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白雪信歌 第5章 冰锋利刃

这样安稳的日子大概又过去了半年，转眼间来到夏季。素雪已经完全适应城寨里的生活，和街坊邻居们都熟络起来。

“这么说，你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回家过？”燕芬姐偶尔会在送鱼蛋妹来美发馆学识字的时候和素雪闲聊几句。

“是啊。是我自己不想回去，和阿信没关系。”素雪解释道，免得叫人误会是信一强迫她来城寨的，“其实都一样的嘛，有爱的地方就是家咯。”

燕芬姐听了这话，扬起嘴角，抑制不住笑意，“你还挺护着他。哎，我们大家伙都挺好奇，信一那小子到底是怎么把你骗回来的？”

美发店里响起一阵赞同的声音，连在一边打牌的大爷们都停了下来，急吼吼地等着素雪的回答。

“我……”素雪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我爸是个赌鬼，被人追债到自杀。好几次债主到我家理发店闹事，阿信帮我解围嘛。”

“哦~原来是英雄救美的桥段呀。”燕芬姐和大家一起起哄道，“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中意他的？”

“哇，怎么今天变这么八卦？这里还有小朋友呢。”素雪一边把三姑洗好的头发包起来，迎她到镜子前坐下，一边透过镜子看向正趴在茶几上练习写字的鱼蛋妹。

“可是我也想听嘛。”鱼蛋妹抬起头来撒娇道，“我不小啦。”

“好啦好啦。”素雪只得妥协，嘴角带着盈盈的笑意，“大概是我爸跳楼的那天晚上吧。”当时她已经有了会被那几个古惑仔侵犯的觉悟，可是信一出现了，“如果不是阿信冲出来挡在我前面,我可能已经死了。所以就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感觉到，这个男仔还挺可靠的嘛。”

美发馆里又响起一片“哇”声。

“但是有一点我搞不懂诶，你既然已经在同信一拍拖了，为什么还那么拼命在四处打工啊？”角落里传出一声疑问。

“是啊，应该不缺钱花吧？”龙城帮是做什么生意的，大家都很清楚。

“是嘛？可能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总是没那么踏实吧。”素雪打趣道，凑在三姑耳边问，“三姑，头发想怎么做呀？”

虽然是玩笑话，但素雪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她不想成为信一的依附品，要靠信一的接济过活。她还年轻，又肯吃苦，有能力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不用靠任何人。不过她始终感恩信一带她脱离痛苦，给她提供了一个安全的环境。

尽管这个环境可能已经危机四伏——不久后，陈洛军便在城寨里被不明来历的打手重伤。

信一闻讯赶到时，那打手已经离开，只剩陈洛军倚靠在墙边擦去嘴角被打出的鲜血。

“是谁的人？”信一搀扶着陈洛军离开战场，二人朝美发馆走去。

“澳门雷公子。龙城帮和他们有什么过节吗？”陈洛军毕竟才刚刚加入龙城帮不足一年，许多利益关联都只能靠信一向他传达。

信一摇摇头，他也不了解雷公子的意图。他们只知道，现在的九龙城寨中，唯一和雷公子有过交集的人就是四仔。

傍晚时分，美发馆里已经没有客人，素雪和往常一样做着洒扫工作。突然间，门被大力推开，两个男人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信一把陈洛军扶到沙发旁坐下，转头问道：“阿雪，跌打酒在哪里？”

见陈洛军受伤，素雪忙放下手中的事，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瓶红花油，“怎么被伤成这样？”

那雷公子的人下手不轻，据陈洛军的说法，若不是有意拉拢他，说不定他已经殒命当场。素雪见平日里最是能打的陈洛军如今也被伤得血肉模糊，心中早就隐隐感到的担忧变得更加沉重。

如果今天遇上那个打手的人是信一，如果对方没有手下留情……

素雪不敢继续往下想。

“要不然去四仔那看看呢？”她提议道，“免得有什么内伤。而且可以一起商量一下对策嘛。”

素雪虽然不知道四仔和雷公子之间的过节，却一语中的说到了关键点上。信一点点头，和陈洛军交换了一个眼神，异口同声道：“好。”

