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娟雨】洗发水、钟点房和排骨年糕 > 第5章 排骨年糕

【娟雨】洗发水、钟点房和排骨年糕 第5章 排骨年糕

作者:六O七九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5-04 16:26:37 来源:文学城

片头曲:《love at first sight》-iwamizu

|2010.7.7

此时此刻,我正在飞往洛杉矶的航班上。

机票是张教练帮我订的,钱从我这半年的工资和分红中出,订票前他问你想好了吗,我说想好了。其实压根没有,我只知道自己得搭乘某一架飞机、某一辆车、甚至某一艘海船。总之,我得向前踏出一步,剩下的等抵达再说。

于你而言这或许是不值一提的第一步,于我而言,却是无计可施的最后一步。

上周二教完课,下午四点,我去光顾徐姐的便利店。她提起你,用长辈问候小辈的口吻说小雨最近怎样,暑假不回家休息吗?我说暑假不回,过年还是要的吧。徐姐还说了许多话,我听出她其实想念你,毕竟你从小在这条弄堂长大。她还让我照顾好你,虽然话说半截就停下了。我晓得她是什么意思,只是在这个只有我能看见的地方,我仍不敢打出那行字。晓得我心事的还有张教练,他旁敲侧击问过几次,都被我搪塞回去。

一路上我陷入大段与你有关的回忆。四强赛前,有天你熬了很久的夜,书房台灯被你尽力压到最低。其实那晚我为未来焦虑,也平静地失眠很久,我看到你在纸上勾勾画画,剪刀划开卡纸的声音在狭小燥热的家里回荡。那也是夏天,你头发长了许多,安稳地垂下好几绺。这一幕美得实在太静谧,我屏息凝神,直到确信将你和那盏台灯都一笔一划凿在心头才阖眼。

后来我在地铁上翻到你的信与贺卡,展开的一瞬眼泪便夺眶而出。天哪,我才知道原来人的泪也可以像雨水一样丰沛。我几乎要埋怨起你、灯光笼罩下被发丝遮住半边面颊的你,我知道从此我再忘不掉玉兰花,野草垛,忘不掉人堆里无声嚎哭的狼狈不堪的自己。我魂灵的一部分已经绝望地、彻底地归属于某个你。

今年元宵我们一起包汤圆。你吃咸口,教练吃甜口,余下三个不敢出声。我其实更喜欢甜汤圆,但你爱吃的话,我也愿意给咸汤圆一次机会。最后还是决定咸甜各一半,你那碗是我盛的,阿猫还在你接过时打赌说小雨第一口肯定吃到花生馅。你那时作了个鬼脸,没想到一口咬下真的冒出甜馅来。阿猫笑了好久,我跟着笑,只是边笑,心里边冒出不和谐音:如果我第一口吃到咸汤圆,今晚就把一切细致地都告诉你。

等我真捞到一颗肉馅时,却不想说了,要如何开口呢?你明天就走,下午五点的国际航班,后日八时落地,一觉醒来我又将找不到你身影。在你的前程面前,我的心意太重,你没法带着它漂洋过海,它也无力于大洋彼岸扎根。不,是我不允许。

可你为何用那副表情望我。一直以来,微微躬身地,扬起下巴故意仰视我。为什么。我的心脏又一次轰鸣,禁不住疯狂忖度,你是无聊存心看我害羞还是别有用意?以前我可以忽视、我一直都努力地在忽视,可你为何偏偏挑在那时?挑在我决心鼓起勇气装作成熟的大人云淡风轻地告诉你又再一次退缩时?

你的双眼叫汤圆的热气晕花了,我看不清,也好怕真的看清。心跳已经蹦到嗓子眼,你还问我怎么这样看你。天哪,我怎样看?我还能怎样看?3月7日来信,你叫我讲清楚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想知道吗?我现在告诉你——因为我不想你走,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多么期望自己能够不再喜欢你!因为……

都是借口。

刘家娟,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只是怯懦。

出于怯懦,你才会用只有你和她能听到的音量,没头没尾地说:

小雨,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吧。

半年后还是我,在你成功申报暑期项目后寝食难安,上周二到家冷不丁地开口托张教练帮忙买下洛杉矶往返的机票。阿狗难得损我,他讲我真是个疯子。也许吧。阿猫陪我值机,请求空乘给我一个靠窗的位子。“坐飞机就是要靠窗哇。”这是他的原话。我倒搞不懂二者有什么区别,反正都要坐十几个小时。但当空乘说抱歉只剩下过道位,我还是小小地遗憾了下。好像我的人生始终有块缺角,不管怎样打拼,舍弃多少求而不得的欲念,总是拼凑不了圆满。

出生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起飞后耳鸣得难受,我拼命打哈欠才稍微缓和,原来坐飞机是会疼的。你似乎已经来回飞过许多次,小雨,你也像我这般疼过吗?

