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那座东京偏远地带的高级酒店上。黑漆漆的外墙,像是被时间侵蚀,连“Oasis”的标识都显得破败不堪,仿佛一件被遗弃的旧物。然而,松田却能感受到内部的繁华,仿佛隐藏着某种随时会爆发的力量。
车内一片沉默,整夜的盯梢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诸伏景光和班长坐在前排,死死盯着前方。松田坐在后排,心中隐隐不安,右边中央位置坐着神情平淡的明美,再边上是沉思中的爱尔兰。
研二和娜塔莉留在家中,而此刻,车里的人肩上正压着这次行动的重担。松田望向那片黑暗的建筑,心中泛起一丝凉意,那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正等着他们步入其中。
可惜直到天泛鱼肚,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仿佛一行人只是盯着死物。
整夜盯梢令人疲惫。在他身旁,宫野明美显然难以抵挡困意,眼皮沉重欲合。她努力维持清醒,试图抗住头部重量。起初,她将头靠向椅背,但片刻后,头便无力垂下。她会猛然清醒,轻喘一声,却在须臾间再次陷入沉睡,头反复下垂,与困倦作无声的抗争。
松田阵平想起黑桃10里宫野明美的睡颜来,那时的她蜷缩在他身侧,渴望着安全感却不敢与他触碰,始终保持着那微妙的距离。
此时前排的诸伏和班长也已陷入沉睡,后方的爱尔兰也阖了眼。
见状,松田闭眼,故意往明美那边靠了靠,又靠了靠,身体微微倾斜,伸出肩膀,头转向窗外,装作漫不经心。明美的头逐渐下垂,瘦削的脸颊和高鼻梁在微光下清晰可见,最终她的头离他的肩膀不过分毫。
触碰的那一瞬间,如指腹轻轻点在水面上,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松田默默等待着那肩上重量的来临,等待暖意入侵体温。
不想,在触碰后的几瞬间,女人仍与困意顽强搏斗,从下坠的惯性和有人倚靠的安心中挣脱出来。清醒一瞬的它发觉不小心靠到了自己,似乎有些懊恼地往反方向挪动几分。
虽然几经挣扎后她的头又是坠在了自己肩头,但她会在短暂的温存中快速醒来,几次后,松田只听到女人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但困意中等待已久的肩上重量始终未至。
松田微睁双眼,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宫野明美已靠在爱尔兰肩头,睡得香甜。
爱尔兰感受到肩上的重量,侧头瞥了眼她,眉梢轻挑,略带疑惑地扫了一眼他。片刻后,爱尔兰目光停在明美的脸上,仿佛在遥远的记忆里找寻着某个相似的面孔。最终,他没有多作动作,只是任由她安心地靠着,沉沉睡去。
“?”
不是啊大姐......在警察和组织里的人里选一个靠,你居然选了爱尔兰吗?
默默叹了口气。松田从不在乎他人看法,从小背上‘杀人犯儿子’的他早已心如止水。
只不过,这个女人这些日子对他们几个的疏离避让十分明显,对他尤其。她常绕开他们,脚步轻得像怕被察觉。偶尔碰面,眼神闪躲,寒暄敷衍。行动时,不再自然地跟在身后,而是悄无声息走在一旁,仿佛成了个无关的影子。晚餐时,总是匆匆找借口提前离席,留下半杯没喝完的茶,热气还未散尽。
莫名的有些在意。之前对她因为警惕确实太过冷淡,总觉得这个女人表里不一,不过因着和他们有些许联系而尴尬绑定。但自黑桃10后,他对女人其实已经放下戒心。
松田的记忆回到半个月前。
那天夜色渐深,明美始终未归,这不符合女人一贯不给他人添麻烦的作风,众人心里发紧。他和诸伏分头去找。出门后,注意到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脚步急促,显得鬼祟。松田跟上,绕路堵住他去路,几句话甩出去,逼问出明美的去向。诸伏赶到,二人汇合,直奔目标。可惜等赶到时,只见银发杀人魔的可怖尸体,地上散落的铁链沾着血迹还有余温,昭示明美存在痕迹。后几天,众人不分昼夜四处打听。诸伏甚至去求不过一面之缘的轩尼诗,才得知明美可能在白兰地那。
