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无双城七夕,小鱼儿凑热闹绣了个荷包,手指头扎了好几个眼,然后把那丑的出奇的东西扔给花无缺,这段记忆就被抛诸脑后。
花无缺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说:“你。”
小鱼儿指着自己,差点以为听错了,“我?”
花无缺点点头,“回到移花宫后,我让荷露帮忙修补过,你原本绣的样子更难看。”
小鱼儿开了瓶矿泉水,哼道:“新手上路,能绣几针就不错了。”
花无缺直觉不对,问他:“所以你不知道那是你给我的?那你还往里面放头发?”
“我看你身边有这么个东西,顺手拿来一用。”小鱼儿回答得理所应当,又趁机卖乖道,“当时光顾着伤心,哪管得了这么多。”
在这件事上花无缺永远理亏,只能转移话题:“你问以前的东西做什么?”
“我在想有什么来钱快的办法。”小鱼儿灵光一现,兴奋地抓着花无缺的手,“你棺材里那么多宝贝,全是古董,如果能拿一点回来,我们就发财了!”
花无缺听得云里雾里:“怎么拿回来?”
小鱼儿也不懂:“证明棺材是你的?”
花无缺:“……怎么证明?”
这个问题不亚于“秦始皇复活,要不要把兵马俑还给他”。没有捷径可走,还是踏踏实实工作吧。
他们在三亚玩了一周,回家休息了两天,帮屠山海拍完了限定返场视频,她从二手市场淘来的那些武器再没用武之地,小鱼儿照价付款,买下了碧血照丹青。
至于这东西该怎么处理,他们还没想好。
再过两周,小鱼儿回校上学,纵然有些不舍,幸好这是最后一学年,只要修完剩下的课程,就可以回家实习。与此同时,花无缺的收养申请也开始走流程。
等到拥有了正式的户口和身份,花无缺开始尝试各种工作,服务、行政、销售、运营……那是他最艰难的三年。
小鱼儿毕业那年进入市博物馆工作,成为最普通的职员,同年,他和花无缺商量之后,将碧血照丹青作为文物捐赠给省博物馆,得到了一笔奖励。从此这柄“魔剑”寄居在展览玻璃柜中,接受集体的目光。
他们二十四岁那年,小鱼儿辞去博物馆的职务,进入一家自媒体公司;花无缺一边在企业担任行政工作,一边开始创作第一本小说。
写书的想法来自一位快要退休的老前辈,这位老前辈半生坎坷,打算退休回老家写本自传,顺便回忆一下过去的甜蜜和苦涩。
花无缺回家同小鱼儿一讲,小鱼儿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说:“你也可以把你的经历写下来,因为你的故事本来就很戏剧很传奇,也许会很有意思。”
花无缺便试着写一些灵感随笔,用了大半年时间整理过去的记忆,编成大纲,开始正式创作。
相较于真实经历,他在文中加了一些科幻元素,开篇就有一架时光机落在主角所在的时代,主角意外从古代穿越到现代,历经坎坷,在走投无路时遇见了从前的挚友,随后通过时光机往返两个时空而产生了一系列故事。
花无缺原本只想记叙自己的人生,听从了小鱼儿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融合于情节中,就诞生了这本小说的雏形。至于小说名字,他预备叫《一蓑烟雨》。
小鱼儿否决说:“不行,太正经了,你写的是网文,正经标题没人看的。”
花无缺删除这个标题,重新打出四个字:百年老店。
小鱼儿回想起曾经某年自己给花无缺的备注,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重现。
直到小说完结很多年后,还有读者猜测“百年老店”的意思,出版社编辑也问过花无缺,花无缺回答,就是指那台时光机。
小说从花无缺二十四岁开始连载,一直到过完二十五岁生日才完结,期间少不了磕磕绊绊、迷茫瓶颈,所幸作品反响极好,版权费水涨船高。
这本小说在网络上引起多大的讨论,花无缺并不在意,完结半年后,做完一切收尾工作,二人凑出假期,去了趟贵州。一来旅游散心,二来为下本小说取材,小鱼儿也需要拍摄一些素材备用。这次旅行归家,出于工作考虑,他们就要正式搬到最近的大城市定居。
在慕俄格古城,他们遇见了一支旅行团队,团队导游是他们的老熟人。
这是一次戏剧性的相遇,一个调皮的小孩子吃饭时趁大人不注意,自己翻过饭店二楼的栏杆,等旅行团发现时,他已经在花无缺怀里了。
家长心有余悸地道了谢,把自己领孩子回去吃饭。年轻导游由衷说道:“先生,您为我和旅行社避免了一个大麻烦,真是太感谢您了。”
标致的五官,精致的脸庞,她和前世一样漂亮。
花无缺看着熟悉的面孔,心中感慨万分,“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很多人怕麻烦,不一定会伸手帮忙,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她羞赧一笑,拿出手机,“可以加个好友吗,如果您和您的家人朋友要出门旅行,找我有优惠哦。”
花无缺通过她的好友申请,导游打下自己的名字,问他:“先生贵姓?”