小雨,我不打招呼地来,你肯定会生气。我还没想好见面第一句要跟你说什么,又要怎样哄你开心。在此之前让我先一个人平复下心情吧,毕竟一觉醒来我将踏上另一片土地,为见你。

|雨

他打来电话时王朝雨正为导师的复核意见焦头烂额,一时没顾上接,最近许多家政广告找她推销,她理所当然地忽视掉这通“午夜凶铃”。然而一分钟不到电话又催命似地尖叫起来,王朝雨火冒三丈,想也没想就掐断了。第三次响起,铅笔芯断了,她不得不分出闲心看眼屏幕,像素点构成三个朴实无华的中文字,刘家娟。

王朝雨只认识一个刘家娟,半年前她他还坐一处吃汤圆。然后那个刘家娟对她说,我们应该保持点距离。

比起通电话,刘家娟更偏爱邮件这种古板的通讯方式。张瓦特倒是定期来电,每每都挑在半夜三更,不管她强调多少遍中美有时差都不奏效。张瓦特总会扯着嗓子喊,那侬还不是接了,侬不也没睡吗?王朝雨拿他没办法,她老觉得师兄是用一种扭曲的方式监督她早睡早起,可惜为追上学业进度她不得不熬夜。久而久之也习惯了,伴着洛杉矶凌晨两点的夜色,她匐在窗台边听家乡人讲家乡话,遥远而亲切的乡音隔岸与她对望,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天际线,好像只要看得够远、够深,就能乘风飘洋越海飞回故乡。电话讲到最后,张瓦特会把其他三个小子叫来说几句,阿猫最爱玩笑,求她毕业赶紧开公司招他进去当保安。阿狗喜欢问她洛杉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跟国内区别大不大,王朝雨说白人饭都是难吃的屎,惹得几个小伙狂笑。

只有阿娟不怎么开口,偶尔想起点一下他的名字,他就用惯常的语气说一切都好,你呢。王朝雨起先很受伤,她没想过刘家娟真会摆出拉开距离的态势,后来慢慢地看开了。至少他的邮件从没没断过,而她生活忙碌,确实没有时间在乎这种费心气的小事。大三下学期,王朝雨仍旧度过很长一段白天学习晚上打工的奔波日子,张瓦特汇来的生活费被她存进专门的银行卡,她必须为未来打算。直到暑假前教授递来薪酬不错的橄榄枝,她才终于相对清闲下来。也就在这个当口,刘家娟破天荒地打来电话,自以为早就忘干净的前尘往事瞬间重返王朝雨心房。她紧张地看了好久闪烁不停的屏幕,确信不是梦,才颤颤巍巍地点击接听键。

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钻了出来,掩映在嘈杂的背景音下,王朝雨吃力地听见他说:

小雨,我在洛杉矶国际机场,你能来接我吗?

她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凌晨一点整,王朝雨抵达机场。

她一路飙驰,好几次快撞上防护栏,超速也缓解不了她心头的怒火。气着气着,就变成着急,他英文不太好,万一迷路了、被骗了怎么办?急了一阵未果,心情又复杂起来,不是他说保持距离吗,现在忽然一言不发跑到洛杉矶来,到底什么意思?

最终,王朝雨还是选择用愤怒迎接这位名噪一时的格斗新星,汹涌人潮中她抓到一抹熟悉的红色,厉声喊出三个字:

刘!家!娟!

被点名的男人巴巴地看了过来,又在碰到她怒不可遏的双眼时,心虚地移到一边。

“小雨,我——”

“先回家。”王朝雨打断他,瞟了眼他和身后半人高的行李箱,“行李箱自己推。”说完这句,她扭头就走,根本不管某人在后面小雨小雨地叫个没完。其实她心头好乱,恨不得仰天长叹一口气,王朝雨还没成长到可以若无其事地面对故意冷落她半年,又忽然从天而降的男人。她走得飞快,满脑子都是现在什么情况,之后怎么办。阿娟以为她真发怒了,大气不敢喘,只寸步不离地追在小雨后面。小雨索性装出大发雷霆的样子,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借此从上到下再次审视他——今夜的第二眼。身量倒跟她熟悉的那个年轻人差不多,眉宇间却多出来几丝坚毅的愁容。真奇怪,怎会有人将毅和愁同时露在脸上。

上车后二人还是沉默着,一个不敢开口,一个不知怎样开口。

“你来干什么?”“我带了和平饭店的蝴蝶酥。”

四目相对,阿娟先败下阵来。

“大家担心,派我做代表来慰问你。”他答。

只是如此?

