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拜光明神的步骤繁杂,事情的繁琐。
瑶迦和弗安没有说多久,天就亮了,内室传来了动静,不等瑶迦动作,弗安率先端着热水去了主殿。
伺候河境,显然弗安更加熟练一点。
泡咖啡,准备参拜光明神的衣服,河境喜欢的报纸……等等。
还没等河境下床,这些东西都已经一一弄好放在河境触手可及的地方了。
动作麻利得瑶迦作为一个旁观者都叹为观止。
没了她什么事,她只好拾掇好自己,等河境准备好就一起出了门。
男人的心情实在是不怎么样,面上没什么表情不说,唇角惯有的弧度也都消失不见。
原本带着三分笑意的唇角挑着,就算玄色的圣袍加身,也会给人一种浪荡不羁,不慎稳重的感觉,现在好了,没了那一抹笑容,倒是如雪岭上的高岭之花,冷漠凛然,不可贸然接近。
看着是正派了点。
只是……
瑶迦蹙紧眉头,脑海里就不自觉过滤起逗人好心情的法子。
办法没囫囵想几个,圣殿就到了。
教皇迎了上来,“河境主教来了。”
“劳烦久等。”
头顶是河境略带笑意的声音,和往常无异,瑶迦愣了下,下意识抬头去看侧前方的男人。
只见他面色如常地和教皇客套着,全然不见刚进圣殿开始之前的时候那样面无表情。
仿佛所有悲伤疲倦的情绪在此刻消弭,人前端起面具。
蓦然让人心疼。
两人寒暄没两句,教皇微微错开身子,让自己身后的人显露了出来。
“河境主教应该很久没见过我们的陛下了吧?恰巧他今天也来了。”
瑶迦收了心思,也跟着好奇朝前看。
男人眼底乌青痕迹有些重,眼带泡肿,面色苍白,整个人很瘦,瘦得就像是一把干柴禾硬塞进锦衣玉服之中,勉力将宽大贵重的衣袍撑起来,就耗费了巨大的力气。
形容枯槁,看起来有些苍老。
眼窝深陷,眼珠子在里面骨碌碌地转,又大又渗人。
“好久不见,河境主教,看来你风采依旧啊。”
嗓音像破风箱,刮得心头发麻。
这一副模样一看就是被荼毒至深,瑶迦不免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在最后的关头是不是也是……
想着想着,鼻头一酸,她赶忙要低头,却见站在侧前方的人不动声色地走了半步,挡在了她的前面。
那坚实的背影仿佛给她辟出了足够厚实的避风港,心头的那一股难言的酸涩慢慢地被抚平安慰,温暖渗透四肢百骸,鼻头没那么酸了。
前面的三人又寒暄几句,皇帝的心思显然不在闲聊上,没几句就结束了话题,面容有些迫切地询问教皇什么时候开始参拜光明神。
听说参拜光明神能够接收到神泽的沐浴,之后在未来的一年将会顺风顺水,无病无灾。
他已经被这久不眠折磨至深,迫切地想要摆脱了。
同情吗?
令人同情。
可悲吗?
却也可悲。
不自救,妄图求人。
这世上最靠不住的是他人。
不过……
瑶迦在心底里思考了下,将教皇龌龊的目的告诉给皇帝的可能性。
不知道……这利尔蒂斯皇帝会不会站在她这边。
然而,她这念头刚起,就被人冷冷打断。
脖颈的项链有些冰凉凉的,丝丝缕缕的灵力钻进来,像是往心底里钻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只是那传达过来的内容和语气一下将她脑海中的旖旎打断。
【收起你的心思,别打草惊蛇,利尔蒂斯皇帝这人极其自负,他只相信他想相信的。而且,他身上的久琼花毒至深,几乎没有办法可解,离了久琼花,他会痛不欲生,到时候迁怒的只能是你。】
这……
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利尔蒂斯皇帝的性格她不了解,也不认识,若是贸然去跟他说这些,确实会有诬告的嫌疑。
到时候如果这利尔蒂斯皇帝联合那伪善的教皇再反咬一口……
瑶迦细想一通,惊出一身冷汗来。
真是到了这个世界被惯得娇气之后,神经也粗了许多,她竟没想到这一茬。
所有的念头消失得干干净净。
参拜光明神的神会开始了。
圣殿里响起门徒吟唱迎神歌。
瑶迦在一片悠扬的歌声里微微抬头看那端庄肃穆的神像。
心想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吗?
神族当真是这个光明神的子孙后代吗?
神迹当真出现过吗?