救回她后,明美身上伤口虽经过处理,仍旧触目惊心,几天下来几人对她不可谓不上心,用、敷的药物都由娜塔莉亲自照拂,吃食也是诸伏和Hagi变着法给她送,班长还特意交代最近少提某些话题,免得再触动宫野小姐伤心事。
等她逐渐恢复行动自如,虽看着和平时也无甚差别,但总觉得她笑意不及眼角,浅了几分。
罢了。这关他什么事呢。既做不成朋友,自然相处也可。
松田阵平眼皮渐沉,几乎要入睡时,忽然,眼角余光捕捉到一点动静。他猛地清醒,立刻推醒众人。外面有动静,白兰地和轩尼诗共骑着哈雷摩托,冷不丁地出现在Oasis门前。两人熟练地拿出手环,在门口某处轻轻一刷,Oasis的大门缓缓开启。
门慢慢打开,走出两个人。一个是白发男人,另一个则戴着鸭舌帽。松田目光一紧,认出那鸭舌帽男人——不是卡尔瓦多斯,而是那个他们在黑桃5游戏里遇见的小男生,龙田。明美也认出了他。
班长的目光停留在白发男人身上,眉头微微一皱,低声说道,“是梅花4,电车游戏里我们试图搭救的那个男人。”白发男人气场不凡,举手投足间透出领导者的姿态。“当时他说崴了脚,现在看着,恢复得挺好嘛。”
轩尼诗似乎注意到什么,转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看。
几人目送白、轩二人进了Oasis,连忙下车打探,但独留明美在车上——她的伤还没好全,跟着只会更危险。于是,松田、诸伏、班长和爱尔兰四人轻手轻脚地靠近门口。
诸伏留意到地上躺着枚耳骨环。弯腰捡起,认出是轩尼诗的。诸伏低声说了句,“Ear Cuff。”几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cuff有袖口的隐喻,可能是进入Oasis的提示。
天刚蒙蒙亮,Oasis的外墙在微光中显得阴冷寂静。几处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微弱的红光在灰色墙面上闪烁。几人小心靠近,目光仔细扫视,寻找任何可能的入口。监控死角处,果然有条不起眼的通道,紧贴墙面,几乎与建筑融为一体,隐蔽得很。诸伏仔细瞧了瞧,发现入口的形状像是个卷起的袖口,轻轻一推,果然开了。
松田示意几人跟上,通道狭窄,空气冷冷的,带着股陈旧的气息。他们小心翼翼沿着通道往里,却没想到,刚一踏入就有枪口抵住头顶,黑色头袋被迅速套上,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几人已经被绑在椅子上,手脚和椅背都被束腹带紧紧固定住,后脑勺被人拿枪抵着。轩尼诗靠在一旁,玩味看着诸伏。但白兰地和龙田不在。
几人环顾四周,心里一沉。会议室灯光昏黄,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色彩斑驳,曾经的辉煌已被时间侵蚀。脚下地毯柔软,却透着陈旧的气息,每一步都踩在过去的痕迹上。
远处,墙边站满了高大的男人,形形色色,却都穿着泳装,裸露的肌肉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既显得强悍,又透着几分怪诞。人群中,为首的白发男人引人注目。面容削瘦,肤色苍白,五官精致得有些阴柔,眼神深邃难测,藏着秘密。
但真正让四人心头一震的,是白发男人背后的整面墙。墙上尽是扑克牌的涂鸦,红桃、黑桃、梅花、方片,四种花色如禁忌的图腾,整齐排列,占满四行。1到10的牌面依序排列,犹如冷酷的规则。近半数牌面被粗暴地打了大叉,鲜红的符号昭示着已被攻克的游戏。而那些未被标记的牌,尤其是数字大的、难度更高的,比如黑桃10,仍静静等待着,似乎在预示着尚未到来的宿命。
“又见面了呢,我们的几位警察叔叔。”白发男人转身看着几人,笑得淡然,“欢迎来到‘绿洲’。”
这话引起房内一阵哄笑。秩序一旦崩塌,武力为尊,曾经守护正义的职业顿时失了光彩,反倒成了那些心怀恶意者的靶子。
“你们这欢迎礼,有点不太客气吧。”班长开口质问。
“上次电车游戏的时候,我就观察过你们了,不愧是警察,各项能力都很出色。”男人转了转手腕,“这样的话,不如加入我们这个组织吧,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早日集齐卡牌。”
听到‘组织’二字,苏格兰和爱尔兰纷纷翻了个白眼。
“如果我们拒绝呢?”