王朝雨忽略掉心中一闪而过的遗憾,带着怒音说:“你可以提前联系一声啊,万一我今晚没接到电话,你怎么办?这是美国!人生地不熟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阿娟低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我没说你是麻烦!”王朝雨脱口而出,闻言他抬起脑袋,湿漉漉的眼睛茫然地望向她。车里不是一个适合吵架的场所,逼仄的环境叫她呼吸不畅,“我没有嫌你麻烦,只是这么大的事你得跟我商量一下呀,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叫我怎么办?怎么想?我会自责到死的啊!”

“我知道了,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道歉。”她驱动轿车,烦躁地挥舞方向盘,三两下驶离停车场。刘家娟听她这般说,整个人都耷拉下来,紧盯着鞋带发愣。小雨又有点心疼,她并没有责怪谁的意思,只是——算了。小雨深呼吸,打开车载cd,从里面飘出邓丽君甜腻哀愁的唱音: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上世纪情歌肆无忌惮地游曳在幽闭的空间中,她感受到徘徊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喉咙发紧。正当她准备随便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时,刘家娟开口了:

“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我还以为你会开心的。”

惊喜?开心?

小雨哑然失笑,她骤然想起被她刻意忘记的那句话,不由得追问:“哦,年初不是说要保持距离吗。”

话音刚落她就想抽自己一嘴巴。该死,不小心得意忘形了。

小雨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发觉他被问得无以言表,无言以对,心里的石头才稳稳落地。我急什么,她淡淡地想,该紧张的是他才对吧。于是王朝雨加大马力,又添上一句:“你一直没告诉我为什么。”

刘家娟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

说话间邓丽君开始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到第二遍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原本就没期待得到答复的王朝雨潇洒地一个神龙摆尾倒车入库。

到了,我想吃蝴蝶酥。她说。

阿娟显然松了口气,忙不迭从随身包里捧出一袋上海小吃。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点心竟然还完好无损,她看了又看,神情珍重而复杂,最终目光落到他身上。

“刘家娟。”

她轻声喊他的名字。

“你撒谎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陈述句,换来另一句文文莫莫的肯定句。

“是。”

至于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没说,她也不敢问。

假期小安回新加坡休息,给小雨留下她的红色轿车和一张空床。善良的姑娘同意阿娟来她们的公寓借助几晚,只是意有所指地提醒小雨,记得做好安全措施。她百口莫辩,也不是很想展开大段话解释,回了一个ok就把手机收进包里。阿娟问她怎么突然脸这么红,是不是感冒了。王朝雨这才感到害羞,瞪了一无所知的男人一眼。都怪他。

学生公寓狭窄,再加上出发仓促,小雨根本没时间提前收拾,现下一推门满地的草稿纸都飞了出来。她追着稿纸跑,阿娟也来帮忙,她感到最深深处被猝不及防看光的局促。王朝雨说:“我白天还得去上班,先洗漱了。新的三件套在衣柜里,你自己铺下小安那张床。”

刘家娟说好,乖乖地听她指挥。王朝雨觉得自己在使唤一条忠诚的小狗,又来了,不吉利的比喻,她嘭地关上洗手间的门。镜子映出她那张叫工作和生活蹉跎得疲惫不堪的脸,王朝雨不想再思考了,她需要睡眠。

闹钟响时他还在睡,小雨眼疾手快地掐断闹铃,在赖床和起床之间选择打量半晌睡梦中的他。刘家娟蜷缩在她换洗用的蓝色碎花棉被里,呼吸平稳得像东方的晨钟暮鼓。她忽然想仔细看看这个一言不发穿越大半个地球来到她身边的青年,于是抱着双膝蹲到床边目不转睛地观察。刘家娟睡得可真熟,睫毛安宁地低垂着,头发还是劲劲的板寸。总体来说并没有多大变化嘛,王朝雨静静地想。然后他就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透着一股潮湿的懵懂。“你醒了。”小雨说,“我去上班咯,你还在倒时差,再多睡睡吧?”

