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先见到日月战队的队长,正是笑红尘。他还是那样美丽,那样清冷出尘,脸颊白皙如薄雪,又被破釜沉舟的滚烫战意一寸一寸消融。
他的眼神远比从前坚定,此刻微微侧过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那边澄碧流溢的眼眸,眸间一点翠**流的青光,又仿佛覆过一层凌凌的寒霜。
双方行礼,她们向彼此低头,她的余光却看到他厮磨抿起的嘴唇,史莱克学院确实是大赛中最棘手强悍的队伍之一,但他此刻紧绷的唇线与眉心的山川,真的只是为了这个么?
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请殿下不要手下留情。”
比赛正式开始前,笑红尘低声道。这声音只容她一人听见,他的唇瓣轻微地翕动,淡色的唇肉反复启张开合,如同埋藏着稀世珍珠的鲜嫩蚌肉,磕碰之间显出一分淋漓的旖旎艳色。
“我手下留情,对你们可是有好处的。”昭昭也低声地回道,尽管她们很清楚,她绝不会手下留情,史莱克的荣耀更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断送在她手中,话语之间,黄金剑已然出鞘,在天光之下折映出铮亮的烈烈华光。
他不再讲话。裁判宣布比赛开始——这一场由圣火教主亲自坐镇——双方队员当即飞身而出,犹如利箭离弦。
魂技齐飞,火光冲天如哮龙,九宝琉璃塔魂技瞬发,宁天作为珍贵的辅助魂师被牢牢护在队伍最后,她掌中的九层宝塔却在不断地旋转,绮光焕发而不曾黯淡。
昭昭的第一魂环也随宁天亮起,无间断地为队友施加全方位的增幅,顾全战场是控制系魂师的基本功,第三魂技光之牵引发动,无数金色游丝凝聚于她指尖,又舞动着延伸,如同游走的纤细金蛇,飞快地窜向日月队员。
优先集火玉昭意是日月战队事先定下的战术——她是最强的,也是整个团队的核心,没了她史莱克战队必将寸步难行!笑红尘身后的魂导重炮已破开空间涟漪,重重叠叠地探出头来,百门大炮齐发,织成一张避无可避的天罗地网,她却仿佛没有放在心上,第六魂环闪烁亮起,莲火焰光于她面前绽放,乌发娘子右臂挥振,极致光明之力自黄金剑中迸发。
一剑、两剑、三剑……
不能再让她继续下去了!笑红尘猛然意识到。这几剑中蕴含的光明魂力不断地叠加,她的剑招未曾中断,剑气几乎积攒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笑红尘做交换生时多次与她交手切磋,他其实很熟悉她的各类魂技,因此也清楚地认识到:绝不能让她叠加到第十三剑。
她的剑意如同杀意冷然的游龙,毅然劈开邱毅的重盾——那是六级魂导器之中的翘楚,一尺厚,重达千金,即便是一名强攻系魂圣的攻击也能从容应对,这面盾却止步于黄金剑的第四道剑光,就此破裂四碎,在她面前似乎并不比一块玻璃坚硬多少。
防线突破,史莱克众人随队长冲锋,笑红尘的魂导重炮一刻未停地唤起炮火雷霆,昭昭却都能以剑格挡,为身后之人开出一条路来。整个赛场一片狼藉,唯有她身后之处得以保全。
梦红尘的□□领域超越了整个半场,不断扩散。她已有魂帝修为,自信能与昭昭的亡郎香再度争锋。她心中明白,毒中之王的地位不可动摇、威严无法冒犯,那史莱克战队的其余人呢?她非常清楚,昭昭无法将她的□□尽数吞下,五年前两毒相撞,那是一场二对二双人赛,她只有王冬需要保护,今时今日她要护在身后的却是一整支队伍。她无法顾全所有人,这毫无疑问。
她想得不错,昭昭确实不能像五年前那样,不能像保护王冬一样去保护所有人。梦红尘用毒,她亦用此道,躯干骨微微地发热,她的领域也在冰火针锋之中展开,毒阵拔地而起,同样越过半场,翡翠蛇影狰狞地将日月战队包裹其中,几乎是蛇在缠绕、绞杀猎物。
黄金剑终于挥出第十三道纷纶炽烈的华丽剑光,她的剑锋如日月辉光,锐刃照过霜雪般的清凛面庞,交相辉映出艳影滚烫。
控制系战魂师蓝修的反弹魂导器挡在了第十三剑之前。昭昭的剑影瑰绝霸道,却被这名为“九耀”的魂导器弹回。她想到她的第四魂技……这类反弹魂技与魂导器都是如此,一旦被破,必遭反噬。
蓝修只是一名魂王。即便他的魂导器和武魂特性再特殊,也不可能拦得下昭昭叠加多重魂力的一剑。她的第十三剑固然被反弹而回,但蓝修的九耀也为此破碎,宣告失效报废。
羽蛇神翼龙第四魂环亮起,羽蛇天罡盾展开,这属于她的、剑意盛极的一剑没入黄金之盾,被她自己硬生生接下。这实在是霸道的一剑,昭昭感到胸膛一热,血气涌上喉间。
“队长!”