“你在这里等我们，别乱走。”信一重新扶起陈洛军，交代身边的素雪。

但她却跟着站了起来，帮忙一起搀扶着陈洛军，“我同你们一起去。”

“看医生这种小事没必要这么多人跟着吧？”陈洛军看穿这两个人彼此都不想对方陷入危险，不由得笑了起来。

“万一刚才那人没走还藏在城寨里，你们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来绑了我呢？”素雪偏不愿意让信一撇下她，或是向她隐瞒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反而顺着他的话反驳他的想法。

信一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答应道：“好啦，你赢了。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他看向素雪，表情严肃，“如果有危险，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素雪点点头。

他们一边小心着城寨里每条街道的动静，一边朝四仔的医馆走去。那间小屋并没有和平时一样大门敞开，倒是关得严严实实，不像是在正常营业。

信一敲门唤道：“四仔？”

屋内没人应声。

“四仔？”陈洛军也出声道。

四下仍然一片寂静。

三人敏锐的神经瞬间绷紧，看向彼此，察觉到事情不对。信一抬起胳膊示意陈洛军和素雪退后，自己则放轻了步伐，悄然后退几步，然后猛地一脚踹开屋门。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从天窗透进来的霞光作为唯一光源。信一从背后掏出长刀警戒着屋子里的情况，待确认里面没人后才转头看向他们。

这还是素雪第一次来四仔的医馆，她望着里面那些摆满了一排排录像带的架子，不禁感叹道：“哇，怪不得你之前不让我来四仔的医馆呢……”

“这些都是四仔的藏品，不然你以为四仔为什么叫四仔？”信一转过身来挡住素雪东张西望的视线，神态有些窘迫。

素雪见他滑稽的样子，实在忍俊不禁，“那你以前来看过这些录像带吗？”

“四仔每天都会播嘛，想不看到也很难啊。不信你问阿洛。”信一的目光越过素雪看向还在门外站着的陈洛军，“阿洛你说对不对？”

“现在最重要是弄清楚四仔去哪了。”陈洛军故意忽略信一的问话，把话题引回重点。

素雪一边转身同陈洛军一起往回走，一边提议道：“五叔平常会定期来开药，只要问问他最近四仔的情况应该就能确定他离开了多久。”

“好主意，你怎么知道的？”

“五叔来理发的时候会说自己约了四仔嘛……”

见两人都不搭理自己，已经越走越远，信一郁闷地跟在后面追了出去，“喂！要不要这么不讲义气啊！”

再次回到美发馆时天已经黑了，三人围坐在茶几旁，不得不面对一个不太乐观的事实。

“按照五叔的话，五天前四仔就已经不在店里了，这几天都没回来。”素雪长出一口气。连她都知道四仔虽然随性，却从来不会对他的病人不负责任。现在没个交代就离开城寨这么久，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信一和陈洛军二人的面色更加凝重，一个不确定的想法悄然萌发。他们把四仔的过去告诉了素雪，怀疑他的失踪和雷公子有关。

医馆里的每盘录像带都带着四仔对女友的爱，还有那代表屈辱和悔恨的伤疤。素雪终于明白为什么四仔从一开始就总能看穿她和信一之间的周旋。或许当他看见好兄弟难以自控地坠入爱河时，也会想起自己深爱的那个女孩吧。

“无论如何，我相信四仔会做他认为正确的选择。”信一虽然不确定四仔的离开是他自己的选择还是迫于无奈，但他相信四仔绝不会轻言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一夜注定难眠，素雪和信一心中都有各自的担忧，但他们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要顾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半夜里信一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独自一人在阳台上点燃一根烟。自从接手龙城帮以来，信一无时无刻不在逼着自己成长，他很清楚必须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才能避免重蹈覆辙。可明明不久前他还是个在大哥龙卷风的疼爱和庇护下长大孩子。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都认为他无法接管龙城帮的事务。

——可是龙卷风相信他。

信一猛吸一口香烟，任由烟雾消散在初夏的微风中。

“这么晚了还不睡啊……”素雪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信一被惊得一个激灵，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赶紧掐掉了手里的烟，转头问道：“你没睡啊？”

