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发现花无缺有个癖好——给他买礼物,除了价值不菲的项链和手表,恋爱一月、恋爱百日也有相应的纪念品,哪怕晚上值班,也会订一束鲜花送到家里,每周一换,更不必说各种节日,好像一夜之间打通了浪漫细胞。
虽然他们住在一起,但小时候成长环境不同,消费水平依然有差别,小鱼儿心安理得地享受,收礼三五次,才会想起来回一次,直到跨年夜收到那块手表。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将来他的职位高升了,花无缺再给他那么贵的礼物,算情/趣还是受/贿?
小鱼儿决定找位知情人商量这件事,便将来龙去脉告诉苏樱,苏樱看完给他发了一串白眼表情,小鱼儿回个问号,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眼看下个月就是情人节,他找了一天花无缺值班的日子,开车到汉东医院旁边那家珠宝店,花无缺就是在这儿买的项链。
柜台小姐笑着迎上来:“先生,您需要什么?”
小鱼儿:“戒指,男士对戒。”
在他看来,所有的礼物都不比一枚戒指背后的意义。
柜台小姐指向左手边的珠宝柜,“先生,那边的款式都是中性风,指围也比较宽。”她从柜台中拿出一款中间镶了黑宝石的,“这是今年最畅销的一款,先生您看看呢。”
小鱼儿看过橱柜里所有戒指,都未能找到一枚心仪的,打算去别家转一转,抬头看到新款戒指的宣传海报,一颗深紫色宝石镶嵌在正中央,指环一圈以白钻作点缀。宛若紫色花丛,又如同深夜星空。
“我要那一款。”
柜台小姐取出门口展示窗里的男款戒指,热心地为他介绍:“这是我们店里的情人节主题新款,薰衣草之恋,以紫钻为设计亮点,全套有项链、耳环、手链和戒指,也可以单独购买。”
小鱼儿看了眼标签价格,咬牙全款买下。
这个周末,他和花无缺去了棋牌室旁边的中医馆。上一次来——和轩辕三光打麻将那天,万春流在外地采药,中医馆闭门谢客。等他回到嘉荣,正是调查十二星相的关键时期,小鱼儿只和他通了电话,然后万春流又去了乡下,前两天才回来。
站在万春流面前,花无缺竟有种上门见家长的局促感,道了声“万伯伯好”,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小鱼儿戳了戳他的后腰,花无缺才放下手中的礼物,“这是我们给您买的手机。”
万春流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冷哼一声:“我有手机,要一块板砖干什么!拿走!”
小鱼儿:“你那键盘手机的按键都失灵了!”
昨天万春流给他发短信,打的全是错别字,小鱼儿实在看不懂,回拨电话一问,才知道那部“历经三朝”的小灵通不堪重任,终于要下岗了。
时代车轮滚滚向前,万春流的店里也贴了便捷支付方式,他却始终用着那部老式手机。看着陪他多年的“老伙计”,沉默良久,最终将它安置在案台抽屉。
小鱼儿替他跑了趟营业厅换成合适的电话卡,回到中医馆,花无缺被万春流扎了一头一脑的针,几乎成了半只刺猬。
万春流爱给人扎针的毛病还是没改,美其名曰“舒筋活血”。
“脖子上三针,你来扎。”
小鱼儿手里捏着细软的银针,努力回忆小时候所学,对着花无缺漂亮的后颈始终下不去手,生怕自己这位“无良庸医”扎偏了一点,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他偏头看到万春流手中的戒尺……直到三针全部扎好,才微微松了口气,将这难得一见的场景拍下来。
“万伯伯要扎针,你就让他扎,你怎么这么老实。”小鱼儿趁万春流进库房时,悄悄捏花无缺的手。
花无缺端坐着不敢乱动,“从来没试过针灸,挺好奇的。”
“我还跟万伯伯学过摸脉。”小鱼儿抓住花无缺的手腕,看起来煞有介事。
高考前万春流曾问他要不要考中医大学,将来能继承他的医馆。小鱼儿拒绝了一整座医馆的诱惑,一头扎进警校。结果直到拔针,都没摸出头绪来。
让学徒看店,万春流带上竹筐,由花无缺开车前往嘉杨山。嘉荣市地处平原,最高峰嘉杨山也不过二百多米,附近有一大片森林公园,植被茂盛,还未入春就已满眼郁郁葱葱。
游客踏青赏景,万春流却是来采草药的,他背着箩筐,被小鱼儿说像古代人。
“都二十一世纪了,哪有自己来采药的。”
万春流在前面说:“你去乡下看看,那里的好大夫都是自己上山找药的,这叫接地气。”
小鱼儿只能应声附和。
花无缺走在最后,拿着手机拍拍天空,拍拍飞鸟和花草,顺便抓拍到一张小鱼儿抬头摸叶子的场景。
阳光穿过枝叶打在他身上,漏出斑驳的影子,光线映在他周围,温暖柔和。
花无缺低头看了一会儿,把这张照片设为屏保。
他们走走停停,花无缺负责拍照,小鱼儿则随手抓了一把树叶,编成一个小圆环,转身递给花无缺。
“亲爱的花无缺先生,你愿意戴上这枚戒指吗?”
