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诗昏迷了整整两日,这期间老鸨来赶过人,被云镜颜收拾了一顿才消停。
??第三天时,她终于在满屋人的殷切期盼中睁开了眼。
??“阿瑶。”
??“阿娘,您觉得怎么样?”孟瑶跪在床旁握着她的手。
??孟诗看着一脸担忧的众人虚弱地笑了笑,“让你们担心了。”
??思思喜极而泣,“你醒了就好,都怪我,那天没有扶住你。”
??“是我自己没站稳,”孟诗还要再宽慰姐妹几句,谁想突然咳了起来,紧接着便吐出了一口血。
??“娘,娘,您怎么了,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孟瑶说着便要往外冲,被孟诗拉住了,“阿瑶,别走,娘想跟你说几句话。”
??孟瑶哪里肯听,“娘,等您好了,咱们回家去说。”
??“不,怕是,等不及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沉,云镜颜上前按住了孟瑶,“阿瑶,你在这里陪着孟姨,我去请大夫。”
??思思也抹着眼泪道:“是呀,阿瑶,陪你娘好好说说话。”
??两人离开带上了门。
??这个屋子里又剩下他们母子了,金光瑶想,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他有些麻木地看着孟诗拿出那枚珍珠扣,让孟瑶去金麟台认亲,听着她讲金光善并不是不在意他们母子,只是身为宗主也有他的不容易,若是见到了孟瑶一定会喜欢他的。
??他很想大声的告诉阿娘,不是的,金光善就算见到了他这个儿子也不喜欢他,就算他拼死立下了天大的功劳还是不喜欢他。
??但,他的声音,没有人能听得见。
??等云镜颜带着老大夫回来,孟诗已经又晕了过去。
??老大夫把完脉,施了针,孟诗才悠悠转醒,只是仍然很虚弱。
??孟瑶送老大夫出门,“大夫,我娘的伤如何了?”
??老大夫叹了口气,“小老儿医术有限,这位娘子,唉,好好陪陪她吧。”
??一句话说完,孟瑶已经瘫软了下去,亏得云镜颜在旁扶了一把,才没真的跌在地上。
??果然,大夫走后不久孟诗又昏昏沉沉起来,一直到了入夜,她才醒了过来。
??孟瑶伺候她用了些汤药,见她又长了长口似是想说什么,低下头凑了过去,“阿娘,你还要什么?”
??然后就听到孟诗喃喃道:“我不要留在这里,就算死,也不要死在这里。”
??孟瑶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同时红了眼的还有一旁的金光瑶。
??思思将几人送到了思诗轩的后门,外面是云镜颜出去雇好的马车。
??孟瑶将孟诗抱上车安置好,转头对思思道:“思姨,我以后会回来看你的。”
??思思抹了把眼泪,又替孟瑶正了正方才被车檐碰歪的帽子,“傻孩子,回来看我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走了之后就不要再回头了,快去吧,好好照顾你娘。”
??几人告别,随着哒哒的马蹄声,那个华彩糜烂之处越来越远,渐渐地看不见了。
??云镜颜看着躺在车里的可怜女人,她这辈子最想的就是清清白白地走出那个牢笼,如今愿望终于实现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而还有很多个可怜的女人还被困在那里,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回家后没能撑几天,孟诗便去了,欣慰地是,她是在梦中走的,没有承受更多的痛苦。
??孟瑶仿佛失了魂一样,从早到晚地守在母亲灵前,若不是云镜颜压着他吃些东西,他可能早就倒下了。
??出殡那日,左邻右舍的人都过来帮忙。他们如今住的地方位于云萍城城南,在这里住的大都是些唱戏打把势跑江湖的,俗称下九流。即使他们已经知晓了孟诗的身份,也没有任何轻视,不过都是苦命人罢了。
??孟瑶与人为善,平日里很爱帮人忙,他的母亲去世了,也有很多人来帮忙。
??金光瑶看着他们抬着阿娘的棺,孟瑶在前捧着灵位,云镜颜一路高唱着孟诗的名字和生辰引魂。这是一场并不隆重,但完全按照云梦习俗办的丧礼,就像无数个普普通通的云梦人一样。
??至少这一次阿娘是堂堂正正下葬的,金光瑶想,不像当初自己只给阿娘备了一口薄棺。
??几天后,孟瑶跟云镜颜坦白了自己的身世,并表示要去兰陵认亲。
??云镜颜其实不是很赞成,那个金光善若真的像孟姨所言地有情有义,早便来了,也不会拖这么多年。
??孟诗当初是因为家族落罪才被充作官妓的,没有衙门的法令不得赎身,他们之前也是拖了许多关系才拿到了首府的特赦。
??但衙门向来卖仙门面子,金光善贵为大仙门宗主,只要一句话便能让孟诗得一个良民身份,但他没做。
??云镜颜曾见过很多个像金光善这样的世家子弟,孟诗这样的女子之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偶尔的消遣,消遣完后便会被抛之脑后。
??但孟瑶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向来将母亲看得极重,母亲的临终遗言他是定然要完成的。
??想罢,云镜颜做了决定:“阿瑶,我随你一起去兰陵。”
??“阿姐,兰陵相距云梦千里之遥,你其实不必。”
??云镜颜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既叫我一声阿姐,那我以后就是你的亲姐姐。阿瑶,孟姨虽然去了,但在这个世上你不是孤身一人,还有阿姐跟你一起,知道吗?”
??孟瑶的眼立时又红了起来,点头嗯了一声,“我以后会保护好阿姐的。”
??两人离开云萍前又去看了看思思,想给思思一笔钱,她并不像孟诗一样是个官妓不好赎身,趁着还算年轻早些脱离苦海也好。
??思思推脱着不想要,被孟瑶硬塞进了手里,她原本已经有些激动地情绪顿时绷不住了,大声哭了起来,“阿诗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贼老天不长眼,好人不长命,那些混账反而活得好好的。”
??她这话说得意有所指,两人安慰了好一番,思思才抽抽搭搭地说道,那日将孟诗推下楼的醉鬼见事情过去了,又开始来这里寻欢作乐。
??云镜颜扶着思思在前面走,一时没注意到后面孟瑶幽暗地眼神。
??两日后,他们离开了云萍城。
??这一天跟往常一样,城门口来来往往着讨生活的人,只是巡查的严了些,除了守城的士兵,还有一队人带着画像好像在抓人。
??一问才知,昨夜城里出了命案,有个醉汉被捅死在了路边。这原本也没什么,哪个地方还没出过凶杀案。
??只是这次那人死相实在太惨,是被人刺了二十多处非致命伤,生生血流而尽死的。凶手杀人手法实在残忍,恐凶犯连续做恶,府衙这才开始抓人,而画像据说是按照无意中撞见凶手的打更人描绘所画。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孟瑶朝排查的兵士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衬地他那张因连日来休息不好本就憔悴的脸更加的虚弱。这张脸不能说跟画像里横眉冷目的样子有什么相似,只能说毫无关系。
??士兵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孟瑶又回头看了看,不知道在些看什么,直到云镜颜喊了一句“阿瑶,走了”,他才转过头来,快步跟了上去,动作间活脱脱一个听姐姐话的乖巧少年。
??只有金光瑶知道,这个乖巧少年昨夜里一下一下地将剑捅进人的身体里,状若恶鬼,只是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留下了那个更夫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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