他点头,很快便重新闭眼,还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王朝雨怀疑他除了再多睡会之外什么也没听清。这样的刘家娟叫她十分新奇,记忆中他总是眨巴着一双天真又不失警觉的眼睛,好像一只稀里糊涂闯进世界这丛野草甸的小狮子,平时慢悠悠地踱步,似乎对一切都不甚在意。关键时刻又会挺身而出,毫不怯场。王朝雨很难得见到他完全卸下责任,露出孩童般柔软的一面。哦,以前也有过,在那场刻骨铭心的四强赛前,她他被一场雨困住,瞒着家人挤在同一张木板床上。那晚他耳朵烧红,浑身僵硬,小雨还故意推他的胳膊叫他陪自己聊天。第二天她醒得很早,那时他也像现在这样睡得坦然、敞亮,小雨轻拍他脸颊,起床啦阿娟,我们要抓紧时间回家。他迷糊地应下,睁开眼,又什么也不说,顶着方才那般**的溟濛,望着她长久地出神。她被盯得心跳空了一拍,也什么话都讲不出来,只能不断重复快起来,张瓦特要晓得了,你还没上擂台就会被打得半死。刘家娟不知道,其实那晚她睡得一点都不好,半夜辗转反侧醒来好几次,最后跑到窗台数着雨珠煎熬。那段时间她的心事数不胜数,独独在那抓心挠腮的6个小时,王朝雨心里只有睡得板正的刘家娟。她晓得自己很疼他,至于是否喜欢他,又是哪种喜欢,王朝雨没来得及弄清就匆匆与他分别了。欢喜地再见面他又讲出那番话,小雨怎会再往那方面去遐想。

只是当初信誓旦旦说着保持距离的人,现在又巴巴地跑到洛杉矶来找她。王朝雨参不透。时隔一年,另一个抓心挠腮的清晨,疲于奔波的王朝雨心中再次被刘家娟填满了。这回她选择不放过任何机会,她一定得从他口中撬出实话。

我走啦,等我回家。王朝雨悄声道。

|2010.7.8

bgm:《绝对占有,相对自由》-陈粒

出发前没人告诉我倒时差这么痛苦。睁眼是陌生的天花板,闭眼是你的呼吸声,我喉咙发痒,起夜倒了好几杯水。实在睡不着,就坐在你室友的床上隔一条过道看沉睡的你。你睡觉不大老实,老是这里踢一下被子,那里伸半只胳膊,我想起进家门前你潮红的两颊,还是没忍住替你掖好被角。做完这些我垂首凝望你许久,心跳渐渐平复,其实算不了什么,我心道,很久以前我们甚至同床共枕过。那时也什么都没发生,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罢工已久的大脑总算开始工作,出发前我认为只要见到你就行,现在我很明确自己并不满足只是见到你。我有话想对你说,很长很长的话,长到也许会吓退你,大骂痴人说梦,恶狠狠地逼我回国。更有可能就算讲出口也什么都不会改变,毕竟我见到你了,而你似乎并不想见到我。我使出高中学数学的力气去盘算这两条出路,求解到最后,始终只能得到一张空缺的答题卡。

熹微时分我伴着鸟鸣入眠,隐约听到你窸窸窣窣的洗漱声,但我实在没力气再跟你问好了。你好像走到我身边,影子遮住透进屋子的光线,我在半梦半醒间睁眼,听见你说快睡吧,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家中已经空无一人,时针指向下午一点,你留下的一叠废稿经风吹得页脚翩翩。我迎风望去,同午后的洛杉矶打了个照面,宽敞美丽的街景,原来你平时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又转向这间空间有限的公寓,每一角都写满你的名字:书架上的奖杯,床头柜与父亲的合影,堆满墙脚的英文专著。全是你,我不熟悉的那个你。

书架上多是些看不懂的外文书,还有一排专门被你用来摆放中文出版物。我挑了一本三岛由纪夫的《奔马》,里面做满笔记,我忽然十分紧张,好像未经允许不小心闯入某人的精神世界。你的字迹娟秀,笔记有时潦草,有时整齐,我几乎能想象你写下它们时的神情。等反应过来,我已经挂着张傻痴痴的笑脸读了一两个小时。

下午四点,我打开冰箱捡出一些能用的食材,准备煲一锅胡萝卜玉米排骨汤。

你到家时我正一边继续读书,一边守在锅边看火候。

“在煮什么。”你凑到我身边,我没有躲开,微微低头跟你交换视线。

“煲汤嘛,你不是一直很想尝尝我的手艺吗。”

你一脸惊讶:“你记得?”

何止,我还记得你爱吃硬面,不喜欢但能接受香菜,偏爱咸汤圆。

“当然,难得来,说什么也得让你吃上一回再走吧。”

你没回话,拧眉像是思索什么,几分钟后,你笃定说:“那我也来做一道排骨年糕,正好肉都处理好了。”

于是小小的厨房里挤进一大一小两个人,你切菜,我控火,顺便帮你热油。我们很少交流,一举一动却尽显默契,好像已经一起生活许多年的家人。我被这个念头惊住,猛地看向你,你个头比我矮一截,脊梁挺拔又轻盈,虽然眼下乌青难掩,依旧像头猎食的母豹般牢牢窥伺着生活中一切向上攀爬的机会。这样的你,怎会甘愿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呢。

“对了,拳馆的大家如何?”

