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你所在之处便是安息之地 第17章 和解

“嗒哒嗒哒”

马蹄杂乱地敲击着地面，饱经风霜的调查兵团终于踏上了归途。与出发时的小心谨慎不同，卸下沉重的物资后，他们不必再畏手畏脚，队伍行进速度快了许多。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掉以轻心，伤员被安置到队伍中心受到严密保护，队伍仍然采用长距离索敌阵型绕开巨人，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来桑三人位于阵型的最末端，是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但在壁外，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盯四周的动静，循着信号弹的指引前行。

来桑皱了皱眉，感到一丝不适。或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他的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注意力也难以集中——昨天就隐约感觉不舒坦，今天却格外严重，头昏脑涨，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着。

“你还好吗？”西秋瞥见来桑阴沉的脸色，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事。”来桑不想在这种时候分心惹麻烦，一甩缰绳赶到前方，不欲多言。

西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担忧地望向来桑的背影，想开口询问，却欲言又止。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交流过了。西博隐约想清楚了利威尔说的话，也能感受到来桑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与压力……但西博心中仍然有自己的坚持——他的信念、理想，以及最深刻的仇恨。

西博在纠结中挣扎，而来桑却从始至终表现得无动于衷——西博知道，这不过是来桑一贯的逃避手段。他是个爱逃避问题的家伙，向来如此。来桑曾千方百计想阻止父母参加壁外调查，却又害怕因此导致关系恶化，那些千方百计从来都只在脑海中实施。如今，他同样不愿让西博出丝毫差错，却也害怕两人就此分道扬镳，于是选择了一言不发。

来桑总是这样，一面对两难的情况，就会害怕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所以他选择逃避问题，宁愿将自己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境地，用沉默拖延问题的爆发。

“真是难搞的家伙。”西博在心中叹息。

“后、后面有巨人接近，速度很快！”西秋突然惊呼。

三人瞬间绷紧神经，如临大敌。能甩开巨人自然是上上策，但那只巨人的速度明显快于马匹，距离正被一点点拉进。

“啧。”来桑烦躁地皱起眉，他瞥了眼西博。其实西博的伤势一直未痊愈，行军途中本来就没法好好修养，加之他总是鲁莽地冲锋在前，伤势反而越积越重……

没再过多思考，来桑一扯缰绳，调转马头，抢在西博之前朝巨人冲去，“我去拦它，你们先走！”

“等——”

不顾身后的喊声，来桑一甩缰绳，径自迎向巨人。

首先得封锁巨人的行动力。尽管脑袋昏昏沉沉的，来桑的思路仍算清晰。他拔出刀，扣下扳机，固定器喷射而出，精准扎入巨人脚踝。

无数伴随着鲜血的经验告诉他们，巨人虽与人类有诸多不同，却也有相似之处。比如，跟腱被砍断，即便是巨人也会失去行动能力。

“噗呲——”

来桑在巨人脚边飞速掠过，刀光闪烁间，巨人的跟腱处顿时多了两道切口。巨人如他所愿停下了脚步，但来桑的神色却凝重起来。

“砍浅了。”

巨人没有倒下，跟腱处的伤口也在冒着白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来桑试图补上一刀，但巨人已将目标锁定到他身上，偷袭的法子没法故技重施。他与巨人周旋了片刻，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身体像灌了铅般沉重，操作立体机动装置需要调动全身力量，对训练有素的士兵来说本不算难事。但此时，来桑仅周旋片刻，便已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真是废物！”他看着自己因虚脱而打颤的双腿，忍不住骂道。太阳穴阵阵抽痛，来桑感觉这幅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了。

不行，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必须找个法子……

来桑一边躲避巨人的攻击，一边急促地扫视周围环境。

突然，他注意到不远处两座紧挨的高大建筑，心生一计。来桑躲过巨人挥来的巨手，趁机朝徘徊在附近的马匹奔去——巨人只对人类感兴趣，加之来桑有意将它引开，所以他的马并没有受到伤害。

来桑翻身上马，猛甩缰绳，朝那两座建筑疾驰而去，巨人紧追不舍。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糟糕到极点，意识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影，甚至连巨人震耳的脚步声也能引发断断续续的耳鸣。即便如此，来桑仍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近了！来桑眯起眼，集中仅剩的精力，对准两座建筑间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驾马冲了进去。

“轰——”

紧随其后的巨人毫无缓冲，径直撞上墙面，坚固的建筑被它庞大的身躯撞毁了大半。巨人的狰狞面孔卡在那狭窄的缝隙中，充血的眼珠死死盯着停在巷子最深处、渺小无力的人类，他从缝隙中伸出一只巨手，试图抓住来桑。

来桑驱马后退几步，后背紧贴巷子尽头冰冷的墙面，那只巨手的指尖几乎要戳到他的眼睛。巨人拼命向前挪动身体，建筑不时被挤落几块砖瓦，坠地的声音令人心惊胆战——但终究无法再进一步。

趁此机会，先砍掉它的双手，限制攻击；保险起见还要切断脊椎，卸掉下巴，最后才能稳妥地砍下后脖颈……来桑在脑中规划。

“哐当——”

然而，手中的刀滑落地面，身体摇晃了一下，最终虚脱地倒在马背上——已经到极限了，他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来桑不甘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中，那只要将他拽入深渊的巨手似乎在一点点逼近……

就这样结束了？真荒唐，我还有要守护的人啊……

“我才不是需要你保护的弱者！”

似乎听见一道吼声，紧接着是巨物倒地的巨响，巨手笼罩在来桑身上的阴影缓缓撤离开来，露出后面刺眼的光芒。

“来桑！你还好吗？”