花无缺看着聊天气泡里“铁心兰”三个字,忽然眼眶一热,“免贵姓江,江无缺。”
也许是察觉到对方语调的变化,铁心兰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满含深意的目光。
咔嚓。
前方传来相机快门声,花无缺看到镜头后的半张脸,展颜笑道:“你怎么下来了?”
“我正纳闷呢,让你买两杯咖啡,怎么去了这么久,原来是遇到了美女。”
镜头里的姑娘从容转身,小鱼儿立刻放下相机,惊讶地喊:“铁心兰?”
铁心兰撩了下耳边碎发,笑颜如花:“好久不见呀,江小鱼。”
异地他乡遇见熟人,又在同一家饭店吃饭,自然是要叙旧的。铁心兰和同事打过招呼,坐在小鱼儿他们这桌。
“他是我哥,江无缺。”趁菜未上齐,小鱼儿为他们彼此介绍,一面悄悄向铁心兰挤眼睛。
铁心兰看懂他的暗示,伸出手:“原来你们是兄弟呀,难怪长得这么像。你好,我是江小鱼的校友,铁心兰。”
花无缺伸手回握,“铁小姐,久仰。”
铁心兰笑了笑,“你听说过我?”
花无缺:“我看过你们的合照。”
“原来是这样。”铁心兰冲小鱼儿眨了下眼睛,倒也没再说什么。
她和小鱼儿同院系,比他大两届,当初一腔热血选了历史,毕业后实在没什么好工作,才改行做导游,虽然很累,但山川百景自有乐趣。
大学同学都改行转业了,小鱼儿对此深有体会,三人聊了许久,直到团队集合,铁心兰才与他们道别。结账时,服务员却说已经结过账了。
小鱼儿收到铁心兰的留言:“当初分得不太高兴,今天请你们吃一顿,我们扯平啦。”又发了个“吐舌”的表情。
花无缺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见他一个人在那儿对着手机发呆,“看什么呢?结账了吗?”
小鱼儿熄灭屏幕,说:“结了。”
吃过午饭,两人在古城中找了条偏僻人少的小道散步,小鱼儿拍了会儿楼房古建筑,买了根冰淇淋,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凳上。
花无缺从备份云盘里翻出那张陈年合照,递到小鱼儿面前,小鱼儿随便瞟了一眼,差点呛着。
“我记得有人对我说,铁心兰不叫铁心兰。”
“我那时不知道你是谁,不能随便把别人的**告诉来路不明的人。”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花无缺深以为然,便说起之后的行程:“去白马寺?”
小鱼儿:“去。我查过了,那个白马寺还是那么小,过了好几个世纪,都没怎么变。”
这几年他们时常琢磨花无缺“死而复生”的缘由,而身边还有串那当白马寺和尚给的手串,虽然有违常理,终究要来问一问,不管有没有答案,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白马寺在市郊,为了赶时间,他们直接打车去的。如今再来,寺院格局未变,只多了些现代设施。寺庙门口摆了个摊子,旁边旗帜上是毛笔书写的硕大的“卦”字。
这分明是电视剧才会出现的场景。
白马寺难得有游客进来,摊主见到两个大活人,立刻招呼道:“二位施主,要不要算一卦呀?不准不收钱。”
在这多云天,摊主还戴着墨镜,声音听起来倒有些耳熟。小鱼儿挨个看过摊子上的符纸檀香平安符,最后把视线落在摊主脸上,试探着开口:“陆玄?”
摊主诧异地摘掉墨镜,“你是我家亲戚?”
小鱼儿睁大眼睛:“你真是陆玄?”
摊主说:“不敢,不敢,陆玄是我家先祖的名字。”
小鱼儿差点说,我见过你祖宗。
花无缺上前道:“我们是来拜访寺中住持的。”
摊主老神在在地戴上墨镜,“住持不在,找我也一样,我是他的外门弟子。”
小鱼儿双手撑在桌上,前倾着身体打量他,“你有老婆吗?”
