”
两人对视了片刻,忽然一起笑了起来,好像那些“有趣”的意外真的发生过似的。
“你已经做到了。”工藤新一俯身吻去他眼尾不知是笑是泪的斑痕,温热的绳索勒在心底,泛起绵长又细腻的酸楚。
“我知道。”黑羽快斗动作轻柔地拨弄着他额角的碎发。
半晌,他突然神色郁郁地垂下了手,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了?”
他撇起了嘴,摆出一副吃味的样子,“只是有时候会很嫉妒那个叫怪盗基德的家伙啊。他为名侦探做过的事,我都不能做。”
“哈?”工藤新一被他的脑回路深深折服了。
怎么还会有人自己跟自己吃醋的啊?
不然你展开说说,到底是比较怀念被我用足球踢出去,还是比较怀念把我从半空中捞回来?你要是真喜欢这种模式我也是可以去找阿笠博士再做一双超级加强版的足球鞋满足你的。
只要你敢站着不动……
然而那人的嘴反而越撅越高,一副我吃醋了你不哄我我就不起来的耍赖模样。
算了……工藤新一在心里默默说服自己,不要跟这种自己吃自己飞醋的傻子一般见识。
不过自己养的傻子该哄还是得哄的,“可是,也有很多事情,是只有黑羽快斗才为我做过的呀。”
“比如呢?”黯淡的眼底瞬间闪起期待的光彩。
“比如……快斗会给我做好吃的料理,会每天陪我去公园喂鸽子,会每天给我送花,会讲故事给我听……哦,还会在我看书看到一半的时候把我的书拿走。”
黑羽快斗不禁笑出了声,看来他对自己经常打断他看书的行为真的是非常怨念啊,不过……
“新一好像还说漏了一个。”
工藤新一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觉得这简直是一句废话。他一天天跟个多动症儿童似的干那么多事,一两句话哪说得过来。
不过他还是很给面子的问了一句,“什么?”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黑羽快斗的声音骤然变得磁性而低哑,带着几分不羁的调笑,“还有……那天在浴室做的事呀。”
充满暗示性的耳语钻进脑海,勾出那些令人羞耻的回忆在眼前单独重演,过于活色生香的画面直烧得他面颊绯红。
“我要去睡觉了。”他根本不敢直视黑羽快斗的眼睛,心知那里盛放着怎样惑人心智的温柔和**。只低垂着眼睫,逃似的从躺椅上翻身而起,快步往床上走去。
眼前一阵眩晕,他再次被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嘛?”他朝热衷于这种背后突袭的黑羽快斗瞪了一眼,摆出一副自以为极有威胁力的凌厉神色。
而这自然对黑羽快斗毫无效果,他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嘴角得意地翘起,“当然是做一些……只有黑羽快斗才能做的事啊。”
“喂!”工藤新一来不及反驳,就被翻身扔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趴在床上的工藤新一有些发懵,试图转身跟这个霸道的家伙讲讲道理。
“别动。”黑羽快斗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巨大的耻感让他瞬间浑身僵硬,老实地趴回了床上。
他该不会是想从背面……看不见黑羽快斗动作的工藤新一心底疯狂鼓噪起来,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想在他脑海里竞相上演……说起来他们好像确实没有这样做过……但是……
正在他漫无边际胡思乱想的时候,裤脚突然被卷到了膝盖,一双发热的手落在有些充血小腿上,温柔而有力地揉捏起来。
工藤新一呆住了,愣愣地回头看着正跪在他腿边帮他按摩的人,“你说的是……按摩?”
“不然呢?”黑羽快斗挑了挑眉,眼里掠过一丝狡黠,却还偏要装出一副无辜而困惑的神色,“新一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工藤新一脸颊的温度烧得更高了,他忿忿地将头埋进了枕头里,发誓今天绝对不要再搭理这个故意误导自己的坏蛋了。
唔……但是真的很舒服。
手法娴熟的推拿和揉捏让倦意更加磅礴地席卷而来,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越发昏沉起来。
“晚安。”即将陷入沉睡前,他声色软糯地轻喃了一声。
腿上的手渐渐停了下来,黑羽快斗轻轻拉下卷起的裤脚,把他翻成仰躺的姿势,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动作轻柔地掖了掖被角。
“晚安。”他低头在他舒展的眉心轻吻了一下,就这样坐在床边,神色眷恋地看了他很久,很久……然后悄悄走出了房间。
或许是睡得太晚,或许身边没有熟悉的温度,工藤新一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好,醒来时依旧疲乏得很,额角不紧不慢地轻微抽动着。
工藤新一下意识摸向身边的床铺,指尖一片冰凉,显然已经很久没人睡过了。
难道已经很晚了吗?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枕边的手机,点亮了屏幕。
五点零三分。
工藤新一抓起手机朝门口走去,心里的疑窦更深……这么早,快斗能去哪儿呢?
他推开卧室的房门,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客厅和厨房空无一人。
这实在太反常了。
工藤新一伸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清晰的痛觉告诉他,这的确不是在做梦。他心底泛起一阵隐隐的不安,快步朝楼梯口走去,打算先去楼下看看。如果楼下也没人,那就去车库看看车还在不在。
如果都不在……工藤新一神色晦暗地看着手里的手机,那就说明他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
他一把推开楼梯口的大门,瞬间愣住了。
楼下从玄关到过道堆着十好几个纸箱子,车库的门大开着,里面还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声响。
他一步一步往楼下走去,眼里写满了困惑。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新一?”黑羽快斗抱着一个纸箱出现在车库的门边,神色从讶异慢慢转为担忧,“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没睡好吗?”
该死,早知道就应该陪他睡的,黑羽快斗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干嘛非要这么着急。
工藤新一并没回答他的问题,视线好奇地扫过满地的箱子,“这些是?”
黑羽快斗将手里的箱子放到地上,垂头看着地面,脚掌有些扭捏地微微翘起,“这些是……我以前的魔术道具。”
他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等不及了,所以连夜回家,把他们都收拾了出来。”
这是梦吧。
工藤新一觉得刚刚的疼痛可能只是一种幻觉,他明明什么都还没做,最大的愿望竟然就这样突然实现了。
“你……”
他很想开口问问眼前的黑羽快斗,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梦……毕竟,快斗是不会骗他的,只要他说,自己就信。
没有等到回应的黑羽快斗抬起了头,只见工藤新一神色征愣地站在台阶上,眼里积聚起一层茫然的水雾,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一句话都没有出口。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缓缓走到工藤新一跟前,抬眸凝视着他,眼里流淌着不尽的柔情。
“我或许,永远都做不到从前那样好,也或许,名侦探一眼就能看出我的破绽。这样的话……”
一朵蓝色的玫瑰在指尖绽开。
“新一还愿意,做我唯一的观众吗?”
工藤新一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样的心情,或许天地初开时劈开混沌的一霎也不过如此。他的视线早已模糊一片,朦胧的光影里,他似乎看见了那个自己无缘相识,未曾得见的,十八岁的少年。
“愿意。”黑羽快斗将从台阶上飞扑而下的人牢牢接住,积蓄的泪水滑进有些汗湿的脖子里,将深情的诺言压出哽咽的哭腔。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