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黑羽快斗刚坐上沙发,一个重重的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肩上,“送我去车站。”
他瞪大眼睛看着已经背上背包打算离开的服部平次,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报复。
**裸的报复。
“我为什么要送你?”
“你家离车站多远你不知道?”服部平次满脸写着我是客人你送我是应该的理所当然。
呵,那你以前是怎么自己去车站的?黑羽快斗撇撇嘴,正打算反唇相讥,就被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工藤新一打断了。
“你送他去吧,”他擦拭着双手缓缓走进客厅,眼里带着清浅的笑意,“桌子我来收拾。”
黑羽快斗抓过手边的靠枕,抱在怀里,赌气般小声嘟囔着,“不想去。”
他才回来第一天!!!
上午去拿药就算了,下午还得去送人,他这是什么劳碌命啊!他还想抱着名侦探窝在躺椅里午睡呢,根本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
“去吧,”一双手揉上他毛茸茸的脑袋,带着还未完全拭干的冷润湿意,“我在家等你。”
唉。
黑羽快斗认命地叹了口气,只得起身抓起随手扔在茶几上的车钥匙,万分不满地瞪了服部一眼,“走吧。”
心情迥然不同的三人结伴来到车库里,计谋得逞的关西侦探心情颇为愉悦,哼着小曲轻快地走在最前面,黑羽快斗则拖沓着沉重的脚步,闷闷的脚步声昭示着主人不情不愿的心思,工藤新一走在他身边,时不时轻笑着侧头看他这副小孩心性的模样,轻轻捏捏他的手以示安慰。
坐上副驾驶的服部平次龇着大牙朝工藤新一笑了笑,眼睛眯得像初一的月牙,“我先走啦,改天再来找你。”
“嗯,”工藤新一弯身朝车窗里的人摆摆手,“记得帮我跟和叶问好。”说罢又侧头看向旁边的黑羽快斗,小声嘱咐道,“注意安全,别着急赶时间。”
“好,”他低声应道,“桌上的东西你放着吧,我回来收拾。”声音温柔得好似能淌出水来,听得旁边的服部平次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别累着了。”
“我又不是玻璃人,”工藤新一横了他一眼,不满的嘴唇略微嘟起,“总不能以后什么都让你做吧。”
黑羽快斗歪着头,俏皮地眨了眨眼,尾音上翘,甜腻如三月的蜜糖,“我愿意呀。”
“咳咳咳咳咳……”
听得面红耳赤再也忍不下去的服部平次不得不出声打断这对旁若无人的小情侣,握拳的右手捂在嘴边发出剧烈的咳声,以彰显他这个透明大灯泡的存在感。
工藤新一忙直身退出车窗,面颊浮上一层羞赧的薄红。他敲了敲车窗边缘的玻璃,语速飞快地低声告别,“出发吧,一会儿见。”
“好。”黑羽快斗微笑着点头应道,然后十分怨念地往副驾丢了一个白眼,他还没要到告别吻呢!
手刹落下,发动机的声音轰隆响起,红色的车身颤动着,车轮擦过沥青的路面缓缓开动。车尾灯光闪烁,光影里浮动着飘荡的尘埃,跟着躁动的风声一起,驶向熙攘的车流。
红色的轿车驶出一段距离后,服部突然探出半个身子,生怕他看不见似的使劲儿挥舞双手,大声吼道,“别忘了我的婚礼!”
工藤新一点点头,高举着右手比了一个大大的“OK”。
他静静站在原地,目送着熟悉的车身渐行渐远,往来的车辆浮光掠影般呼啸而过,卷起阵阵风尘,招惹着行人的衣衫轻动。
“噔噔噔……”
骤然响起的敲击声打断了黑羽快斗落在后视镜里的视线。
“专心点儿。”坐回车内的服部平次无语地敲了敲身侧的车门,对黑羽快斗这种罔顾行车安全的痴汉行为表示无法理解,分开这一小会儿的你至于吗?“这可事关我的生命安全。”
然而黑羽快斗并不打算搭理他的生命安全,再次往后视镜里看去,却已经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他只得无奈地收回了视线,“说吧,想问什么?”
