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秘境,落啸崖崖底。
清冷的月被乌云遮蔽,四周几近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男人背靠石壁,头垂着,鸦青色长发遮盖住了整张脸,坠在雪白的衣袍上,那发上还伴着雪,一并洒落在四周,几近和白袍融为一体。
男人的四肢缠着小臂粗的铁链,一手反攥着一根铁链某一节,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沉睡,又似乎没有并不是。
整个人瞧起来孤寂又清冷。
耳边是惯常的寒风呼啸声,周遭安静如常,可竟让他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有些不习惯这静谧。
不习惯又如何?
那丫头胆小如鼠,现在好不容易回去了,定是乐不思蜀,不愿再回到这里,更别说还记得他这个人了。
这一月以来的相处,不过是无聊了的两个人搭伙过日子而已,不值得放在心上。
比起这个,讽刺的是,她竟是……掌握他命脉之人。
这么关键之人,不好好藏着,居然还送到他眼皮底下……
啧,看来这藏仙宗不简单啊……
鹤凤缓缓勾起唇角,就是可惜,那兔子不会再来,他自行出去,得费一番功夫。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在她身上动了点小手脚。
就算她察觉过来,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这样以来,他倒是有点期待她逃了。
不知,她害怕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是……
“前辈,前辈?”
鹤凤正恶趣味地想着,一道熟悉的声音擅自闯入他的耳朵里,他顿了下,抬起头,愕然看见,他恶意揣度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她提着灯,清瘦的瓜子脸上,那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圆溜溜的,见他看过来,还晃了晃手中的纸袋子。
香气飘了过来,好似……是肉的味道。
“烤鸡,我给你带了烤鸡,前辈。”
女孩笑吟吟道,不顾他怔然的视线,十分熟稔地提着纸袋子,在他的旁边坐下,只不过距离就离远了一些。
一边拎着纸袋子,一边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一张干净的布巾,铺好,又变戏法一般从里头掏出一碟碟菜肴。
放在那布巾之上。
鹤凤垂眸看着,冷不丁来一句:“为什么要回来?”
“嗯?”
瑶迦愣了一下,听出他话里没什么情绪,下意识去看他的神情,那脸掩藏在鸦青色的长发后,看不分明。
她以为是他不喜欢她回来,便局促地收了动作,坐在一旁,解释道:“前辈常年待在这里,应该没吃过外头一些好吃的,我想给前辈带一些吃的……不过前辈放心,我,我进来的时候,是偷偷从小道进来的,没人发现。”
原本呢,她想直接从旋涡进来,却发现,那里多了守卫,突然戒备森严了。
好在她之前在秘境采摘灵草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可以进秘境第二条路,这条路比较隐蔽,出口恰好就藏在苍灵峰的后山,更加方便了她。
“小道?”
“嗯嗯,我之前发现的,刚好就在我住的地方附近,很方便。”
“哦?”
瑶迦小心翼翼地去瞥他的神色,还是没能瞧见他的面容,只好作罢,斟酌着字句道:“前辈是不喜欢吃烧鸡吗?不喜欢的话,不如……”
她伸手要去拿摆在他面前的袋子,却被他伸手一拍,“谁说我不喜欢吃?”
“哎?”
于是瑶迦便瞧见这人抬起头来,脸上分明是笑的模样,抓着袋子打开,往里头闻嗅了一下,“嗯,挺香,你做的?”
二话不说,抓着袋子,就这么吃了起来,即使是席地而坐,他的动作依旧优雅,仿佛受过极好的教养,一点也不像落魄之人。
瑶迦挠了挠头,窘迫道:“不是,这是我从苍灵峰的厨房拿的。”
她贪嘴,喜欢吃大鱼大肉,好似她师父也喜欢吃这些,苍灵峰的厨房经常会备好多好吃的,但她师父胃口好似不大,就是喜欢这里吃一点,那里吃一点,剩下的全给她解决。
待在苍灵峰,她从来不愁吃喝,所以她感到很幸福,也很知足,即使是被同门排挤,她也不觉得多难过。
毕竟还有师父待她好。
这些东西便是她从厨房拿的,厨房无论什么时刻都会备着新鲜的热乎的食物,遂她瞧见热腾腾的烧鸡,想着前辈没出过秘境,定是没尝过这些东西,想也不想地便拿了。
“哦?你们藏仙宗的修仙修士不是已经辟谷,不食这人间污秽么?”
这烧鸡他吃得满嘴流油,香喷喷的,看得瑶迦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才道:“也不是,就是我还没辟谷,而且师……”
她突然顿了顿,又改了口:“……我也喜欢吃。”
“喜欢吃?要不要分你点?”