白发男人站在那里,没接话茬。
“让我为你们介绍下Oasis吧。”他的声音清冷十分。
“第一,禁止杀人。”他说得轻巧,似在陈述微不足道的事,“团结是唯一的活路,内斗只会死去。”
他稍稍停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嘲:“第二,绝对服从。在这里,我的话就是律法,质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第三,卡片至上。”他的语气更冷,“集牌,是唯一的意义。”
“第四,背叛必死。”
最后,他微微一笑,仿佛在看一群命定的牺牲品:“第五,尽情享乐。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该学会,那叫什么,seize the day~”
Oasis,在他的口中,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松田看着白发男人,和梅花4时候的甘愿自我牺牲简直判若两人,所以那个时候都是装的?只是为了考验他们几人的能力?“所以,集齐卡牌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据说,每次集齐一副牌......就可以有一个人,重回原来的世界啊。”
话音一出,四人皆愕然。
心底那隐约的期待被人戳破。回到原来的世界?若世上还有至为留恋的人和事,听了这话,如何能不心动?诸伏盯着轩尼诗的金发,拳头渐渐握紧。
“这地方,我们称作……弥留之国。”白发男人站在窗边,脸上的光线冷冷地打下,像镀了一层铁色。“我们在这里,是因为早已在那个世界死去。然而,在这弥留之际,通过卡牌游戏,展露你的智慧、合作、武力,还有那深藏的心机,或许,能抓住一线生机。”他顿了顿。“这是地狱,但也是……绿洲。”
白发男人瞥了眼手下,后者拿枪顶了顶诸伏的头。
“那就给你们10秒的时间考虑吧,警官先生。”
“喂......我又不是警察啊,可别算我。”爱尔兰有些无奈。
“10。”
“9。”
松田和班长诸伏快速对视一眼。
“8。”
“7。”
后方传来枪栓咔哒一响。
“6。”
“5。”
松田向班长点了点头。
…
“2。”
“1———”
四人猛然一蹬,椅子翻倒,撞倒了身后的手下。电光火石间,不知用了什么巧妙手法,束缚瞬间被划破。起身夺枪,几个呼吸间,局势已然扭转,枪口齐齐对准白发男人。场上瞬间变成了两方举枪对峙。
“老子以前混的是真□□。”爱尔兰顺了顺头发,“你们是什么不入流的东西,在这叫嚣。”
白发男人倒是丝毫不意外。反而大笑起来:“真是厉害。这样的话,我就更舍不得让你们走了啊。”
他不慌不忙朝伊达眨了眨眼。“你的女朋友身边有另外一个警官守着,但是你的岳父岳母......好像就没那么好运了吧。”
“你!!!”
白发男人按下开关,左侧的电视屏幕骤然亮起,显示出娜塔莉父母家门口的情景。几个人已经持枪守候在那里。
“嘛……本就是因你,你的女朋友才丧命,她的父母也因此受牵连。”白发男人缓缓说道,似乎对众人生前的所有了如指掌,信手拈来的同时仿佛在欣赏一曲咏叹调,手在空中轻轻挥动,按着节奏指挥似的,“你还想旧事重演吗?伊达警官?”
“即刻放下枪,跪下求饶吧~”
千钧一发,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闯入。
松田看见来人愣住。
是Hagi。
“停下!放我们离开!”萩原迅速扫了一眼松田,确认他无恙后,才把目光转向白发男人。
看清来人,白发男人的嘴唇微微嚅动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不会傻到连个筹码都不带就闯进来吧?”
萩原掏出一张黑桃10的卡牌来。“用这个换,足够了吧。”
黑桃10的出现另全场唏嘘,轩尼诗都多看了几眼。
白发男人摸了摸人中,仿佛在试图理萩原的行为。松田更不理解,远程喊话Hagi凭什么拱手送人——这是他和宫野明美用半条命换来的。
“Oasis的武器库基本垄断了整个这个世界,同时拿下你们和这张卡牌轻而易举,凭什么觉得我会放人?”