服部平次诧异地挑挑眉,被发现了?
“你刻意避开名侦探,总不能真的只是为了让我不爽吧。”黑羽快斗单手握着方向盘,神色冷然严肃,和早上那个嬉皮笑脸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果然还是这个样子比较正常,”服部平次双手枕在脑后,向后靠进座椅里,“刚刚可真是恶心死我了。”
黑羽快斗仍旧安静地开着车,没有还嘴,也没有接话。
如果他不曾见过工藤新一面前的黑羽快斗,或许服部平次永远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他刚刚见过这人生动跳脱的模样,乍然回到这幅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淡个性,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差异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说之前的五年,是因为没有找到工藤,所以对谁都冷漠,那么现在呢?
一个人真的可以同时拥有如此反差的两种人格吗?
他思前想后,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会是在工藤面前故意装的吧?”
黑羽快斗嘴角有些无语地抽搐着,漠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生动的表情,“当然不是。”
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有在名侦探身边的时候,他才能拥有那些生动、鲜活、甚至是幼稚的情绪。
而任何其他的人,其他的事,依旧难以在他心里激起半点涟漪。
或许,在岁月的磨砺中,他早已长出层叠重累的护甲,用以屏蔽外界的所有刺激,这几乎成为了身体的某种本能。
而只有在他的身边,他才肯试探着褪下这层厚重的甲壳,退行成肆无忌惮的幼稚孩童,挥洒爱,索求爱。
为了让他可以安心地褪下这层护甲,工藤新一几乎是毫无底线地纵容着他。
在他那里,自己所有的不堪都会被接纳,所有的私心都能被谅解。他想,即便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偏执胡闹的事情,名侦探也只会心疼地抱抱他,然后一步步出让自己的底线。
这样的偏心,这样的纵容,让他无比安心,步步失陷。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正常,即便是不正常,他觉得也没什么所谓。反正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反正……
名侦探永远都会爱他。
工藤新一将一片狼藉的餐桌收拾干净,分门别类地把食物残渣扔进对应的垃圾桶,油光锃亮的锅碗瓢盆整齐地排列在洗碗机里。他按下启动键,然后取下挂在墙边的抹布,在水龙头下微微沾湿,细细擦拭起了餐桌和灶台的油渍。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家务了,不过有洗碗机的帮忙,这点活也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他很快将厨房和餐厅打扫干净,然后百无聊赖地仰头躺在沙发上。
要不要趁他不在,偷偷翻一翻他的东西呢?
说不定能找到他过去的相册和日记之类的东西,看看他小时候的模样,是不是也和自己很像,或是读书的时候有没有惹出什么糗事?说不定还能找到机关或密室什么的,那就更有趣了。
可这样算不算侵犯**?
好奇心和道德律在他心里激烈地碰撞起来,怀里的抱枕在大手的摧残下方了又圆,圆了又扁,终于被孤零零地摔倒了一边。
算了,工藤新一屈服于自己旺盛的好奇心,起身往卧室走去。
跟怪盗讲什么道德?自己的东西都被他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这只能算是礼尚往来。
他悄悄拉开卧室的门,明知家里没人,仍无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这间卧室着实可以称得上一览无余,工藤新一目光锋利地扫射着四周的墙面,手指试探地推敲着墙边的书柜和壁纸,神色渐渐变得失望。
这里的确没有任何机关。
他只得转而打开门边简约的木质衣柜,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其中倒有一大半是新的,吊牌都还在。
工藤新一伸手拿出一件白色衬衣比划了一下,果然是和自己的身型差不多。他无奈地笑了笑,将衣服挂回了原位,这人对他的事情总是无可挑剔的体贴。
虽然他并不认为那个精明的怪盗会把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么轻易就能找到的地方。但出于侦探的职业素养,他还是仔细地查探着衣柜的每一个角落。
咦?
