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他于绝望中 第23章 碎玻璃

想起刚刚夏晚樱刚刚对自己说的话，陆千恩心下了然。她托着下巴，看着二人的互动，不免感叹：真好啊，这个时期的心动恐怕是一生当中最纯真的了。过了年少时分，再想有这样牵动人心的体验就不容易了。

只是慕星云……

陆千恩把目光移向夏晚樱身边的少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近一年的相处中，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慕星云似乎存在某种人格障碍。他似乎很难和外界建立起正常的情感关系。

从表面上看，他似乎和谁都处得来，和谁都哥俩儿好。但实际上，他和每个人都保持着安全距离，不愿意欠别人一丁点人情。谁要是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还回去，好达到“两不相欠”的地步。

这样的回避型性格，做朋友能做到交心都尚且困难，更何况是更加亲密的恋人……

分神间，夏晚樱伸出手在陆千恩面前晃了晃，问：“陆陆，你想什么呢？怎么不玩电脑？”

陆千恩回过神来，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在想一会儿要玩什么呢。”

闻言，夏晚樱很认真地指着屏幕推荐：“陆陆，玩这个吧，可好玩了真的。”

陆千恩凑近一看，她说的原来是扣扣炫舞。

夏晚樱非常用心地安利：“这个游戏里人穿的衣服超级好看，歌也超级好听！全都是很有节奏感的歌，有很多还是外国人唱的呢！”

对于一个认真读书的初中生来说，乍然接触到全新的网络世界，实在是处处都值得惊叹。

陆千恩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玩就好了，我看你玩。”

夏晚樱撅起嘴，不情不愿地打开了一局。她一边玩着，一边用余光注意着陆千恩的反应，操作按键得格外认真。——万一陆陆看了以后觉得好玩，就会和我一起玩了呢？她抱着这样的想法。

陆千恩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觉得她怪可爱的。想了想，也在自己电脑上点开这个游戏，登上账号开始玩了。

早期炫舞需要氪金的地方没那么多，不花钱也能玩得很开心。这游戏简直就是时代的记忆，陆千恩曾经充过N多Q币，只为了能换上更好看的衣服，结算跳舞的时候可以更酷炫一点。

时过境迁，陆千恩故意把空格键敲得很响亮，好像这样更能找回一点当初玩这个游戏的感觉。

看着面前炫目的特效，她的心中蓦然升起一种平静的幸福感。

似乎自己并不需要让成绩变得特别好，不需要利用先知变得大富又大贵啊。

只要能吃饱睡好，有好朋友，有家人，还有电脑玩，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不就已经足够了吗。何必再追求那些虚妄的东西呢？

好比金钱和财富，前世自己倒是通过婚姻拥有了很多。可是那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被车一撞就什么都没有了。

房子，车子，票子，所有东西都成了过眼云烟，唯有种种经历留存下来的记忆和感受一直陪伴着她。

既然如此，更应该在乎的其实是每一刻自己心中的感受，而非那些外物吧？

陆千恩觉得自己今天下午的自我贬低很没必要，她现在的状态很好，没必要觉得自己重生了就一定要开挂走上人生巅峰。

能过得开心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需要再给自己太大压力。

这样想着，她把注意力更加集中在面前的游戏上，正打的起劲，旁边的夏晚樱扯了扯她的袖子：“陆陆，这是什么呀？”

顺着她的视线，陆千恩看到了熟悉的界面。她打完手里那局，为她解释：“这个是扣扣秀。你身上穿这套还挺好看的。”

夏晚樱伸手指着电脑右下角：“刚刚这里有个通知，我没来得及看就点开了，然后就有这个了。这是干什么的呀？”

陆千恩解释，“这个相当于你的虚拟形象。”

“嗯，怎么说呢…就是你在网上的样子。你看啊，这里不是有个商城吗？”

陆千恩朝她那边靠了靠，握住她的鼠标，点开扣扣秀商城。

“你可以在这里选自己想穿的衣服，想梳的发型，然后你选好的搭配会显示在聊天框上。等你跟别人聊天的时候，别人就可以看到。”

陆千恩调出聊天框，把上面的扣扣秀指给她看：“就是在这儿。”

“哇！！！”夏晚樱发出惊叹，“我好喜欢这个！！”

陆千恩笑着看她，想起自己以前也疯狂迷恋过搭配扣扣秀，虽然买不起上面的装扮，但光是看试穿的浏览效果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陆陆，那q币是什么啊？”

夏晚樱把脸凑得离屏幕很近，指着一套服装下面的标价。

“q币就是钱。”

现在网络支付还没有普及，陆千恩给她解释：“应该是要买q币卡冲到账户上，1块钱就是1q币。”

“什么？！”夏晚樱大震惊，“1块钱？可是这个头发要2个q币，就是两块钱？!”