鹤凤将烧鸡递过来,瑶迦狠狠咽了咽口水,将要吃的话吞回去,“……不,还是前辈吃吧……”
鹤凤瞥了她一眼,还是扯了一只鸡腿,撕了小半边纸袋包着递给她。
瑶迦怎么好意思要?忙摆手,“不用不用,您吃吧。”
鹤凤瞥了眼她的手,问道:“手怎么了?”
“啊?”
瑶迦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发现两根手指缝隙之间的小红泡,想起好像是白天泡灵池的时候,被滚烫的水溅过,竟是溅上来这里,她都没发现。
她伸手揉了揉泡,想戳破,却发现钻心的疼,便立即松手,将那水泡往袖子里藏了藏,“不碍事,就是被灵池里的灵水烫到了,过几天应该会好。”
“灵池灵水?”
“嗯,就是我从小泡到大的水,师父给我准备的,以前不觉得烫,现在不知为什么,我再回去泡之时,竟是这么烫。”
“手腕伸过来,我瞅瞅。”
“好。”
瑶迦将手伸了过去,鹤凤把了把脉,眯着眼睛笑了,“原是如此。”
“前辈可有办法解决?”瑶迦好奇道。
鹤凤看了她一眼,道:“办法就是你别再泡了。”
“不泡了?”瑶迦一愣,“为什么?可是师父说,这是对我身体好的。”
“对你身体好?”
鹤凤轻嗤一声,“你越是泡,你体内木灵根就衰竭得越厉害,到时候你就会被烧得只剩下火灵根,而你的根骨属性又是木属性,到时候木火不容,只会在修仙这条道上越走越远,彻底沦为普通人。”
鹤凤顿了顿又道:“至于先前你为何没感觉,从这里回去反而觉得烫了,那是因为,先前你火木灵力混乱,火灵力占了主导,在篡改你的根骨,你自然没什么感觉,先前我就察觉出来你的木灵根有衰竭之势,原是如此。”
“怎么可能?”
瑶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师父对我这般好,定是不会害我的!会不会是前辈看错了?”
“啧,你这丫头。”
鹤凤气得上手捏了捏她的脸,“说我看错的你还是第一个,要不是这一桌吃的,我高低给你一个教训。”
脸颊被扯了扯,有点痛,还尚算在忍受范围之内,只这般玩笑的捉弄和威胁都撼动不了瑶迦的心神分毫,现在她满心满眼皆被鹤凤所说之事占据。
师父知道这个池子的事情吗?
若是知道的话,怎么可能呢……
她无父无母,是师父当爹又当娘将她养大的啊,而且,还只收她这么一个关门弟子,对其余人也是冷冷淡淡的,整天待在苍灵峰不问世事,更别说管其他弟子了。
就这么一个瞧着冷心冷情的人,不闭关的时候,若是知道她被人欺负了,虽不会马上出来给她撑腰,可每次回到苍灵峰都能得到安慰和美食。
她喜好吃和炼制丹药,她也一一满足,她看那些剑谱看得眼花缭乱,看都看不懂,她也没逼着她努力学,专门找来她喜欢的药谱藏书给她瞧。
这么一个关心呵护她的人,怎么会想要害她呢?
难道这几十年来的关心都是假的吗?
师父对她好的画面和那些同门欺负讥笑她的画面不断在脑海内交替回放,令她纠结地蹙紧了眉头。
头也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活像霜打了的茄子。
鹤凤瞧她这一模样,觉着碍眼得紧,便多嘴一句,“或许你师父不知道,有人想害你,顺带利用了你师父。毕竟这所谓的灵水从一个魔器中来,不管是什么水,经过这魔器浸泡之后,便变成了‘灵水’,这种水对火灵根,对火属性根骨修炼非常助益,特别是天生拥有三昧真火灵根的。”
“三昧真火……”
瑶迦想起一事,问旁边的男人:“前辈也是三昧真火吗?拥有三昧真火灵根?”
鹤凤吃东西的动作微不可察一顿,丹凤眸微垂,遮住眼底暗流,“我没有灵根。”
“咦?凤凰没有灵根?”
鹤凤撩起眼皮看她,“谁告诉你,我是凤凰?”
“啊?”
瑶迦惊得忙捂住嘴,含含糊糊:“我、我听宗主师叔说,您是上古魔凤。”
“对啊,上古魔凤。”
鹤凤咧咧嘴,笑得森然:“我是凤,可不是凤凰。不过,你不害怕吗?”
“害怕?”
“看来他们没告诉你,上古魔凤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