摊主如临大敌般地后退,凳子在砖石地面拖出刺耳的摩擦声,“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有老婆,又不是和尚,算什么外门弟子?”
“拜师学艺不在于身份!”摊主笑得满脸和气,“施主别动怒,有什么事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们呢?”
小鱼儿:“跟你有什么好说的,住持什么时候回来?”
花无缺却已拿出那条楠木手串,“请先生帮我们看看这条手串。”
摊主接过珠串,立时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细致地摩挲观察半晌,末了也不说有什么玄机,只问:“请问施主从哪里得到此物?”
“好像是贵寺高僧赠予我家先祖的。”花无缺打量着他的脸色,“手串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只是我没想到能见到第二串定魂珠。”
短短一句话,有好几个花无缺无法理解的词汇,幸而无需他问,摊主已自顾自地说下去:
“听我师父说,这手串是几百年前某位师祖所做,一共有两串,其中一串,被他赠给了有缘人。”
花无缺:“何为‘定魂珠’?”
“生者佩戴定魂珠,能消灾祈福、静心安神,尤其对心神不宁、魂魄不稳的人,有奇效。”
小鱼儿捕捉到一丝解谜的关窍,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那死人戴呢?”
摊主:“理论上来说,定魂珠会把魂魄封闭在肉/体中,换言之,也许会永世不得超生啊!”
答案石破天惊,一时也说不上来责任在谁。
摊主在尴尬地沉默中讪讪一笑,说道:“开个玩笑,真让人不得超生,岂非造孽?人死后尸体腐化变为白骨,魂魄无处栖身,自然就转世投胎了,施主不必担心。”
花无缺长长地叹了口气,“多谢先生解惑。”
摊主拿起一张画满奇怪符号的黄纸,趁机推销他那满摊子的“法宝”,“如果二位施主还有疑虑,可以试试我家的九九归元符,家里随处可贴,比定魂珠方便。只要八十八,为您和您的家人买个平安!”
小鱼儿没理他,买了个二十块钱的平安符,不白白耽误人家这些时间。随后花无缺进白马寺上香,当初他在这里祈求保护小鱼儿周全,从某种方面看,确实实现了,所以此行也是来还愿的,拜完又捐了些香油钱,不过这回再没有一位神神叨叨的老和尚拦住他们了。
回到酒店,花无缺接到出版社编辑的电话,对着电脑里的小说底稿沉思许久。
小鱼儿整理完拍摄素材,看见他独自出神,文档正停留在“楼梁玉”的人物小传。楼梁玉,一位外柔内刚、正直善良的奇女子,主角团重要成员之一,她的原型是铁心兰。
花无缺对笔下角色很用心,每个人都富有鲜活的生命力。有读者评论,为配角着墨太多是否本末倒置,忽略了主人公的成长。
小鱼儿也说过:“你给男二写太多高光,男主粉丝会不高兴的。”
但花无缺绝不会改。对读者来说,他们只是书里的文字角色,于他而言却是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今天在古城遇到铁心兰,更令他坚信,写下这本小说是迟早要做且必须要做的事。
但今日一行,有些问题仍旧是一团迷雾,不知何时才有散去的一天。
小鱼儿问他在想什么,他说:“我在想,铁心兰为什么还叫铁心兰。”
小鱼儿哭笑不得:“那你去问她爸妈。”
花无缺猜想:“她会不会像你一样,突然恢复前世的记忆。”
小鱼儿微微一顿,咬牙切齿地亲了他一下,“我不知道。你还要想多久的铁心兰?”
花无缺用一个回吻安抚了他,又用半个多小时写完后记。小鱼儿坐在特等贵宾席看着他打下最后一个句号,前者转过头注视他片刻,目光温柔似水。
花无缺曾经以旁观者视角回顾小鱼儿的人生,看到他的骄傲自大,也欣慰于他的痛定思痛。这些漫长的跌宕背后,是灼灼不息的生命力,那力量同样燃烧照耀着他,是永恒的港湾与退路。
他已无畏无惧。
小鱼儿正奇怪,花无缺收回视线,在最后加了一句英语。
“怎么样?”
“特别好。”
这句结语引自一本外国诗集,翻译成中文,意思是:
“让死者有不朽的名,让生者有不朽的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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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说一下,不用太在意前任关系,纯粹想呼应一下原作,原著小鱼儿和铁心兰先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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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