陆千恩点点头："是的呀，就是这么贵。"

“那我买了以后现实生活能得到什么吗？”夏晚樱一脸不敢相信，“还是说，我花了钱，但是只能在屏幕上看到？”

“嗯…”陆千恩抠了抠脑袋，“现实生活，能得到什么……能得到快乐？”

夏晚樱被她的说法逗笑了，脸色缓和了很多，“算了，这个虽然很有意思，但是我没有钱。”

陆千恩嘿嘿一笑，“我教你怎么过干瘾。”

说着，她教夏晚樱该怎么用扣扣秀的试穿功能。随意搭配了两套以后，发现效果都还不如她最初穿的那套好看。

陆千恩不解：“奇了怪了，你都不会用扣扣秀，哪儿来的那么好看的装扮？”

夏晚樱也一脸迷茫：“我也不知道呀，好像就是电脑自动给我的？”

陆千恩摇摇头，“怎么可能。”

在页面上找了找，陆千恩点开最顶上的消息中心，看到一封赠送提示。

“我想送给你这件扣扣秀，希望你能喜欢。——阳光男孩”

陆千恩抓了抓额头，回忆了一下阳光男孩是谁，终于想起来了：“怪不得，这套是慕星云送你的。”

“啊......？”

夏晚樱的脸突然浮起一层薄薄的红，在电脑屏幕的光线映照下尤其明显。她手足无措地抓起书包，“陆陆，我，我要回家吃饭了。拜拜！”

“欸？拜拜......？”

话还没落下呢，夏晚樱就已经跑出了老远。

“诶，不是她闹着要来网吧打游戏吗？怎么跑了？”慕星云在对面，看见了夏晚樱往出跑的样子，慢悠悠地走过来，坐到她空出来的座位上。

陆千恩露出吃瓜的笑容，调侃了一句：“大少爷，你不知道为什么？”

慕星云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哪儿知道她啊。”

“对了，怎么样，我给你的那套扣扣秀好看不？”

陆千恩笑容僵了僵，问：“啥？”

慕星云挑眉：“你别给我说你不知道啊，我刚刚在对面可都听见了，你刚刚跟夏晚樱聊了老半天扣扣秀。”

陆千恩尴尬地摸了摸脖子，“额......但那不是你送给她的？”

慕星云不解地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火光电石间，陆千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之前和夏晚樱换了扣扣号！但是慕星云还不知道。

原来是个大乌龙。陆千恩有点无语：“那你没事儿送我那玩意儿干嘛啊！”

慕星云一脸无辜，有点不高兴：“你什么表情啊？我送你东西还送出罪过了是吧？”

“我就是想着，给你的巧克力你又不要，那就换一个呗。”

“呃……”陆千恩抿唇，欲言又止。

“......那个，慕星云，我发现有个问题啊。”陆千恩还是决定有话直说。她侧过身看他，表情带上了严肃，“是不是但凡谁对你好一点儿，你就觉得欠了谁的啊？非得想方设法地还回去，这样你心里就觉得平衡了？”

慕星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评价。

陆千恩知道这话不好听，但这问题现在不解决以后更麻烦。

“天天请雷恒来上网，变着法儿的给小樱带吃的，送岳泽相机，就连头一天我请你吃了个炸鸡腿，第二天你也要还一支钢笔过来。”

“你为什么就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我们对你的好呢？你是觉得我们帮你，关心你，就是为了换你能给我们买什么东西吗？你就非要算得那么清楚，欠我们的人情就这么让你受不了吗？”

慕星云垂眼。他不知道，从小到大他的友谊全部都是靠金钱维系的。他不知道离开了钱，离开了礼物，还有谁愿意对他好。

从小到大，所以的温暖和善意都是要交换的。

他过生日不是过生日，是拿来谈生意，聊合作的好机会；他生病不是生病，是用来套交情，换取他们家信任的垫脚石；他的爷爷也不是爷爷，是冰山，是训诫，是威胁，是要求，是一切规矩的集合体，唯独不是爱他的亲人。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感情，不知道没有利益往来的关系应该怎么相处，更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情欠下了其实根本不需要还。

他不懂，这十几年的人生也没有任何机会让他去懂。就连自己唯一在乎的那个亲人，也从来不喜欢他不亲近他。

“......”慕星云沉默。心其实早就碎了，只是一直被他关在高高的阁楼里，不去想，不去看，就连自己都会被自己骗过去。

可陆千恩偏偏要把那扇关得严丝合缝的门拉开，害得那些碎片稀里哗啦地全部掉出来，摔在自己眼前，遍目都是疮痍。

慕星云冷冷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