“喔,对。我有听你的话督促张教练少喝奶茶,不过他偶尔会跑到拳馆门口偷喝,两口干掉一份中杯珠奶,被阿猫抓现形。张教练因此还请我们吃了顿饭。”

“我早说过,他能坚持一个星期我就改姓张。”

小雨开大火,往锅里倒水收汁。我这边也要出锅了,越过她取汤勺和瓷碗。

“阿猫阿狗最近也很有出息,你走这半年他俩偷偷跑去和小食街谈铺面,还真谈下来了。办事处主任是佛山人,说出门在外老乡帮老乡,开价很实惠。”

“真的假的?”你瞪大双眼,“完全想象不到阿狗跟人谈合同的样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我摆好碗筷,你紧跟着端菜上桌,一顿简单的晚餐就这样完工了。我与你对视,此刻,你的目光确确实实只落在我一人身上。我不禁屏住呼吸。

“那你呢,你还好吗?”她问。

我想答我很好,事实也如此。我身体健康,工作逐渐走上正轨,父亲的病也在慢慢恢复。可不知怎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法流畅地讲出这三个字。我绝望地意识到,你的关心叫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歹念死灰复燃,而我作为这具躯壳的主人也快按捺不住蹦到嗓子眼的心跳。

你没等我回复就先喝上一口排骨汤,赞不绝口:“这么好喝!阿娟,你以后可要经常做给我吃哦。”

以后?我和你还能有以后吗?你难道不记恨元宵节时我那通逻辑混乱的话?你难道真的半点都没察觉到我对你的妄念?

“我不好。”琴弦还是断了,哎。我听到自己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他说:

“我很想你。”

讲完这句,我不堪重负地离开餐桌,你没有留我。

过道被香烟味充斥,想必才有人出来吞云吐雾。我找了节楼梯坐下,大脑一片空白,返程的机票定在后天,我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才能撑到回国。忽然很想来根烟,尽管我压根没法从烟草中获得丝毫快感,但它至少能带来几分钟的晕眩,而此刻我是如此迫切地需要一阵晕眩。一切都结束了,我与你,我们的关系,乃至我与拳馆,都完了。这时有人挨着我坐下,中间隔了一罐啤酒的距离,闭着眼睛都知道是谁。你递来一罐酒,我接过,廊道上空于是响起两道整齐的拉环声。成年人的小麦果汁也同香烟一样,很没意思,但这已经是眼下唯一能逃离现实的方式了。

沉默喝了半晌,你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为什么故意躲着我,又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你真的不知道吗?小雨,非得逼我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吗?”我凄凄地反问,内心哀嚎着,小雨,求你了小雨,为我保留一丝体面吧。

可向来聪明的你偏偏在这时犯傻:“我不明白,阿娟。”

我万念俱灰,哀极凡笑。

好吧,好吧。你不明白,那就让我带你认清真正的刘家娟,让我亲手解剖他的左心房和右心室,血淋淋地盛到你眼前看去吧。

“因为我喜欢你,王朝雨。”

我疲惫地说。

“我喜欢你,喜欢到想占据你的一切,你的魂,你的心,你的身体。很早以前我就彻底将自己交给了你,我的心早就属于你!可是小雨啊,你并不属于我,你不应该属于任何人。你的世界很宽,很大,你理应飞得更高,更远。”

我咽下一口酒,头晕脑胀,逻辑紊乱,可我知道自己得像完成一样壮举般完成它。若干年后或许你我消散于人海中,那至少我还保有今夜:你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你愿意,我毫不费力地就能吻到你。洛杉矶嘈杂的城市背景音填满空虚,我用目光描摹你轮廓,你的眼睛于夜色中闪烁出刀锋似的锐气。对,这就是你,哪怕被告白也不减一丝锋锐的你,这就是我无望地爱着的你。

“王朝雨,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法一边喜欢你一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所以我只能和你保持距离,我怕只要你再多看我一眼,我就会崩溃地求你不要走。那不是——”

“你有问过我的心意吗。”

你打断我,音量很轻柔,语气却捎带上斥责。我哽住,一时无法作答。

“喜欢我,远离我,这确实是你的自由,我也理解你。可是阿娟,正如你反问我的,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我的心意吗?”