身后传来朱露的喊声。她隐忍地向前踏出一步,又很快回到自己所负责的范围之内,专心和戴华斌一同应付对手,幽冥白虎现身,虎啸撼天。她做得很对,这也是战术的一环。个人必将为团队奉献,而不应该被打断。
她们的武魂融合技……时候还不到。王冬从昭昭身侧飞掠而过,蝶神之光将丁小布整个人吞没,六芒星阵崛地而出,一次性锁定了日月战队的两名队员。她们擦肩的那一瞬,他的嗓音隐忍低沉,问她道:“你怎么样?”
她只回四个字,言简意赅:“不用管我。”
她的第七魂环疯狂地闪烁。武魂真身现,同为顶级兽武魂,昭昭和笑红尘都没有显出武魂本体,而是仍以人身对立于赛场。
兽武魂魂师能够将自己的武魂召唤出来,昭昭的灵魂此刻一分为二,一半在人身,一半在龙体。金身之龙哮声回荡苍天,这种状态下,羽蛇神翼龙的身躯远未有她回归本体时那样庞大,却依旧巍峨凛然,震人心魂。
羽蛇神翼龙肆意地破坏,将野蛮嗜血的兽性发挥到极致;魂师本人手持黄金长剑,剑锋欺近对手的脖颈,抹开一道道干脆的血线。
圣火教主适时出手,保下日月战队队员的性命。她那几剑可不是开玩笑的……祝令仪想道。她看得出,昭昭的剑有意效仿她的第九魂技,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很像她的母亲,学得很快、很好,剑花自她手中挽出,每一剑都快意锋利,血似桃花,垂悬剑尖,滴落飘零如摇碎湖泊。
笑红尘的武魂真身却没能被昭昭的剑招击碎。一旦施展武魂真身,他的力量将不再被局限于肉^^身之中,而是可以凝聚成任何形状——他此刻便化作了一道黄金漩涡,巧妙地躲过了天际坠落的极光流星,不退反进,猛地扑向昭昭。
昭昭将长剑横在身前,双翼一振,冲天而起,她用了第五魂技,数道金影分^^身四散对敌。她的相貌凌然清冷,却实在秾艳昳丽,连挥剑的瞬间似乎都淌过几分风流情意,这娘子望着笑红尘的第七魂环,无奈地轻声道:“我明明告诫过你……过度用药,境界必将停滞。为何要自讨苦吃呢?”
他没有回答。
只能死……不能输!
这是日月战队最后的骄傲,更是笑红尘仅存的傲骨。他宁愿死在她面前,做一个棘手的对手,让她铭记余生。
梦红尘也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兄妹二人在须臾之间完成了武魂融合,她们为武魂融合技注入了全部的力量,绝不退后半步,以昭示她们宁死而不枉生的决心。
她们已有魂帝和魂圣修为,如今的红尘眷恋,即便是魂斗罗也必得避其锋芒。
“……自寻死路。”
璀璨辉光自昭昭与王冬交握的双手生出。流光蹁跹飞舞于交织的十指之间,日月明光喷涌而出,天际陷入沉暗无光再兀然亮起,点燃朝晖与日露。
今非昔比,这个词同样适用于昭昭与王冬。她们并非昔年的魂尊与魂王,而是魂帝与魂斗罗。她们武魂融合技的威能,如今远在红尘眷恋之上。
红尘眷恋破,日月战队败。红尘兄妹狼狈地跌出金蟾残破消融的身躯,圣火教主为她们挡了一下,因此兄妹两人只是受了一点内伤,还能相互依偎着站起来。
然而,站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笑红尘的神情已然变得飘渺而朦胧,仿佛飘忽呼啸的风雪。他拒绝了妹妹的搀扶,一步一步地走到昭昭跟前。
王冬神态复杂地看着他,到底没有讲话,而是选择保持沉默。他甚至移开视线不去看他,过了一会儿,又起身离开,去检查其她队员的伤势,将空间留给她们。
大庭广众之下,诸国观众当面,笑红尘又有什么好说呢?他只好庆幸,就算旁人瞧得见他的狼狈,也听不到他讲的话。
“杀了我吧……”他接连捂住自己的腹部、胸膛,不知道痛苦在何处,何处又在渗血受伤,他几乎脱力地将额头抵在昭昭的肩膀,声线不稳地颤抖,“还不如杀了我……你杀了我吧——倘若我死,至少还能保全我的荣耀。”
她沉默不言,力道轻柔地握住他的臂膀,稳稳地站在原地,给予郎君依靠、施力的乔木与锚。
他流泪了吗?假使落泪,他的泪水一定无声无言,一如往日。