被救了？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西博慌张的面孔。来桑终于合上沉重的眼皮，彻底失去了意识。无力的身体顺着马背滑落，最终被一双细微颤抖的手托住。

＊

身体在颠簸……啊，搞什么？这样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来桑费劲地睁开眼，恍惚地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

……又不小心在树下睡着了吗？

“地面”突然一个颠簸，将来桑拉回了现实——不对，他现在在马车上，还在被巨人占领的玛丽亚之墙内。

来桑想撑起身子，刚一抬头，后脑勺便传来针扎般的剧痛，浑身疲惫乏力。

“醒了就老老实实躺好，不要乱动。”

头顶传来一道冷峻的声音，来桑费劲地扭头看去，利威尔在一旁骑着马，与马车并行。他看起来心情不佳，虽然平日也是一副臭脸的样子，但今天似乎格外阴沉。

“兵长……”来桑嗓子干哑，轻咳一声，继续道：“这是哪？现在情况如何了？”

“这里是队伍中心，西博拖着昏迷的你过来治疗。你俩一个积了满身的伤，一个发烧昏倒，都被当伤员留下来了。”

“我……发烧了？”来桑怔愣道。

“是啊，想必脑子已经烧坏了，那种状态下，你竟然一个人冲去对付巨人？”利威尔瞪向来桑，语气冰冷。

“兵、兵长？”对上那双带着怒意的眼睛，来桑顿时懵了。利威尔虽然总是臭着脸，但来桑知道他其实出乎意料的和善，此刻这副生气的模样……来桑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时，前方传来暂停休整的信号，颠簸的马车缓缓停下。利威尔驱马来到马车边缘，探下身子，一把拽过来桑的衣领，让来桑避无可避地与他面对面，利威尔死死盯着来桑的眼睛，道：

“喂，来桑，不管你觉得自己多厉害，事实证明你不过是个没有经验的小鬼。所以给我老老实实依赖同伴的力量，不要想着一个人孤军奋战，懂了吗？”

来桑大脑仍有些混沌，没来得及消化利威尔的话，但下意识顺从道：“我明白了……”

利威尔凝视着他，眼神宛若一把利剑，直直刺透来桑内心，将他的一切剖析得一清二楚。

“你最好是明白了，不然与其看你变成巨人的粪便，不如让我亲手宰了你。”

撂下狠话后，利威尔松开他的衣领，顺手取下腰间的水壶扔到来桑手中。来桑本就发烧，又昏迷了许久，醒来后喉咙干涩无比，这壶水当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他当即扭开瓶盖猛灌几大口，才感觉舒服了些。

“你现在只要好好躺着，如果因为发烧死在路上，那就太难看了。”利威尔冷冷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来桑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啊……难道说，兵长也在害怕失去吗？即便没有得到家人的承诺，但或许，兵长并不想失去他？

不想失去的心情，来桑再清楚不过了。

“兵长！”他喊道，利威尔勒马回头看向他。

那双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眸，不久前因为担心他而流露出了愤怒。想到这一点，来桑心里涌上一股冲动，“我不会死的……我会不择手段活下来！”

利威尔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看新兵蛋子的表情。

“爱说空话的小鬼。”

一开口便戳破了这个局限于幻想中的誓言，轻飘又空洞。或许是明白它难以实现的事实，利威尔垂下眼眸，撇开脸，却在离开前留下一句：“既然说出了口，就不要让我失望。”

＊

“来桑，你醒了！”

“啊……”

抬眼便见西博急匆匆跑来，他担忧地将来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确认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你之前昏倒吓死我了，听说是因为发烧，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虽然身体仍虚弱，但来桑的精神状态恢复了不少，至少思维不再混沌。也因此，他一眼便注意到西博袖口露出的绷带边角。

“哦，这个。”西博注意到来桑的视线，解释道，“医生非要给我检查身体，实在是小题大做，那些不碍事的小伤全被翻出来包扎了一遍。我好不容易从医生手里逃出来，才逮到机会过来找你——说真的，这绷带裹得是真严实，感觉我走路都跟巨人一样僵硬了。”

西博抱怨着，挤上马车，同来桑并肩坐下。

“……”

猝不及防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西博局促地坐立不安，来桑则不自在地低着头。空气凝滞了片刻，两人突然同时开口。

“你……”

“我……”

又不约而同地停下，在原地面面相觑。最后是西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嘛，让我先说吧。”

“对不起，埃文德的牺牲……其实都怪我。”西博懊悔地垂下头，双拳紧握，“怪我当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冲上去，结果受伤拖了后腿……那种情况下，我没有资格指责你的选择。”

“我也很抱歉。”来桑低声道，“总是以保护的名义处处约束你。我应该很清楚的才对，你并不是弱者，而是一名不可小觑的士兵……这次还得谢谢你。”他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你保护了我。”

“这没什么……”被这样郑重地感谢，西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明白你想要保护我的心情，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也不想再失去家人了。”

“所以我们算握手言和了？”来桑问。

“当然！”西博毫不犹豫地回答。

“来桑，我向你保证，今后我不会再那么鲁莽了。我会思考后再行动，但我还是会做我认为对的事。”西博定定地看着来桑，“不过不再是我一个人。来桑，你能和我一起战斗吗？我们各自为战，总会露出破绽，但我相信我们俩一起，绝对可以所向披靡！”

依赖同伴的力量……吗？

来桑想起利威尔的劝告，所以兵长当时才会那么生气啊……因为他本不必让自己陷入险境，他本来可以依赖同伴的力量。

“当然。”来桑回答，“我们本就应该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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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