我的大脑停摆了。

“你多久走?”你问。话题变化得太快,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后、后天傍晚。”

“你看,又是这样。”你平静地说,“半年前也是,你突然砸下一句掐头去尾的话,第二天又躲着不肯见我。阿娟,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在飞机上哭了很久,哭到隔壁座的姐姐都忍不住问我发生什么了。我说我好像失恋了,我喜欢的人好像并不喜欢我。”

你眼底蓄起水光,我一下慌了神,摸遍全身没找到一张纸巾。情急之下,只得俯身过去用手指替你拂泪。你的泪好烫,烫得我钻心刺骨的痛,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胸口的活肉。烫得我也红了眼睛,只想就这样亲吻你,吻掉你眼角的泪,你鼻梁侧秀气的小痣。你会允许吗?在我的安抚下,你的泪水反倒更汹涌了,你哽咽着说:“这次呢?这次你也想自顾自砸一块石头到我生命中,然后就逃到天涯海角吗?”

“对不起,我、我并不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语无伦次地解释。语言太单薄了,根本没法描述我心头那恰似机器脉冲的颤动。你任凭我的手指抚过你脸颊,你说我当然知道,我明白你只是胆怯了,但你还是来了。我被你看穿,羞愧得无地自容,肝肠寸断。是啊,我最终还是来了。接下来,你双目含泪,一点点凑近我,我又嗅到你用的洗发水的香味。我也不受控制地向你凑近,一点点,一步步,直到我的鼻尖擦过你的,你的唇贴上我的。我的泪终是坠落,被你坚定地抹去,别怕,阿娟,你喃喃,不要害怕。既像说给我听,又像在给自己鼓气。一个坐在穿风的脏兮兮的廊道里,混杂着啤酒味的,狼狈的吻。一个赐予我死与新生的女人,她说:

“这下我的心也属于你了,刘家娟。”

轰的一声,我最后的防线彻底崩裂。我知道自己完了,这下是彻彻底底无路可退的完了。我重又贴近你,毫无章法地吻你,到最后几乎是在啃你的嘴唇。我还是止不住地想哭,你却托住我那颗随风飘零的心,双手环住我后脊,用力地将我摁向你。你柔软的身体几乎要像水一样化在我怀里,劈头盖脸地浇灌我,我好像回到生命之初,万本之源。而我的佛踏出长生殿,涉过生死河,俯首垂青我。继续吧阿娟,我想要你继续,为我。你说。

|雨

王朝雨请了周五一天的假,酷似基努里维斯的导师欣然应允,你确实需要学会休息,王。现在上午十点,她依导师所言舒服自在地躺在床上,手指碰到另一个人的胳膊,有点烫。

他也醒了,直勾勾地盯着她身体上残留的痕迹看,满面烧红。小雨倒很坦然,一夜过后仍不改逗弄人的本色,她特意挪到他身侧,**在外的肌肤紧紧相贴,叫他将那些红色的吻痕看个透彻。阿娟羞得蒙进被子里一动不敢动,她则开怀大笑,一切好像回到一年前,她逮着机会就捉弄她捡来的小狗。现在他就在她身边,她终于可以吻他,可以像个大姐姐那样顺顺他的脊梁,说不哭啦,阿娟,你做得很好。迟来的微妙的掌控感令王朝雨神清气爽,她伸懒腰,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今天我做你导游。阿娟说不知道,你带我去哪我就去哪。小雨好笑地坐起来,披上一件白衬衫,这可是你说的哦,万一我把你带到黑市呢?震惊,擂台明星刘家娟竟被东家发卖,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听得他一把掀开被子扑过去捂她的嘴,打闹中难免又厮混到一处,他埋进她脖颈,深深、深深地嗅个不停,唇舌留下道道濡湿的水痕。小雨,王朝雨,他颠来倒去地喊她,三句话拼不出完整的一段。她笑得受不了,说你属狗的吗,他委屈巴巴地说是啊,我确实就是远赴万里寻主的流浪狗。假如你不理我,我只能继续流落天涯了。这话王朝雨可受不起,赶忙拉开他,阿娟,求真是你拼了命护下的,无论你之后回广东还是留在上海,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永远不会流浪,知道吗?刘家娟没想到小雨竟这么认真地跟他讨论家的话题,赶紧也穿好上衣端正地盘坐。我知道,他正色说,眉眼温柔,我都知道。

两只离家的青春鸟就这样相依相靠着于异国他乡重逢,王朝雨心里有一处渗出滴滴答答的甜蜜。走吧,快起来换衣服,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阿娟也学会开玩笑,边穿裤子边说,不会是要发卖我吧,我浑身上下只剩这颗心最值钱了。王朝雨睨了他一眼,闷声低语,我可舍不得,你要卖也跟我没关系。再抬首他已经蹲在地上埋头埋脑不吭声了,唯有一双露在外面的耳朵通红,小雨径直跨过他,别磨蹭了快走。其实脸上笑得也很没出息。

