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到堂外,一直走了一箭之地。到了那棵桫椤树下飞廉才透了口气,问:“何事?”顿了顿,他又笑:“行了行了,别总低着头,这里又没人看见。”
“现在还是在军中——承训不敢违反帝**律第二条。”承训校尉却是始终低着头,不敢平视高自己三级的好友。
飞廉怔了一下,抬手轻轻拍着着桫椤树粗糙的枝干,又低声重复问了一遍:“何事?”
承训向来为人谨小慎微、这次忽然逾了常例把自己叫到外头来,只怕有要紧事情。
“我.....”承训顿住了,迟疑了一下,半晌还是终于开口,“我父亲,打算替我向云家三小姐提亲——”
“你要向云焰提亲?”飞廉眉头一挑,脱口发出一声惊呼。
“不是我,是父上大人执意要替我碰碰运气。”承训摇了摇头,又有些尴尬地搓着手。斟酌了一番措辞后,他抬起头来,冰蓝色的眼瞳平视着飞廉,“飞廉,我见我与云焰小姐是颇不合适的。你若是介意我向她提亲,那么不如就此作罢吧!”他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飞廉的神色。
但凡飞廉流露出一点儿不愿的神色,那么,他心里的这块石头就可以放下了!
“我该介意什么?你又要作罢什么?”飞廉被他的话头噎了一下。接着,他当着承训的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莫不是也与那群人一样,真当我与云焰有什么吧!承训,我记得你是从来不信帝都那些传闻的。”轻轻拍着桫椤树的树干,飞廉看着承训,忽地正色,一字一句地说,“一直以来,我只将云焰当妹妹看,她亦是视我为兄长。我与她的那些谣言,从来都是空穴来风的。至于如今,”飞廉轻叹,“那件事过后,叔祖逼着我发了誓,命我再不与她相见,那兄妹之情,眼下只怕也作不得数了!”
承训吐出一口气,然而,他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焰儿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正与你相配。她若是能嫁给你,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可放心。”飞廉停止了在树干上磨娑的手,正对承训,又拍了拍承训的肩膀,神色认真,“机会可不等人,别随意放弃。”
“承训,你可喜欢焰儿?”见承训不言,飞廉看着承训的眼睛,问他。
虽同为军人,承训的脸皮却薄的很,他苍白的脸上微红,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我与她不过就见了两次面吧!连话都没说得上一句半句。若说是喜欢,未免草率轻浮了些。”
他一向沉稳和谨慎,见飞廉在自己跟前如此的坦诚。那么,他也该对着好友推心置腹,再无半分的隐瞒才是。
“云焰小姐既美丽又活泼,身上全无一点儿帝都小姐的娇气,她很好。若说我毫无娶她的意愿,这也是假话。”承训蹙着眉头,轻轻地说道。
“飞廉。我本是庶出,我家的情况和我的军衔,你都是很清楚的。云焰小姐是巫真一族唯一的嫡系小姐,想必求婚她的人如过江之鲫,其中也不乏十大门阀中家世显赫的嫡系公子。“吸了一口气,承训抬起了头,看着好友飞廉的眼睛,”与这些人相比,我又何曾有过半分的优势?再者,云焰小姐也未曾看过我一眼,只怕她瞧不上我——”
“——她瞧得上!”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随风而来,打断了承训的话。
飞廉与承训蓦然一惊,不约而同地回头。只见云焕正立于一棵花叶凋零的桫椤树下。
云焕,是何时出现的?又听了多久?
他二人武功都不低,听觉和警觉性更是非常人可比。然而,也不知是谈事情太过于入神,还是说云焕隐匿了自己的气息,这才没有暴露自己?
“我说你配得上,你便是配得上她。”云焕微微冷笑,朝着承训的方向走来。
“云少将。”承训不敢直视云焕逼人的视线,低头道,“属下.......”
“不敢?”云焕却是替他说了那还未出口两个字,他眼神如电,盯紧了承训,“家道中落如何?庶出又如何?——那如我和云焰这样的贱民,是不是根本不该存在于禁城里?云焰她又如何当得起你这一口一个的门阀“嫡系小姐”?
“少将和焰小姐是与属下不同的。”承训被云焕的狂悖的话吓了一大跳。他低着头,肩膀微微的颤抖,“云少将如今受巫彭元帅器重,是三军中公认的首席少将。焰小姐她,亦是巫真大人的亲妹,云家早已位列十大门阀,早已非往日。”
“有什么不同?”云焕忽然冷笑起来,他走到承训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庶出和平民,是不会永远低人一等的。你也未必永远只是个校尉。帝王将相,宁有总乎!”
“承训,我不许你看轻你自己,也不许你高看云焰那个丫头!”手指停留在承训的肩头,云焕声音冷肃,不容置喙,“我认识的承训,可不像这般模样。”
“云.....少将。”承训抬头,愣愣地看着云焕冰蓝色的眼睛。这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之前,承训早已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他心道那位云焰小姐固然美丽而优越,却不是他这种人可以痴心妄想的,与其失败后受那些贵族的冷眼和嘲弄,倒不如早些放弃来的洒脱干脆一点。
他找飞廉交谈,也不过是在等他那么短短的一句,甚至是只需要一个不悦的眼神。以此,来打消自己那仅存的一点儿碰运气的希翼,和一直以来不敢违逆长辈而产生的犹豫。
谁会料到。竟会忽然得到了飞廉和云焕两个人极力的赞成和撮合。。。。
云焕此言,是在肯定他?
这样的事情.......
承训虽觉尴尬和不安,如今倒也是退不得了。
他恭敬地对着云焕行了一个军礼。
“过来,我有话对你说。这儿不太方便。”云焕冷然吩咐承训,背转过身。
“是,云少将!”承训低声应道,沉默地跟随云焕。
至始至终,云焕都没有看飞廉一眼,似乎是全然无视了这个人的存在。
“云焕!”身后,传来了飞廉的一声呼唤,欲言又止。
“飞廉少将,留步。”云焕顿住身形,并未回头。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漠然的冷笑,淡淡道,“这是舍妹与承训校尉之间的一点私事,与飞廉少将并无半分干系。请莫要再多管闲事!”
秋日的冷风拂过冰族少将清俊的脸。
那二人早已走远了。唯独留下了飞廉一个人默立在原地。他定定看着那一棵凋尽了花瓣的桫椤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