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解释的空虚感,以及郁郁寡欢、在太强烈的情绪压抑和令人筋疲力尽的实验之后紧接着出现的适应不良。
这里让我真实人生中的所有可能性流失殆尽,地狱就是这样。
“辛苦了,雪莉。”
实验室的前辈拿着咖啡拍拍我肩膀,落座于我旁边的座位。上午的实验结束后在园区里的露天咖啡厅休息是我的习惯,而套近乎是前辈的习惯。
APTX实验室的对面是一大片属于HEL-02计划的空旷训练场,持续近一个月,每隔三天的频率,我会在这时看见那个女孩。
组织里的年轻女孩很少见,我算一个,而她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起初我对她只有一点好奇。
直到我得知她与我相当的悲惨命运。
“她好像是HEL-02的最终样本了。”
把人类称作「样本」的这群大人都疯了,他看见我不明所以的表情后继续解释。
“听「那边」的前辈说注射HEL-02虽然可以强化人体,但量的控制至关重要,多了少了都不行,样本死一个又找一个,因为耗资太多上面决定终止计划。”
HEL-02改造人计划——是通过注射HEL-02改变人体激素、血液、骨骼、菌群,触发杀戮本能并提升人体再生能力的药物。
将人体当做战斗武器从而实现批量投入军用的目的。
被一群五大三粗的职业杀手围在中间群殴,用刀捅她,用机关枪扫射,然后血肉之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再生,满地鲜血多得都可以让人在上面划船了。
这样的场景每隔三天就会发生在我眼前。
他们将这种单方面的屠杀行为称作「再生数据采集」,其实就是看各种致命伤对她来说需要多久就会痊愈。
“她为什么要参与这种计划?”
即使身体可以再生也至少会感觉到疼痛,甚至不能用决心赴死来形容那些「样本」们,只能在那名叫痛苦的海洋中绝望地挣扎。
“为了钱呗。”
另一名前辈端着咖啡从我身后走来,自然地与我们坐在一桌,她是APTX计划的组长,清楚的详情也比我们多一些。
“不过小环还真是争气,在计划被勒令停止的时候活了下来,她会是「唯一的成功样本」。”
原来她叫环,很好听的名字。
——在得知后我唯一的想法。
“呜哇、看到了吗,简直是怪物。”
“这种程度已经不能算人类了吧。”
“什么人类,样本啦样本。”
耳边是两名前辈茶余的闲聊,眼前是她无数次从死亡中站起来的模样。
骨头和血肉之间仿佛有无数根丝线纠缠,最终随着皮肤的愈合完成了整个再生过程。衣服已经起不到蔽体的作用但身体还完好无损。
向死而生的顽强让她看上去比那些魔鬼更像人类。
后来姐姐遭组织暗杀,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死了,我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一直以来我唯一可能的自由,是面对死亡的自由。
我服下了自己研发的APTX,在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时我想起了那个从死亡中站起来的女孩。
如果我能像她一样坚决,拥有这种愿意把生命押在死亡上的勇敢,或许我也能选择接受失去姐姐的这个结果。
于是我在走向灭亡的门口回头了,再次醒来时身体奇迹般地变小。
或许APTX和HEL-02本是同源,一种改变既定命运的人体实验。
在我逃离后,组织的实验园区发生大爆炸,近百人遇难,包括所有数据和样本全都葬身火海。多亏了APTX我才能从那场大爆炸中幸免于难。
很快,大概短短几天后,犯人就被逮捕了。姓名和样貌都没有公开,我能得知的只有这个人被判了死刑。
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再继续追究,全当获得了重新活一次的机会,成为一个普通人。
实验园区被毁后组织状态一落千丈,而HEL-02批量投入军用的计划也不了了之。
在江户川柯南的协助下FBI一举清剿了组织,就像消灭无数存活于城市这个母体里的细菌。
直到五年后某个巷子里我再一次见到那个女孩,我才想起她的存在。
太好了,她还活着。
不得不说HEL-02的「最终样本」确实名不虚传,在那种空前绝后的大爆炸里也只有她能活下来。
那个曾经在训练场无数次倒下又无数次爬起来的女孩,现在正站在我面前。复杂的情绪让我有种虚幻感。
不知道她和另一个女人在巷子里做什么,面对她时我竟完全没有一点恐惧。她在自己浑身各处穿孔,打钉子,好像在试图阻止血肉再生似的。
我突然好想了解她,原来她是这种性格。即使被我报警抓走也还是会因为天太晚而担心我有危险,继而提出送我回家。
在我的想象里她应该过着比一切都更加黑暗的人生,但她笑起来时却跟普通女生并无区别。
我一度怀疑自己认错了,直到她亲口告诉我她的名字。
如果我问她为什么要参与那种残忍的实验,她会是什么反应呢,她会告诉我吗。
莫名其妙被改造成不死的怪物,最终实验室却被毁了,她是什么心情呢。
而最后的最后我才知道,那个造成大爆炸被捕的死刑犯——就是小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