她抬起他的脸颊,手指先是抵过他的下颌,又屈指以指腹擦过他面上的血污与尘埃。她的手指并不柔软细嫩,他为此很轻地一颤,色浅如雪月的密长睫羽也随之而动,他抬起眼。于是她看清,他此刻并没有流泪。
“……没哭就好,”她低声地道,“我呢,拿郎君们的眼泪最没有办法。”
“玉摇光……”他望着她,很轻很轻地说,声气有些微的颤抖,那是吞没未净的哭腔,映过淋漓的水色、凝红的眼眶,他的双眸却很平静,“我有一点恨你了。”
“恨我吧,”她说,“笑郎才情动人,姿貌艳绝日月……杀你,我如何舍得?只管继续恨我。”
观众席上,兼领日月帝国摄政王之职的太男徐天然听不清年轻人们在讲什么话,只瞧着她们状似亲密的模样,侧头同镜红尘道:“孤记得,堂主的孙男是这位玉氏娘子的未昏夫郎?”
“……是。”镜红尘应道。他一向将孙子孙男看得很重,而徐天然绝非善类,一开口准没好事,他的五指也不禁为此蜷起。
“哦?”徐天然意味不明地笑道,“真是一桩极好的昏事……那岂不是敬武王夫?”
适逢圣火教主结束本场裁判工作,归位坐到镜红尘身边,教主宽大的袍角掩住二人之间的罅隙,她的掌心从容地盖过了他的手背,安定地握了握。
镜红尘因此定下心神,继续回道:“只可惜臣之孙男并非唯一的那个。”
“这有什么,”徐天然又笑了一笑,“女人家风流些……很正常。”讲这话时,他很隐蔽地望了一眼身旁的橘子,眼风状似随意,嘴唇却抿了抿。
他倒希望橘子能够像其她女人一样风流多情。可惜他之妻更似乎日月帝国之主,私情甚少,连他想要抬举几个貌美侍虜固宠都毫无办法。
“战队落败……唉,真是怪无可怪。要怪只能怪玉昭意太过妖孽,其锋芒锐不可当。”这个男摄政王、男太子漫不经心地吐出了一国亲王的大名,祝令仪的眉头为此跳了一跳,徐天然继续道,“真可惜,她国之亲王无可拉拢……罢了,请御医为诸位英才疗伤吧。”
他还用得到镜红尘和明德堂,为此至少在面子上不会亏待红尘家族,更不会薄待红尘兄妹。
镜红尘谢过他的恩赐。今日的比赛结束,他匆匆地离去,要去带回他珍爱的孙辈。圣火教主也随便寻了个借口,说是要和组委会整理赛后之事,很快离去。
“技不如人,一群废物……”待她们走后,徐天然才对橘子道。
橘子很清楚,徐天然就是一头阴暗的笑面虎。但无所谓,等到他登基,等到他的权力尽数转移到她掌中,再危险的老虎也得变成温顺的猫,她凑近徐天然,道,“殿下,这也并非她们的过错……敬武王实在太过强悍,玉氏一定会是我们的大敌。”
“且看红尘公子的温柔乡能不能栓得住她。”徐天然道,他用一种讥讽轻慢的语调来评说一位郎君的相思芳心,“只希望他别陷得太深,反而忘记自己的祖国。”
说不准呢。橘子微笑地想。红尘公子性情坚韧刚烈,想必不会如此。然而男子多以情^^爱为大,像是徐天然,即便他的野心再旺、欲谋再盛,当着她的面,还不是要情意绵绵地以“妻主”相称?假使没有她这个王妃,宗室如何肯将国家交到一介男流手中?徐天然可还有一个妹妹,徐天真才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若非天真殿下无意争权,只醉心修行,哪里轮得到他一个男人来做太子、做摄政王呢?
她又想到玉昭意。她对徐天然说,玉氏恐怕将成日月帝国之大敌,但她的心中却并不这样想。比起王天下,她更想踏平星罗帝国。共理天下,划山而治,未尝不可啊。做玉氏之盟友总好过做她的敌人——这是天下人默认的事。
下章品鉴一下日月必吃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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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何日刺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