萩原双臂交叠,自然留有后手。
——“放他们走。”
萩原的身后,缓步走进一个男人,黑色的自然卷发,吊销眼、蓝色瞳孔,高鼻梁,面容犀利。他的气场逼人,仿佛生死早已看惯。
——“否则,我就退出‘绿洲’。”
——“你背后墙上三分之一的卡牌,都是我集来的。少了我,可不太行吧。”
……
20分钟前。
在车里等待的宫野明美百无聊赖地望天。
早些时候她发觉差点靠在了松田身上,觉得尴尬非常。实在太困了,他怎么靠得这样近,叫她不小心碰到他,怎么睡得安稳?她可不想......去玷污他。她想,松田阵平应该是厌极她的。也是,一个正义到为人民生命安全决然赴死的警官,怎么会接受一个组织里泥沼里成长的、染上污点的女人呢?
虽然她不信白兰地说的——松田见她被卡尔瓦多斯打晕却不曾理会。但是,她确实旁敲侧击问过娜塔莉,后者说的确是松田带回来‘线索是鸭舌帽男人’的消息,这不怪她想多。是不是觉得她......‘肮脏不堪’,所以警官的救人也是出于无奈。
所以当发觉身旁另外一个人是爱尔兰的时候,并不清醒的头脑并未思考,就带着不知所谓的顾忌,安心往他肩上一靠,安心睡去了。起码爱尔兰坏得清澈,她不用想太多。
正出神,车窗被人敲了敲。转头看见的是白兰地的脸。
明美顿时慌乱地爬去前方想锁住车门,却被人截了胡。
白兰地优雅十分地跨步上车,按住明美的肩膀。“你就是这么和你的救命恩人打招呼的?Manners!”
“你又想干嘛?”
白兰地掀起皮裙,露出大腿上的伤口。“这是上次你干的好事,不想说点什么吗。”
“要杀要剐随你。”
白兰地轻哼了声。看着明美半扎起的头发,上手逗猫似的摸了摸。“杀了你多无聊啊。我是来送礼物的~”
“?”
白兰地伸手拿出个钥匙物件给她。“唉......在这个地方,你这种女人,身边没人保护的话,差不多,5分钟?就会死了吧。”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什么时候你和那几个警察待腻了的话,就来我这,我那的门永远为你敞开哦。”
明美将信将疑地接过。
“那我先走了。”白兰地打开车门似乎真的要离开,“哦对了,这些个警察......在里头被抓住了你知道吗?”她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这本该是在班长手里的东西,“否则你以为我是怎么开的车门?”
她似乎只是顺带一提。可明美却急了眼,拖住白兰地的衣领。
确认她没有说谎后,明美单手轻抚白兰地的脸颊,这让后者微微一愣。明美的目光紧锁着她的双眼,声音坚定,不容置疑:“你想要什么,我之后都会满足你。但现在,把车钥匙给我!”
宫野明美以最快的车速回家通知萩原,后者思索片刻后去一楼抽出了黑桃10的卡牌,并去搬一位救兵。
“救兵是谁?”明美朝着萩原的背影喊。
“前CIA在组织里的卧底!”
明美依稀听到这么一句。
……
这厢里,伊森本堂缓步挡在萩原面前,从容和白发男人对峙。萩原这孩子自和他相识后待他如父,何况听闻他还有个姐姐,令本堂不禁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来。
轩尼诗见状也轻声劝了白发男人几句。“黑桃10可是难得啊。”
最终,这场对峙因本堂的介入而草草收场,警校一行人得以全身而退,虽说损失了一张黑桃10。松田对此心有不甘,几句微词在喉咙里打转,最终却被他咽了回去。他看了看白发男人背后的那堵墙,上面堆叠的卡牌数量远胜过他们手中的几张,思及此,终究无话可说。
……
“所以,Oasis的说法,有几分可信?集齐卡牌真能‘复活’?”——这是确认娜塔莉父母没事后,班长问的。
“所以,那位本堂先生,是‘绿洲’的成员?他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组织啊?”——这是松田问的。
“所以,本堂先生是Kir的父亲,又是CIA潜入组织的卧底,那.......Kir也是卧底吗?那zero知道吗?”——这是诸伏景光问的。
“所以,爱尔兰呢?”——这是宫野明美问的。
萩原扶额,在同期连珠炮一般的问题中,挑了最后一个最简单的回答:“他被本堂先生揪走了,问她女儿本堂瑛海在组织里的表现如何......”
“哦......等他回来,我有事想拜托他。”明美十指交叠托着腮。
“什么事?”
“我想请他教我点防身术!”
“?”——警校所有人(;一_一)
爱尔兰:我这么可靠的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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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伊森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