他的指尖碰到了一个凹凸不平的平面,像是一个雕花的木盒。他手指轻勾着把盒子一点点挪了出来,捧在手里上下打量着。
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木盒子,挂着的密码锁也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应该的确没有什么机关。
这么草率吗?
他有些哭笑不得,谁能想到怪盗的密码箱就这样大喇喇地放在衣柜里,上面还只有一把再简单不过的四位密码锁。
不过也是,工藤新一眸色略微黯了黯,他已经不做怪盗了,弄那些复杂的机关给谁看呢?
所以密码会是什么呢?
工藤新一有些挫败,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除了1412他竟然想不到什么对他十分特别的数字,而他也并不认为他会用这个数字做密码。
心里这样想,手上仍然不死心地转动着锁上的齿轮,果然毫无动静。
总不会是生日或者纪念日这么俗套的数字吧?
纪念日的话,会不会……和自己有关呢?
他在脑海里疯狂搜索着和他们有关的日子,手指飞快地拨动着转盘。
0、4、…….
拨到4的时候,他的手指蓦地一僵,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串无比熟悉四位数字。
会……是这样吗……
他轻轻挪动指尖,回到第一位数字的位置,从头开始转动起冰冷的轮盘。
4、8、6、9。
咔嗒。
银色的搭扣突然弹开,小巧的密码锁滑动着砸进地毯,发出沉闷的声响。
夏洛克.福尔摩斯吗?
工藤新一心里五味杂陈,手指搭在箱子两侧,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像一把大锤敲在心口,震出恍惚的钝痛。
他当然知道,用这样的密码,里面的东西必然与他有关。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错乱的呼吸,大拇指轻巧一抬,尘封的箱子缓缓打开。
日光落进漆黑的箱匣,裹挟起一片金色的烟尘,世间万物都静谧了下来,生怕惊扰了这场错位的时光。
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工藤新一轻颤着指尖抚摸着箱子里的蓝色衣衫,红色的蝴蝶结安静地躺在一旁,紧靠着一副平面的黑框眼镜。箱子的另一侧放着双小小的童鞋,装在透明的袋子里,鞋底似乎还沾染着五年前的尘土。
是APTX4869。
“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服部平次望着窗外,打破了车内良久的沉默。
“他的身体状况还不太稳定,所以最近可能还是需要麻烦你……”
“这个我知道,”服部平次打断了他的话,“我是说,事务所,你之后打算怎么办?”他转头打量着他,目光锋锐而犀利。
“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做侦探吧。”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看不出来,黑羽快斗从来不是喜欢侦探这个职业,他只是喜欢了一个热爱侦探事业的人。
听到问话的人无所谓地笑了笑,“谈不上不喜欢。”
也谈不上喜欢。
服部平次听出了话里的潜台词,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难为他不喜欢这项工作还能有如此之高的业务水准。
“他呢?”半晌,服部平次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出了他一路都想要知道的问题,“他现在……”
“恐怕不行。”黑羽快斗倏然打断了他的话。
他当然知道服部平次想问什么,实际上他自己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不行,无论他问自己多少次,答案都是不行。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重新回到侦探这个行业等同于慢性自杀。
服部平次有些黯然地垂下了眼眸,他早该知道这个答案了,却还不死心地偏要问一问。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他抬头看向眉头紧锁神色凛然的黑羽快斗,后者偏头向他投来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把工藤新一放在一个侦探事务所里,却又不愿意让他接触侦探相关的所有事情。”
他有些不忍地顿了顿。有些事情,或许是只有他们这样的侦探,才能够了解的。
“这难道不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吗?”
车轮嘶鸣着擦过光滑的路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车内的人猛然一颤,跟着红色轿车停在了道路正中。
黑羽快斗双手紧抓着方向盘无法克制地颤抖着,脚下将刹车一踩到底,目光毫无焦距地盯着前方,眼底染满猩红的血色。
身后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像在合奏一起杂乱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