花无缺接过树叶指环,刚戴到中指骨节,树叶向外绽开,顺着指缝落到青石阶上。
两人笑成一团。小鱼儿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宣布:“下次、下次给你更好的。”
花无缺仰头看了眼山路上的万春流,拉着小鱼儿在后面说悄悄话:“快到情人节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小鱼儿“啊”了一声,庆幸自己早有预料,口中回答:“什么都不要,你别买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花无缺说“好”。
登上山顶,竹筐里已经放满新采的枝叶,小鱼儿抓起一把叶子,忍不住道:“不就是香樟树叶……”
万春流打掉他讨嫌的手,从筐底掏出一只羊皮水囊,小鱼儿捏紧手中的矿泉水瓶,发现万伯伯去了一趟乡下,越来越复古派。
山顶有一处寺庙,红墙金瓦,白烟袅袅,游客络绎不绝。门口的许愿树上挂满了木牌,风一吹,那碰撞声像低音风铃。
万春流入庙参拜,小鱼儿在外面的凉亭里看着那两只竹筐,花无缺去小摊上转了一圈,带回两根红色手绳,还说替他们挂了三块许愿牌。
那手绳又细又难看,在电商平台不超过五元,放在景点寺庙门口,身价立刻翻了四倍。
小鱼儿硬着头皮陪他戴上,拿起刚刚做好的草环,上面还缀着两朵小白花。
花无缺后退三步,满脸拒绝。
小鱼儿拽住他外套下摆,像极了逼迫良家妇男的流氓头子,“你跑什么呀?”
花无缺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一只脚都快迈出凉亭台阶了,却说:“我没跑。”
“哥,你就戴一下,让我看看。”小鱼儿伸出手指比划,“一分钟……不,四十秒,就四十秒,很快的。”
花无缺没再躲,顶着那只草环和小鱼儿拍了几张合照,一人笑容灿烂一人面无表情。小鱼儿把照片发进了四人小分队,花无缺行使群主权利,撤回了。
铁心兰回复了一个问号,苏樱眼疾手快,说“已保存”。不出一分钟,小鱼儿收到群主转让通知,再一看,花无缺竟然退群了。
因为一只草环和一张照片,小鱼儿足足哄了半个多小时。
·
2月14日那天,小鱼儿用一杯咖啡和同事换了值班时间,准时下班约会。花无缺在车上摆了一捧红玫瑰,正好十九朵。
情人节是爱情片的主场,他们却选择二刷一部贺岁档科幻电影,有一段情节是男主角奔赴战场,来不及见重病的爱人最后一面,最后只能从队友口中得知爱人死讯。
男主独自在角落哭泣的时候,花无缺的眼睛也红了,没有过年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哭得厉害。
小鱼儿听铁心兰说,搜救队把他从江里捞出来时,花无缺抓着他的手,哭了。
吃完饭,他们一起散步在滨江步道,步道上有夜跑的运动爱好者,还有许多手挽手交谈的小情侣。步道左侧是一片运动场,几名少年穿着运动背心在寒风中打篮球赛,小鱼儿捡起场外闲置的篮球,掂了掂,随手扔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篮球在框沿转了几圈,精准下落。
小鱼儿看着滚向远处的篮球,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之前公安大学和理工大学的篮球赛,第一个三分球就是我投的。”
花无缺:“什么时候?”
小鱼儿:“我大二的时候,你不知道的。”
花无缺:“那场比赛的第一个三分球,不是你们社长投的吗?”
小鱼儿愣了愣,喜笑颜开:“你去看我比赛了?”
花无缺转身离开运动场,“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的?”
“室友说的。”
“鬼才信。”
喷泉广场中央,男生举着一捧玫瑰向对面的女生表白,女生接过玫瑰花,点头答应,男生竟然激动哭了,惹得围观路人一阵发笑。
小鱼儿摸摸口袋里的小盒,咳嗽一声,格外严肃地说:“上次爬山,那个树叶编的戒指坏了,所以我重新买了一个。”
相比其他礼物,戒指意义非凡,他紧张地打开盒子,手心隐隐渗出了汗。
花无缺看着他,右手伸进口袋,欲言又止。
小鱼儿有些紧张,开始满嘴跑火车:“就是情人节礼物而已,没别的意思,我是故意不让你买的,想让你也感受一下……”
看到花无缺手上尺寸相仿的戒指盒,“惊喜”两个字卡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
在珠宝店买戒指,还能买一送一?
花无缺买的是对戒,指环的造型似漩涡缠绕,缀满一圈小钻,在夜景灯光映衬下,分外耀眼。他说指环内侧还刻有对方的名字。
“这个礼物,你愿意收下吗?”
“你不说点什么?”
“今天是2月14日,我们已经相认六个月,相恋九个月,也是我们相识的第十四年。”
花无缺注视着面前的人,说出那个准确的数字,才意识到他们的过往已经那样久,经历了太多的事,以至于那个承载了记忆的数字都显得有些沉重。
有些事,一句话便足矣。
小鱼儿望见他瞳孔中自己的身影,忽然心头一热,拿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枚戴在无名指上,又替对方戴好,对着自己斥巨资买的戒指唉声叹气。
花无缺笑着接过:“我会好好收藏的。”
“你不是还有一只手吗,一左一右,正好。”
两枚戒指单独佩戴都很不错,合在一起看却有种庸俗感,小鱼儿满意地拍了照,花无缺摘下那枚紫钻,打算穿个项链戴着。
“花无缺,下次‘惊喜’不会是婚礼现场吧?”
“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