王朝雨决定带刘家娟去华兹塔,一座由钢筋、混凝土和玻璃拼接而成的古怪的高塔。位于洛杉矶南部的瓦茨社区,游客稀少,小雨以前常和室友驱车一个多小时到这里散心。

路上她他漫无边际地聊天。她说学习和项目中遇到的难题,说自己是如何一边大哭一边完美地解决,也说小安老听她提起他,早就好奇他到底何方神圣。阿娟总算也开始谈论自己,他说张教练在家总爱念叨他不主动,一点没个男人样;说自己教拳时碰到极有天赋的小女孩,如何鼓励她勇敢追逐梦想;最后说起今年3月1日,她的航班起飞那天,他逃去锦江乐园坐了无数遍摩天轮,直到闭园才失魂落魄地回拳馆。阿猫和张瓦特都知道他去了哪里,至少有三天不敢在他面前主动提她。她听他剖白自己,不再像昨晚歇斯底里又充满毁灭欲,只是讲别人家的故事那般冷静、清晰地描述过去的每一个失眠夜。王朝雨不知道要作何回应这份迟到的沉甸甸的心意,但没关系,他们实在太年轻,完全可以大胆去尝试、去犯错。爸爸会保佑我们的,一定会。小雨想。

抵达目的地,王朝雨靠边停车,朝窗外一点:“请吧,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

|2010.7.9

一座怪诞的铁塔,底座镶嵌满五光十色的玻璃,光下熠熠生辉。

我贪婪地四下张望,想把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深深印在脑海里。

你拽着我的手腕朝前走,边走边介绍建造者的生平故事。你说这座塔由许多废品完成,比如玻璃、陶瓷碎片、自行车车轮、钢筋等等,这些物品本身并不具备艺术价值,但是经由想象加工,它们被赋予了美。“我们把这座塔比作普通人的大教堂。”你深吸一口气,加州的阳光映得你双眸迸发出热情的焰火,“刚来美国时我困惑了很久,这里的语言环境和文化差异都叫我抓狂。有一段时间我怎么也设计不出好的作品,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没有学建筑的天分,是不是根本不该出国。后来我爸病逝,在外留学的我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我彻底崩溃了,真的考虑起放弃。”

我们找到一处阴凉地,你背靠瓦墙,神情专注地凝视着这座神圣的塔楼。

“就在那时,我发现了瓦茨塔。阿娟,这座塔的建造者甚至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只是凭借热爱和想象,用无数别人压根看不上的材料,耗时三十四年,才完成这样一项伟大的艺术品。”

你忽然扭头,猎豹般灼灼的双目俘虏了我。

“阿娟,这就是我的梦想。我也想设计出一座旷世留名的建筑,它不一定符合广义的美,也许离奇,甚至称得上丑陋,但我要在这里留下我的名字。王朝雨,世界知名建筑师,来自遥远神秘的东方,有请王上台发表获奖感言!就像这样。”

我的视线一刻也不能离开你。

小雨,曾几何时,我也有过梦想。

我梦想在外奔波的爸妈早日回家,梦想考上好大学,成为李白那样的诗人,功成名就后光宗耀祖,衣锦还乡。我也梦想过拿下舞狮比赛的第一名,叫从前看不起我的人都承认阿娟不是病猫,阿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孩子。可是现实残酷,我拼命挣扎,始终淌不过命运那条河流。天真需要代价,梦想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太奢侈了。我好多年不再许愿,直到遇见你。你告诉我只要踏实努力就一定有回报,你说,我会有大房子,大车子,会带着爸爸妈妈环游世界。此刻我真的跨越万水千山飞来洛杉矶,而指引我一点一点找回许愿的勇气的你,正站在世界这扇大门前,兴奋地指给我看你的梦想。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我不想再思考这样的问题了,事实是你是你,我是我,我们相遇。仅此而已。倏忽间,我握住你微凉的手掌,你稍显错愕地回望我,我说:

“小雨,大胆向前走吧,你一定能得偿所愿、梦想成真。”

我与你十指交握,你情不自禁地溢出笑容。

“当然,我们一定都能梦想成真。”

——

阿娟:

见字如晤。

你离开后3小时,我写下这行字。那些我没法宣之于口的话,只能通过这样一封长信说给你听,希望你不会感到困惑。

十八岁那年我拿着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冲进拳馆,父亲正跟老学员沟通下季度的课程,李爷和明叔都在,坐在一楼角落里低声絮语。其实回想起来,那天下午家中气氛很诡异,只是我被拿下梦校的狂喜冲昏了头脑,一进门就爸爸、爸爸地喊个不停。预想中父亲的笑脸却没有出现,李爷和明叔也是一副有口难言。我问怎么回事,出事了吗?父亲摇头,说没有,我就知道我女儿能做到,才成年不久的王朝雨就这样被糊弄过去了。入睡前我掰着手指头算,全额奖学金肯定是要去争的,等熟悉了就带爸爸去美国玩一圈,还要找机会看能不能留美发展……录取通知书被自以为赢了全世界的女孩虔诚地摆放到书柜第二层抽屉,我激动得睡不着,赤脚跳下床掏出来看了又看。是呀,这个女孩可是纯靠自己拿下了一张通往春天的机票,她完全有资格坚信,十八岁的王朝雨强壮,勇敢,无所不能。

可是,出发前夕,我无意中翻到一份写满专有名词的病历单,在无数陌生复杂的词汇中,唯有父亲的名字是如此瞩目。

我现今已经忘记跟父亲争执的细节,只记得自己痛恨他隐瞒病情,吐出许多尖酸刻薄的违心话,而他坚持此事与我无关。“你只管去学,只管去闯,我还没病到成为你的负担。”很久以后张瓦特也同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那时父亲已经在一个春风和煦的清晨病逝,我没见到他最后一面。葬礼上张瓦特与我并肩,我双目无神,泪无可流,只觉得五脏六腑痛得麻木。可不行,谁叫王朝雨强壮,勇敢,无所不能。一周后我回洛杉矶办理休学手续,临行前夜跑到废教室天台顶观星,疏于打理的野草割破我脚踝。血珠坠进泥土,我喃喃自语,父亲,我这下也算陪你尘归尘,土归土了。你放心吧,你的女儿无所不能,我可以处理好一切。不就是日渐入不敷出的生意嘛,小雨能盘活,一定能。

二〇〇九年,世界火舞耀杨,我遇见了你。

那时我率直,愚蠢地坚信生活会变好,你能赢,我也可以保住我的家。更贪心一点,说不定还可以在上海为你们、为更多离家的孩子造一座安全屋。可终究风筝还是撞上一座飞不过去的山,残酷的现实顷刻将我辗得粉碎。辽阔天地,渺小的我踏上离家的不归路,最后一次望向窗外,唯有那座象征着我的爸爸、我的童年、我的家的摩天轮无声恒久地伫立在天地间。我不带任何期望地回顾二〇〇九年:我弄丢了拳馆,还弄丢了和另一个纯真青年的誓言。这样无能、无力的我,究竟哪来的信心可以带领大家走上幸福的终点?

没有人能回答我的哀问。

我记得最初为挣钱,我干了许多蠢事。张瓦特得知我休学回家,气得半死,抄起鸡毛掸子要揍我。他那时眼睛已经坏掉了,鸡毛掸子在空中无力地划了几圈就恹恹地垂到地上。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师兄弯身去捡,这腰一旦弯了,就再也挺不直了。父亲下葬那天他未流的泪全在那时奔涌出来,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他哭得那么无助,边哭边嚷说师父,我没照顾好小雨,我对不起你。我就这么木然地看着他,依旧挤不出一滴泪,我当时心说没关系,阿哥,我不需要你的照顾。可那个自以为能做到一切的王朝雨在二〇〇九年被无可挽回、从内而外地损毁了。不,或许更早以前她就要撑不下去,从骤然获悉父亲病逝起,她就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凭借这口气,她才去跑各种掉价的场子,挖掘另一个走投无路的年轻人,不论如何被资方羞辱质疑也不改初衷。只是强弩之末终究难成大器,她决定认命了。

直到某天夜半,她在打工时收到一条消息,像素点构成七个字,和一只在蔚蓝无际的高空盘旋的风筝。她登时傻了,那是小学三年级,她与父亲一起完成的手工作业。

有人告诉她:

拳馆还在,家还在。

阿娟。

你说我如何能不感激你?如何能不在乎你?

我知道长久以来,你一直习惯性地仰视我。可是阿娟呀,我已将我的过去统统告诉你,你应该明白,你分明也是那根救我上岸的浮木。没有你,我根本无法完好无损地走到今天。好吧,或许我还是会挣扎着爬到终点,你也会找到另一条为父亲治病的法子。但我还是无比庆幸茫茫人海中,命运最终引我遇见了你。

我很不擅长讲这些肉麻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春风有信,花开有期。

阿娟,等我回家。

2010年7月11日

片尾曲:《我们》-雷光夏

一定要听!!!!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