“睡不着咯。”素雪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来到信一身边，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心里都有难以开口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不过这一次与大半年前的那个夜晚不同，无论是心境还是谁先开口。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结束现在这样的生活？”素雪望向信一迷茫的双眼。眼看陈洛军和四仔都陷入危险，素雪不可能不担心未来会不会还有更大的困难在等着他们。

“快了，我们的计划已经在实施了。”信一的回答似乎没什么力度，他躲开了素雪投来的目光，兀自低下头去。龙城帮所面对的情况远比他想象得复杂，内忧外患始终没有消停的趋势。

“那这个雷公子也在你们的计划当中吗？”素雪早就在信一和陈洛军的表情中看到了答案。

信一沉默不语。

“我真的很担心有一天你会血肉模糊地躺在我面前……”这大半年里她几乎每天都能看见龙城帮的成员受伤，也每天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在城寨的生活是很安稳没错，可她心里有挂念的人，所以才会格外珍惜晚上和信一独处的时间。哪怕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起，“我知道你不想辜负你大哥的信任，可是有时候舍弃一些东西或许能换来更好的结局……”她攥紧手里的东西，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被信一打断。

“是啊，你说得对，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信一抬起头，脸色十分难看，“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你离开城寨回家住，我会让阿鬼保护你……”他何尝不担心自己视为珍宝的人会再一次被他人杀害。说他窝囊也好，懦弱也罢，只要能保证素雪的安全，他宁愿远离她。

“你什么意思？”素雪的笑容变得僵硬，心情瞬间降至冰点，“那如果事情一直得不到解决呢？我们是不是就一辈子不用见面了？”

“阿雪，是我对不住你。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好所有的事，可以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可是现在的我只能给你带来危险。我没办法抛弃龙城帮，抛弃大哥托付给我的一切。有冲突就一定会有牺牲，我不想你被卷入这些纷争……”如果他真的死在战场上，难道要让素雪为他守寡？信一有必须背负的使命，但素雪没有义务陪他一起冒险，他坚信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所以你选择抛弃我……”素雪的声音有些哽咽。

“一年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替你爸爸还的债就一笔勾销吧。明天我会让阿鬼送你回去……”信一强撑着近乎崩溃的精神，将冰锋般的利刃亲手插进自己的心里。只有用这种冷漠的话才能让素雪心灰意冷地离开他吧？信一很清楚，素雪是个勇敢的女孩，她一定宁愿陪他一起赴死。

“不用阿鬼送我，我长了脚……会自己走路。”素雪把那信封塞进他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心中有气，却也明白信一这么做的目的。如果他们的关系会成为彼此的负担，她尊重信一的决定。

回到室内，素雪没有迟疑一秒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本就孑然一身，除了些衣服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唯一无法割舍的，便只有信一送她的那把蝴蝶刀。

房门被打开，又被重重地关上。信一这才从阳台走进去——他再也不敢面对素雪。

向阿鬼交代完所有事后，屋子重新被夜的寂静吞没。信一独自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烟，听着时钟啪嗒啪嗒转动的声音，心如死灰。

他突然想起面前的信封，浑身无力地伸出手打开它。那里面有几张信纸，密密麻麻都是素雪的字迹。上面写着：

“龙城娱乐集团主营业务：影视作品发行，一站式娱乐场所（桌球、购物、洗浴、卡拉OK……）

直接上市×（难度大、周期长）

买入上市公司半数以上股权√（并购后改名，可操作）

……”

信纸上一笔一划都是素雪对他们未来的考量。信一的目光每扫过一行，心就被狠狠地刺痛一次。直到他看见最后一段话，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若一切进展不顺，内忧外患应付不暇，必要时舍弃龙头之位，另立门户，转为正行。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从始至终，素雪都没想过要离开他。

从电影里最后F4和王九决战那里可以看出，信一是个宁愿牺牲自己，不愿兄弟受难的人。虽然他说要赢一起赢，要输一起输，但一开始确实是打算和王九同归于尽的。兄弟可以出生入死，但是面对爱人时，信一应该会更小心谨慎，所以这里认为为了保全爱人他会舍弃感情。

突然就觉得这个剧情很老套哈哈哈哈，写的时候在想会不会有人读到拿着信封的时候以为阿雪怀孕了，那就更老套了哈哈哈哈（捂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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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冰锋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