瑶迦思绪飘忽。
这时,天边跃出第一缕阳光,落在那神像的面庞上,折射出一道金光。
金光笼罩神像,像是从神像身上散发出来那样,直接投射在每个在场的门徒身上。
于是,瑶迦就看见了旁边人的面上都是无一例外的狂喜神色,有些还禁不住地虔诚张开怀抱,去拥抱这一金光。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神泽。
神泽降临的时候,圣殿内的人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动作,都不会被约束。
总而言之,这些欣喜若狂,一点都不符合平时门徒要端正稳重规矩的动作,也是被允许的。
他们迫切地汲取“神泽”,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例外,昂起他高贵的头颅,他张开双臂,神情近乎渴盼,祈求地企图用双臂笼罩金光。
明明这光只不过是太阳加之镜面反射而已,是不是真的神泽,还不确定。
他们却如此迫切。
瑶迦偏头,想看河境什么反应,却不想,男人只是面色平静地站在原地,双手垂下,像是虔诚凝望上方的神像,眸子却藏着讥讽。
他不相信神,也不觉得会有什么神泽,若是有,他无数日夜祈祷,求着神罢免过他父母,国家的劫难,求神去惩罚那些阴险狡诈之人,为什么不灵验呢?
那么多日夜,他不还是该受的受了,落成现在的境地。
这世上哪有什么光明神,只不过是得了神力的人仍旧不满足,塑造出来的满足自己**的产物。
似乎感受到瑶迦的视线,他偏了偏头,与瑶迦视线相撞。
褐瞳里晕着凉意,他似笑非笑,压低声线,满是讥讽:“你不好好感受神泽,看我做什么?”
“求求这位神,说不定能让你父母起死回生了呢。”
原以为女孩会听了他的话,像其他门徒那样,疯狂去“收集”神泽。
却不想,紧挨着的长袍之下,有一只温凉的小手钻了进来,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心,如羽毛拂过,迅速,不留痕迹,却痒到了心里。
“我不信神,我信事在人为。我也信你。”
“迟早有一天,你会带我找到凶手,找到真相,还我父母清白,为他们报仇。”
“你的国仇家恨,我也会帮你。”
她说。
没有任何完美矫饰词语,平铺直叙,却是心中剖白。
她很认真。
河境只这么一低头,就能看到那张不大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坚定。
视线从卷翘浓郁黑长睫到俏挺的鼻尖,再往下是薄红剔透的唇,小小的……
“怎么了?”
瑶迦猝不及防一抬眼,就看到河境迅速收回的视线,摆正抬起的头。
她疑惑地问:“不信我?”
她也没那么不可信吧,虽说他们相识于一场交易,但就算是没有一开始约定好的交易,她也会竭尽所能地帮他。
他是她不可不做的任务,也是唯一一个她想回馈以温暖的人。
“没有。”
男人避而不答,言简意赅。
瑶迦更狐疑了,“我有那么不可信吗?”
“不是,别多想。”
男人顿了顿,直接以话堵住了她的思维发散,“先仪式。”
紧接着是颂词,再祷告,教皇为代表,念感谢神的小作文……
前后总共十几个步骤。
从上午站到下午,午餐的时间快过。
整个参拜才结束。
瑶迦饿得脚步虚浮,几乎要站不稳的时候,利尔蒂斯的皇帝就已经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和教皇,河境攀谈上了。
没她什么事,又不能提前离开圣殿,瑶迦只好略微焦灼地在原地打转。
将脚下的花纹砖看出花来,企图转移几分注意力。
直到一双长靴踩在花纹砖的花纹上,挡住了整个核心。
瑶迦没什么可看,抬头,就见河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是饿了?”
瑶迦愕然,“你怎么知道……”
“你都快将这花纹砖看穿了,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这一早上站在我身边,肚子叫了几次,我想不知道都难。”
“……”
中途她的确肚子空空,叫了好几声,她努力压了压,以为他没听到,没想到都听到了。
顿时偷偷揉了揉发瘪的肚子,没忍住为自己辩驳两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这是正常现象。”
“嗯,知道,走吧。”
“……”
携上等在门外的弗安,三人解决饥饿问题,河境定了下午启程出发回斯兰蒂斯的都城,瑶迦才终于问出心中的疑虑。
“我们难道就任由这教皇这样继续霍霍利尔蒂斯的皇帝了?”
河境瞥了她一眼,老神在在道:“不急。”
面上又挂上几分笑容,瞧着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似乎心情好了些。
瑶迦暗中端详了下他的脸色,没看出什么异样,又不好直接开口问,只好作罢。
不过很快,瑶迦就知道河境的那一句“不急”是什么意思了。